9.
我给自己冠了个营销总监的头衔,厚着脸皮让他包吃包住。
他说自己睡沙发就行,我磨着他把后院的铁皮棚房收拾出来。
他跟附近阿公借了辆三轮斗车,清送里面的杂物。
拉了三趟,最后一趟回去还车,路过小卖部,他买了两支雪糕。
他单手骑车啃甜筒的样子,让我看到了家族鼎盛时,他浸淫宠爱,养尊处优,意气风发,时刻都能尽情享受世界的那个他。
我想,要是一个人的灵魂能用肉眼看见,那一定就是一个人的气质。
“小羊,你为什么没有纹身?”
“还没有遇到非纹不可的图吧。”
“这么谨慎啊?”
“纹身必须谨……不对,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纹身?”
“你那天换衣服我看见了。”
他一个急刹,我跪车斗里了。
幸好我眼疾手快,雪糕没摁手底,急忙起来表达不满:
“你穿着内裤呢!没看光!”
他难以置信地看了我许久,把脆筒最后一段尖尖塞进嘴里,转过身去,把车轮蹬到冒火星。
身边的风忽然变得凉爽,我干脆盘腿坐在车斗里,仰起脸享受。
这有什么好害羞的。
大爷老远候着我们,拿回车后,眼里满是对爱车的心疼,说:
“小伙子体力就是好啊,瞧给你女朋友凉快的。”
我换上职业的微笑,张口就来:
“这是我弟弟。大爷不好意思啊,他一身牛劲差点给你车蹬散架了,我回去骂骂他,太不注意安全了!”
我嘻嘻哈哈跟他回到小独栋。
到了门口,他非常郑重地叫我:
“生生。”
我心脏坠了一下。
这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我突然有些愧疚。
因为我好像没有那么痛恨这个名字了。
我问他怎么了。
他苦闷半天,没张嘴。
一副想教训我又怕话说重了,说轻了又怕我听不进的样子。
最后板着脸挤出八个字:
“非礼勿视,下不为例。”
我说:“好的!弟弟老板!”
10.
实际上我中专毕业就到隔壁市进夜场讨生活了。
今年比他还小一岁。
但我为他打造的账号人设,就是弟弟老板,我作为姐姐记录他的生活。
有时他在纹身,有时他在画画,有时他在炒菜。
视频里充斥着我一声声小羊和弟弟老板。
我在不耽误他的情况下,坚持用视频记录,
不停学习和尝试各种剪辑风格,不断试错。
我像一条壮年鲨鱼冲进了人造的海洋,横冲直撞,大杀四方。
在什么都不懂的情况下,摸着石头过河,集齐了天时地利人和。
精准拿捏各大平台风格,挖出羊尘所有的个人魅力,无限放大。
数据不断爆炸,商务如漫天雪花飘进小独栋。
暑假结束时,【小羊的心】全网粉丝破百万。
开学那天,他打来视频说自己被围观了,正在逃跑。
看他满头大汗,我笑着让他没事早点回来。
他突然说:“等等,温心给我打电话,我接一下。”
我挂掉他的电话,心头莫名发酸。
手机里传来司仪的声音,新郎和新娘吻在了一起。
我有些恍惚。
那天深夜,我睡得很沉,小腹上有什么东西,
吓得我掀开被子,弹起来。
“是我!”
韩池禹的声音,并没有让我放松下来。
我没缓过来,他掰着我僵硬的身子,
把我拖回被窝里躺下,从身后抱着我。
浓烈的酒气。
我克制自己的起床气,低声问他:
“今天新婚夜,你怎么来这里?”
他的手在我身上不安分,温热的呼吸在我耳边,说:
“这样我就能当作是跟你结婚了。”
11.
我频繁拒绝跟韩池禹亲热,他很烦闷。
“我怎么觉得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小花,你怎么能这么乖啊……我真的好想要……”
他只能耐着性子哄我,掐着我的腰不撒手,用力闻我身上的味道。
小雨和小花。
热恋时互相取的爱称,像吐掉的口香糖,又捡起来塞嘴里。
“你偷吃什么补药了?哪里有人受得了你这么要啊……”
我在他怀里言笑晏晏,欲拒还迎,就是不给。
把嘴甜心硬的度掌握好了,就掌握了男人。
我最后悔的事,就是没从苏温心手里,把羊尘抢走。
如果我更忠于自己的感情,
就不用眼睁睁看着羊尘死在她手里。
我关注了苏温心所有的社交媒体账号,
当着韩池禹的面视奸。
“你老看她做什么!”
他很无奈,从驾驶座上压过身来,抢我的手机。
我侧了下身子躲开,转头亲了他一下。
他愣了一瞬。
我嘴角含笑,无辜地盯着他:
“羡慕她呀,有个这么帅气多金的老公。”
韩池禹的表情明显变了,有心疼有愧疚,怅然地喊我:
“生生……”
我不说话,凑上去又亲了他一口,冲他笑。
就让愧疚茁壮成长吧。
他压上来,快速在我唇上咬了一口。
“老子才不是她老公是你老公!叫老公!”
我学他,咬回去:“想得美。”
他捞过我的后脑勺,汹涌地吻我。
“走!老公给你买限量款,给你拍宝石,带你去马尔代夫!”
男人的愧疚最容易转化成金钱。
正经恋爱那两年,他出轨的时间我都以为他在给家里帮忙。
我像个两袖清风的父母官,到手那点工资又租房又买礼物。
结果恋爱脑被他捶成渣。
现在当了小三,韩池禹反而为我一掷千金,毫无节制。
我也就理所当然地开账号,大咧咧炫富、暗搓搓秀恩爱。
没用多久,成功引起了苏温心的注意。
12.
我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苏温心。
她比结婚那天看起来枯瘦许多,画了精致的大浓妆。
乍一看,有几分像我。
我只画了淡妆,穿的也是最简单的白T短裤。
只是腿边放了只七位数的限量款包包,
手上戴了只百达翡丽,
无名指上有枚鸽子蛋。
都是我没有在网上晒过的。
苏温心应该也是第一次见到,她最喜欢奢侈品,注意力难免被吸引。
“这家咖啡店的蛋糕很好吃。”
我笑着用手机扫码,随手点了几样,把手机推到她面前。
手机震动接二连三,消息框不停掉出来。
她垂眸看了眼我的手机,脸色有点难看。
我本来没给韩池禹备注,来之前特意把备注名改成了一颗红色的爱心。
她没碰我的手机,眼神犀利地问我:
“你之前在夜店只卖酒吗?”
我笑笑,说:“什么都卖。”
都知三当三了,跟出来卖的差别,不过价钱罢了。
我不介意她怎么看我。
无法否认夜场里就是什么样的同事都有。
行业污名,刻板印象,现实风气,我懒得辩驳。
她满眼厌恶,说:“以前他未婚,在酒吧里玩的多脏我不管,
但是现在他和我结婚了,你花他的钱,就是在花我的钱,
你知道我是完全有权利追回的吧?”
我点点头,赞同她的体面。
原本我都做好了被泼水、扇巴掌、揪头发的准备。
没想到她上来给我一顿普法。
不愧是留学回来的大小姐。
我直接上强度,说:“你们什么时候离婚?
我可以给你列个单子,分财产的时候算上。”
她脸一黑,气结地大喊:“你!
你真是不要脸到家了!
我跟池禹是家族联姻!
你一个坐台小姐还想让我们离婚!
你做什么春秋大梦?!”
终于有点样子了。
我低声笑了笑:
“那你管好自己的老公试试呢?”
她彻底被我激怒。
滚烫的咖啡泼了我一脸。
我站起来给了她一巴掌。
13.
韩池禹火急火燎赶到大平层。
手机里还播着“咖啡店原配对峙小三”的吃瓜视频。
不停的连播,那清脆的巴掌声不停地重复。
我窝在沙发里,抱枕双腿,脸埋在臂弯里。
嘴角比AK还要难压。
今天这场戏根本就是不要笑挑战,难度太大了。
“生生!生生我看看烫到没有?还有手,打疼没有?”
韩池禹跪到沙发上,贴到我旁边,心急地掰我的手。
我还没酝酿好情绪,一声不吭,用力护住脸,不让他看。
他心疼坏了,开始求我:
“小花小花,好小花,让我看看好不好?”
我不肯露脸,发出闷闷的声音:“没事啦,你先回去。”
他更急了。
一番恰到好处的推拉后,我松开手。
白T上褐色的咖啡渍像血一样醒目。
脖子上红了一大片。
头发乱糟糟,满脸的眼泪。
韩池禹立即发出低吼:“艹!苏温心那个傻*!”
我摇头扑进他怀里,抱住他的腰,说:
“真的没事,我才不是好欺负的,我打回去了。”
他被我逗笑,从腰上把我一只手扒下来,举到眼前,捏了捏,看了看。
“手没被她的脸刮疼吧?”
我笑地咯咯直响,抽回手,把他抱得更紧了。
“不是这只手啦!”
“我看看!”
“不给!”
我们在沙发上闹成一团。
他让我洗漱,带我去吃大餐,说今天辛苦那只手了,要大补。
给我买了条一百多万的灵蛇项链,说是挡一挡烫红的地方。
我用最心机的角度,挽着韩池禹的胳膊,拍了一张不露脸的合影。
我把他整个人都裁掉,只留一点点他胳膊上的纹身。
只要放的够大,认识他的人都能认得出来。
我穿的是抹胸,露出我红了一大片的锁骨和事业线。
主角是那条满钻的大蛇项链,它挂在我脖子上,霸气耀眼。
配上我被烫红的皮肤,颇有几分邪魅的血性。
身后是巨型落地窗,无敌的夜景,和一桌精美的烛光晚餐。
我只发了这一张图,配文:
不被爱的才是小三。
14.
苏温心疯了。
而我是早就疯了。
韩池禹感叹:“宝贝你昨晚也太棒了……”
我时而像火,时而像冰。
他琢磨不透,掌握不住,被我勾得神魂颠倒。
彻底留在了这套大平层。
苏温心在婚房等不到老公回家,去公司堵不到老公的行程。
就给我发辱骂的私信,每天从早骂到晚。
她不敢去找韩池禹的父母。
因为韩池禹是为了娶她大闹天宫的,这对公婆并不待见她。
她娘家攀上韩氏,已经是中了大奖,事业蒸蒸日上,
也不可能会站在她这边,帮着她跟金龟婿作对。
她的闺蜜团就都是大聪明了,先是组团来骂我,再是买水军骂我。
见我一点反应也没有,她们就在网上曝光我,
她们凭实力把我送上了热搜,受全民唾骂。
我倒了杯威士忌,品着酒,看评论看得津津有味。
【她好像那个死掉的网红的姐姐】
一堆五花八门、才华横溢的辱骂中,这条评论尤为刺眼。
来了。
我喉咙发紧,连灌了好几口酒。
比我想象中要难受一些。
最新的评论跳出来。
【楼上说的是小羊吧?】
【她比小羊小,怎么成姐姐了?】
【什么瓜,求科普】
第一次被网暴的回忆,历历在目。
羊尘大四放暑假,有个平台粉丝破了百万。
我当机立断把纹身间改成直播间。
他从一开始安静地画画,到后面会留固定的时间跟粉丝们聊天。
交到了一些娱乐主播朋友,偶尔跟着他们一起打PK,线下聚会,合体联动开播。
他长得帅,画得好,性格温和,那过分爽朗的笑声也非常圈粉。
他的粉丝名就叫笑笑。
不仅有线下活动找他,还有恋爱综艺。
“抱歉,小羊有感情稳定的交往对象,”
“是青梅竹马的圈外人,目前在国外深造。”
我像经纪人,为我的明星艺术家保驾护航。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我们都感觉那个夏天像一场梦。
他开学后的第一个周末,他回小独栋开播,庆祝粉丝破八百万。
开播头两分钟,直播麦克风出了问题。
我为他调整,第一次入镜。
15.
房是第二天大早塌的。
两分钟的直播切片,配上我卖酒时被揩油的夜店照,播放量两百多万。
曝光的账号里原本就全是在低俗边缘疯狂试探的内容。
还放出很多我打扮妖娆,穿着性感的照片,
暗指我是出来卖的,扭曲一些往事诋毁我。
我马上认出她是我的同乡,最清楚我跟韩池禹谈恋爱过程的人。
【什么姐姐!是坐台小姐!】
【我十级灯牌的爱播,居然骗了我!】
【她根本不是小羊的姐姐!是小姐!】
她发了好几条控诉视频。
从几千个粉丝,破升五万。
粉丝群爆炸,工作群爆炸,商务微信爆炸。
私信箱沦陷。
我自诩纵横网络,对傲人的成绩沾沾自喜。
第一次对八百万是怎么样的量级,有了全新的认知。
三个手机响个不停,震个不停。
谩骂、指责、质疑,铺天盖地。
我好像被成千上万只绿头苍蝇包围。
恐慌,恶心。
我整个人都在发抖,脑袋一片空白。
“生生!生生?”
是羊尘晃着我的肩膀,叫我的名字,不知道他怎么就从学校赶回来了。
我抬头,看到他担忧的脸。
委屈突涌而上,我哇一声哭出来。
“我没有!我不是!呜啊……羊尘,我没有……我不是……”
我无语伦次。
羊尘抱住我。
我不确定他有没有说什么。
我扯着嗓子,哭得太阳穴发疼。
可是我怎么都停不下来。
妈,我真的好像唢呐。
“我遭报应了!呜唔!我!
我老自嘲是出来卖的,
装腔作势遭报应了!呜啊……”
我哭到差点抽过去。
羊尘抚着我的背,替我顺气。
我哭了很久,眼皮肿胀得睁不开眼。
他说等一下,跑上楼去。
下来时,递给我一张存折。
就像刚认识那天,他突然掏出学生证递给我,那么突兀和毫不犹豫。
我认得,那是我拉他去开的“老婆本”。
“你之前说想要做网红经纪公司,让我入股吧。
我退网,专心准备毕业设计。
热度很快就会下去的,你只管做你想做的事。
我们不需要向任何人自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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