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洇昼在这个城市住了十八年,又经常跟着白教授出门访友,自然是每个角落都去过。即便如此,他还是很乐意陪白途到处乱逛。
白途早早规划好了地点和路线,又是一大篇备忘录,但南方人节日吃饭早,下午四点钟就差不多吃晚饭,只能选择其中一个地点缩短时间。
坐上跨海列车,白途扒着玻璃窗幽幽道:“吾要玩上整个假期不回家,就算是爷爷也抓不住吾,不把玉响山翻个底朝天吾就……”
苏洇昼给白教授回完信息,抬手扯好他挤得皱巴巴的短裤:“坐好,收腿,别踹到人。”
“哦。”
白途乖乖坐好,探个脑袋来看他的手机。
“为什么要说下午回!吾要玩到最后一天!”
“大人会担心。”
“苏卿是万能的啊!”
“不是。”
“就是!”
“不想爷爷奶奶?”
“想是想,但吾能忍啊。”
“有时间见面的时候可以不用忍。”
“苏卿耍赖皮!”
苏洇昼不再尝试说服他,到点把人拎回去就好了。
时逢旅游旺季节假日,列车上人满为患,白途一开始还能正常坐着吵,随着人潮涌动,座位上人与人之间的空隙越来越小,挤坐的人越来越多,白途半个身子都坐到了他身上。
前面站着一对高中生年纪的情侣,红着脸满脸正气地看着对面窗外的景色,垂着的手一点一点贴到了一起。
苏洇昼看这两只汗湿的手,想到高中时期替怕鬼的学生会同学抓小情侣,夜晚的小树林,每棵树下都藏着两个人,手电一照过去,就是一场浪漫逃亡电影的开始。
突然,两只冰凉的小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苏卿不准看,也不准臆想,这是害人的东西,会长针眼的。”
苏洇昼知道这小子又在见缝插针,轻笑几声道:“好。我不看。”
“不行,苏卿会耍赖。”白途捂得更严实了,“苏卿发誓。”
苏洇昼不说话。
白途等了一会儿,催促道:“苏卿,快点。”
苏洇昼依然沉默。
白途低声喊:“苏卿!”
“嗯?”苏洇昼假模假样地打了个呵欠,“不好意思,刚刚睡着了。”
白途气急败坏大喊:“苏洇昼!”
苏洇昼拉下眼前的手,看到面前的高中生情侣被喊声吸引回头,白途立即摆出戒备状态,小狗护食似的,凶巴巴地朝两人龇牙,把小情侣瞪得满脸莫名其妙,没忍住笑了出来。
“哈哈……”
苏洇昼左手捂脸,右手拉着白途,毫无顾忌地笑出声。
那两人一脸看神经病的样子躲远了,身边挤过来的人也默默往另一边挤。
被当成景区猴子围观的感觉也没有那么糟。因为只有他们知道为什么而笑。
白途把周边的人全凶回去后,回过头来看他,只是呆呆傻傻的,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一直到列车到站下车之后都没开口。
苏洇昼边走边低头看一身小学生出游服装的白途,问:“生气了?”
“没有。”
“不开心写脸上了。”
“没有生气,就是不开心。”白途抱胸仰头,眉眼都是得意,完全没有半点不开心的样子,蛮横道,“除非苏卿发誓,不然吾就一直摆这张臭脸。”
苏洇昼租的车已经送到停车场,司机把车钥匙送了过来。
“谢谢。”
他径自坐进车里,降下窗沉默地看着准备发作的白途。
“苏卿是蠢蛋!”
白途大骂一句,猛地拉开后门。
“坐前面。”
“哼哼哼嘁嘁哼嘁!”
白途哼哼唧唧地钻进后座,用力甩上门,然后脱下书包扔进他怀里,扯他的衣服借力从中间钻过来,小腿蹭着他的胳膊,慢慢吞吞在副驾坐好,一把抢过书包。
苏洇昼仍然一言不发盯着他。
白途被盯得眼睛心虚地眨个不停:“干嘛?”
“安全带。”
“哦。”
“不摆臭脸了?”
“吾现在开心了。”
白途把脸凑过来,对他龇牙咧嘴,像只可爱小狗。
苏洇昼捏捏他的脸颊肉:“好。”
“苏卿……”
不知道又戳中了哪根筋,白途眼睛倏地放亮,满眼期待仰视他,黏黏糊糊地喊了声,然后低下头,把脑袋凑到手边,细声撒娇:“苏卿摸头。”
更像小狗了。
苏洇昼揉揉头发,顺手给他抓了个发型。
白途傻乐道:“苏卿是世界上最会哄人的老男人。”
苏洇昼觉得这小子对自己的滤镜越来越重了,决定轻轻打碎一下他的幻想:“下车前把自己掉的头发捡干净。这是别人的车。”
白途气愤地用脑门撞他:“吾才不掉毛!”
苏洇昼把他的脑袋戳回去:“坐好,开车了。”
白途安分了一段路,耐不住多动症发作,一会儿凑过来掏东西,一会儿趴窗怪叫,这会儿又盯着他上下看,摸出手机怼到脸上拍照。
“苏卿好帅嘿嘿,开车的苏卿更帅。”
“嗯。谢谢?”
“不客气!苏卿为什么不换这辆车呀?比苏卿自己那辆大白更配苏卿。”
“工作性质,不能开太招摇的车。”
“哪里招摇了?这么死气沉沉的黑色就只有苏卿能驾驭。”
“价格招摇。”
“多少?”
“九百万。”
“哦……”白途坐了回去,“好贵。”
苏洇昼忍俊不禁:“白教授那辆古董车更贵。”
白途眼前一亮:“那吾去问爷爷要钥匙给苏卿开!等以后吾有钱了,就买一台这么帅的车给苏卿开,吾和苏卿的兜风专用车!”
这个缺心眼,把他说得跟赘婿一样。
苏洇昼叩他的脑门:“不用。坐好。”
“遵命!”
玉响山脚下是一个环山小镇,因为网络发展成了著名的旅游景点,旅游旺季大街小巷人挤人。
开贵车堵车的唯一好处就是,别的车见了会躲得远远的。以至于停车停得格外顺利。
他们先去了庙里,神仙文化占玉铃市文化很大一部分,当地人路过了都要进去拜一拜,再许个愿,喝上最地道的铁观音茶。
这是刻在骨子里的传统,就算是无神论者也会这么做。
喝完茶休息一会儿,白途迅速恢复体力,拽着他就跑:“苏卿别休息了,我们快出发!”
苏洇昼被拉着不好撑伞,就沿路买了草帽给白途戴上。
他无所谓,但白途很容易被晒伤,一晒太阳脸红彤彤的,恢复要做很久的皮肤修复,他有时间和耐心,就怕这个大咧咧的臭小孩不耐烦。
在苏洇昼眼里,白途本身就矮矮小小的,脸蛋也小巧稚嫩,经常穿小学生正太套装,显得年纪更小,现在背上书包戴草帽后,像幼儿园组织春游乱跑的小孩子。
白途纤细的胳膊拉着他的手腕,走在前面又蹦又跑,裹着白袜球鞋的两只脚腕也一折就断的样子,小腿几乎看不到肌肉,却蹦得很起劲。
时不时回头对他傻乐,大喊大叫。
“苏卿看!”
一间破旧的老屋后,大片金灿灿的向日葵花海映入眼帘。
“那边是海!”
他们穿进金色海洋,向西一路奔跑,穿出环绕花海的荆棘丛,来到绿茵茵的山崖上,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草地开满了小野花,姹紫嫣红像莫奈的画。
白途兴高采烈地晃他的手,边往三角形的山崖上走。
这里是半山腰,高度已经有四层楼高,底下是嶙峋的石堆和奔涌的海浪,景区范围之外无人踏足的山崖,自然不会有任何保护措施。
所谓真正的美景总伴随着危险,要是发生崩塌掉下去绝对没有生还的可能。
“小心。”苏洇昼拽住不看路的白途。
“好!”
白途突然往前一倒,扑进柔软的草地一动不动。
苏洇昼吓一跳,以为这是中暑了,蹲下来摘他的草帽:“白途?”
白途又突然翻了个身,头发上挂着几片花瓣,嬉皮笑脸道:“苏卿也躺下来吧?这里的草很茂密,比床垫还舒服,还有好闻的小花,凉凉的海风,吾经常在这里睡午觉。”
“自己来?”
“嗯!”
“和爷爷奶奶说了?”
“不说。这是吾的秘密基地!”
苏洇昼心说这小子真是命大,这么冒失一个人,自己到这么危险的地方睡觉。
正想唠叨几句,白途忽然向他伸出两条手臂,撒娇道:“苏卿陪吾躺一下嘛,吾知道你要说什么,别担心,这是吾最后一次来了。”
“嗯?”
苏洇昼坐下来,用自己的阴影给他遮阳。
白途两手拍拍他的脸颊,笑道:“有人发现吾的秘密基地,下个月这里就要被封上了,不过吾一点也不伤心。”
“这里很危险。”
“吾明白哦,因为吾是最伟大黑暗之王,这点高度对吾来说一点也不危险,但对于普通人类来说是致命的,吾会保护苏卿,所以一点也不担心苏卿掉下去。”
白途这句话不像玩笑,他真的认为他不是凡人之躯。
苏洇昼第一次产生了奇异的恐惧感,就是白途对世界的认知有障碍,他有可能某天误认为自己不会死而从高处坠落了。
他神情严肃地俯视白途,语重心长道:“你现在用的是人类的身体,人类会受伤的事情你也会,别仗着自己特殊就不在意。”
“吾知道啦,苏卿别生气。”白途乖乖点头,把书包扔到一边,“陪吾小憩吧,片刻后就下山。”
苏洇昼看了他一会儿,无奈撑开伞,挨着他躺下来。
相比人工调制的草木香水,大自然的青草混进了泥土和花粉,味道层次更丰富,更有记忆点,海风送来的咸味吹散了它的苦涩,闻起来更清新。
如果不是这里危险,太阳刺眼,他很愿意在这里躺上一整天。
“苏卿,吾要是入眠了,你要背吾下山哦。”
苏洇昼给了白途一个脑瓜崩。
“要睡觉就别出门。”
“诶哟……好疼哟。”白途黏过来抱住他的胳膊,埋下脸又开始傻乐,“苏卿嘿嘿,吾真的要睡了哦……苏卿要对吾负责,不准跑掉哟。”
苏洇昼无言注视白途。
不过半分钟,上臂感觉到均匀扑洒的湿热呼吸,捏着小臂肌肉的手指松懈,告诉他这个没有半点危机意识的死小子真的睡着了。
他们出发时间本来就晚,路上又堵车,真睡下去一醒就得赶车回家。
那也没关系。从一开始,毫无准备的出游、毫无逻辑的行为、毫无预兆的结束,以及对他毫无办法。白途从来都是无法预测的家伙。
日头西移,苏洇昼把伞往西偏,看着仿佛近在眼前的天空——蔚蓝的画布、柔软的淡积云、被游客喂得圆滚滚的海鸥。
身下是暖洋洋的草地,风丝绸般裹着脸庞,吹透衣料,耳边是澎湃的海浪声和涌动的叶片沙沙声。
惬意得让人犯困的天气。
苏洇昼闭上眼享受片刻宁静,身边的人又不安分了。
白途双眼紧闭,嘴里叽里咕噜说着听不懂的话,半边身体蹭到了他身上,压着胳膊,脸蛋埋进颈侧,腿也横过来乱摆,和平时睡觉一样霸道。
但今天的受害者从被子变成了苏洇昼。
苏洇昼无奈把他的腿挪开:“白途。”
“嘿嘿……”
白途在睡梦中傻乐,无论被推开多少次,都能立马凑过来,像只跟定主人死犟的小狗。
不一样的是,别的小狗被惹毛了会咬人,这只小狗黏人黏得紧,只会越挤越近,仗着受宠尽情撒娇。
苏洇昼坐起身,等白途抓着他的手睡熟,动作轻柔地把人抱起来,拎着书包撑伞下山。
下山路陡,白途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出乎意料地享受这个姿势,趴在肩上装睡,走到人多的地方,路人纷纷侧目而视,一会儿又满脸莫名其妙。
不用猜就知道肩上的臭小子在无差别攻击人。
虽然是挺可爱的,但很没有素质。
苏洇昼托着白途屁股往上掂,顺手轻轻拧了一下大腿:“再瞪人就下来走路。”
白途立即埋头装死。
“回家,还是继续逛?”
白途不应声。
苏洇昼找了个人少的空处把他放下来。
白途脚还没沾地就开始撒娇耍赖:“吾腿好疼,站都站不稳了,苏卿好残忍……说好陪吾休憩的!既然擅自把吾抱下山,就负责到底啊,苏卿大混蛋。”
“……”
苏洇昼拽开胶水一样扒在身上的白途,拎到半米外站好,并阻止他继续爬上来的动作。
白途像只凶恶的小猫:“王之臣子哟,吾命令汝,不准拒绝吾!”喊完一把抱住他的手,死抓着不撒劲,比捕蝇纸还黏人。
苏洇昼彻底无奈,他只是想让白途别装睡,却莫名被当成坏人了。
“要睡回车里睡,醒了就自己走路。”
“既然被苏卿看出来就没办法了……没错哟!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最伟大黑暗之王的究极梦游形态!被强制唤醒将会触发应激反应,原地爆炸!”白途叉着腰一本正经大喊。
“吾乃全知全能之王!吾知道哟,一直都知道,苏卿其实是普通人类对吧?”
“吾还知道,人类很有共同体意识,尤其是苏卿这样博爱的人,绝对绝对不会放任任何威胁人类安全的存在,所以苏卿决定不会让吾爆炸的!”
“吾最挚爱的爱卿!危难在前,汝要退缩吗!”
“……”
耍无赖耍得这么大义凛然。
苏洇昼认栽地背对他单膝半跪,回头说:“上来。”
“苏卿世界第一!”
白途大张双臂扑上来,耳边都是他兴奋的笑声。
“苏卿去喝点东西吧好渴……想喝咖啡!”
“包里没带水?”
“当然没有!吾向来是脚踏实地!从不未雨绸缪!”
苏洇昼懒得纠正他的成语用法,掂了掂书包轻重,奇怪地问:“放了什么?”
“当然是吾与苏卿的换洗衣服!”
这不是挺会未雨绸缪的吗。在心底吐槽完,苏洇昼后知后觉道:“我的衣服?”
“嘘嘘嘘~”白途突然噘起嘴吹起了口哨,因为不会吹,只有吹气声,听着莫名好笑。
苏洇昼见他这副心虚的样子,瞬间了然。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偷了他的衣服,今天的出游显然是蓄谋已久的圈套。
见他沉默,白途忙辩解:“吾可没有乱翻苏卿衣柜哦!是,是苏卿之前烘衣服的时候去打电话,把工作交给吾,吾不小心收错衣服了,而已,而已!”
“哦?”
苏洇昼根本不信。白途衣服颜色鲜亮,尺寸还小,他烘的通常是正装,没有丝毫相似性。
白途被吓得不打自招:“吾错了!那个……吾是翻了苏卿的衣柜,但吾没有看哦!吾闭了眼睛,而且吾手洗得干干净净!吾绝对没有乱看苏卿内裤,也没有乱摸乱碰,吾只捏了一个角……”
“……”
这个缺心眼的死小子。
苏洇昼轻轻拍了一下白途屁股:“以后别偷偷翻别人东西。有事直说。”
“啊!疼……吾知道错了,对不起嘛苏卿。虽然是吾不对,但苏卿也不能打吾屁股……”
“我没用力。”
“吾这具人类躯体太脆弱,苏卿的手又长又大,当然会疼啊!所以说,吾与苏卿对力量的认知不一样,吾觉得疼就是用力了!”
“嗯。抱歉。”
“不准敷衍吾!”
“别在耳边喊。”
越不让喊白途喊得越大声,导致他们被围观了一路。
环境音嘈杂,白途更吵,苏洇昼头疼耳朵也疼,好不容易挤出人潮,到咖啡店前,白途才放过他的耳朵,挣扎着从背上跳下来,兴冲冲跑了。
苏洇昼保姆一样拎着包跟上去。
午后燥热,客人都在室内吹空调,没有哪个傻蛋在太阳最烈的时候上天台。除了白途。
三层楼的咖啡店内坐满了避暑的客人,他们原本等一等就有座位,白途急不可耐冲上天台,坐进他自认为吉利的99号桌。
专属于夜间的观景位,此刻空无一人,只有荷叶般孤零零的阳伞。
“苏卿要青提拿铁还是桂花拿铁?”
“桂花。”
“遵命!”
平日吃饭一打开手机不是看动漫就是玩游戏的白途难得主动点单。
苏洇昼的视线越过纯白护栏,俯瞰美得别具一格的红瓦花岗岩房、交错纵横的石板路、川流不息的人潮、满镇飘摇的扎染布条、耸立的青灰色土地庙……
石头和神仙是这个小镇最显著的特点。夏秋交接的风温和凉爽。都说风是看不见的河流,他们现在就像被风卷裹的鹅卵石。
苏洇昼喜欢每一座城市的人文,那是时间奔腾永远不会磨灭的东西。
太阳西斜,正顶上的遮阳伞失去作用,却正好被庙塔挡住,反而晒不到了。
回过头,白途正满脸坏笑盯着他。
苏洇昼脑袋顶上冒出一个问号:“嗯?”
白途哄他似的地喊:“苏卿好帅!”
这小子肯定又在打什么坏主意。苏洇昼心想。
没过多久,服务员端来一桌甜品和两杯饮品,一脸欲言又止,嘴角抽搐——显然是没想到这个点还有人坐这么偏僻还这么热的位置。偏偏还点了这么多东西。他端着餐盘从一楼走上来出了一身汗。
“可敬的侍者哟,王以卜那那K克的分量向你致意,感谢汝的辛勤付出!”
服务员以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白途一眼,又用别种眼神多看了几眼苏洇昼,转身走掉了。
苏洇昼顺口安慰道:“他很开心。”
白途不仅信了他的话,还自豪起来了:“哼哼!吾就知道~肤浅的人类呀,都喜欢听到夸赞,吾是洞察人心的王,一向知晓如何鼓励人类下属,苏卿也是哦。”
苏洇昼心说原来缺心眼也有好处。
“不打算吃晚饭了?”
“吾吃得下!今日吾埋单,苏卿多喝点,晚上睡不着也没关系,吾会陪着苏卿的!”
“谢主隆恩?”
“苏卿莫要同吾客气。”
白途笑嘻嘻地呷了口面前那杯颜色深沉的饮品,刚入口五官就皱了起来:“好苦……”
“没加糖?”
白途整个人像蔫了的白菜:“唔……貌似……应该……大概……也许……可能吧……是吾疏忽了……吾今日怎么如此失败……”
苏洇昼笑了一下,拿出手机点单:“再点一杯吧。芒果气泡水?”
“好耶!”白途转瞬恢复活力,把他那杯挪了过来,“那苏卿喝,吾知道苏卿喜欢喝苦茶,对吧?吾可没什么传染病,苏卿知道的,所以不要嫌弃吾。”
“嗯。”
苏洇昼放下手机,好奇到底有多苦,拿起来喝了一口,然后沉默地看向眨眼睛吹口哨装无辜的白途。
“……”
这个臭小孩。
“嘘嘘嘘~”
“……”
苏洇昼被气笑了。
这杯是爱尔兰咖啡,混了威士忌,还是不加糖的。
这杯咖啡是白途特地给他点的,目的是让他沾上酒精开不了车,自知自己喝不了酒,刚刚喝的那口是作戏,杯口一点水渍都没有。
这家伙为了能在外面疯玩费尽心思,不仅偷他的衣服,连这种愚蠢的办法都用上了。
如果苏洇昼铁了心要带他回去,就会有千万种办法。
但莫名地,苏洇昼并不讨厌这种被骗的感觉,甚至觉得白途傻得可爱,心情有点奇妙。
对面的白途还在对着天噘嘴吹他那滑稽的口哨:“嘘嘘嘘~”不时斜眼偷瞄他的表情。
苏洇昼决定放过这个可爱的小男孩。
“冰淇淋要化了。”
“啊,好!”
白途埋头开始吃甜品,脸上的笑容毫不收敛。
苏洇昼边喝那杯酒精饮料,边给租车公司发信息,心情不错,顺手打了个大额红包。然后开始订民宿。
等天色绯红,走出咖啡店。白途突然夸张地大喊一声。
苏洇昼低头看去,白途表情震惊,语气做作地说:“苏卿刚刚喝的那杯好像是威士忌咖啡!吾想起来了,吾点错了啊啊啊对不起苏卿!吾不是故意的!怎么办呀,苏卿不能开车了,吾等回不去了……”
苏洇昼心说白途不会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吧。
他决定逗逗这个没脑子的笨蛋:“这样……那打车回去吧。”
“不行!”白途猛抓住他的手,“吾,吾,吾晕车!吾只有坐苏卿开的车才不会晕车。”
“嗯。两度而已,等一个小时再走。”
白途结结巴巴地说:“可,可可是吾累了,吾想睡觉!而且列车人好多,吾都要喘不过气了……苏卿……吾肚子痛,吾头痛,吾腿也痛,吾哪里都痛!”
“那先去医院?”
“哼……”
白途不乐意,攥紧拳头仰头盯他,眼里的委屈都快溢出来了。
苏洇昼忍俊不禁,一只手搭上他头顶,揽着肩膀边揉头发边往外走,把车钥匙给了刚到的司机,然后对一脸茫然的白途解释:“民宿订晚了,只剩最后一间双人房,王不介意与外人共用的话……”
白途两眼放光,即答:“不介意!”
“苏卿才不是外人!苏卿是世界上最好的苏卿!是吾唯一的爱卿!”
苏洇昼心说还挺好哄:“嗯。”
白途张开胳膊环抱他的腰,笑容纯真可爱:“看在苏卿这么贴心的份上,吾就原谅苏卿刚刚把吾骗得团团转的事吧!哼哼~吾是最善解人意的王!”
“那劳烦善解人意的王亲自联系白教授说明情况。”
“不要!王之祖父肯定以为,是吾无理取闹要挟苏卿不回家的,王之祖父最喜欢苏卿,苏卿去解释。”
“嗯。现在回家就不用解释了。”
“苏卿!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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