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白途的脾气越来越难以捉摸了。

几乎每次都是因为他犯错吵起来,但他总有理由让苏洇昼心生惭愧。

比如这次,一句“我就是这么看你的啊”让苏洇昼的理性起火,最后那段话更是火上浇油。“对等待遇”,白途一直缠着他,是因为把他当成了重要的人,独占欲得不到回应,就开始自暴自弃讽刺他。

苏洇昼越来越听不懂白途的话了,想得越多脑子越乱,因为白途不是普通人,根本不能用常规的思维去计算,无数种解决方案就会有无数个意外。

不管怎样先把人哄好,苏洇昼心想。反正今天无事可干,大吵一架把话说清,总好过闹别扭冷战继续积压矛盾。

苏洇昼下车跑向白途,一言不发拉住他的手腕往回走,白途皱起眉,满脸抗拒地挣开他的手,后退几步准备逃跑,苏洇昼直接把人抱了起来,不顾他的反抗,两人一起挤进车后座,锁上车门。

“开门。我还有比赛。”

“跳远决赛在下午。”

“……”

白途抱着手臂看向窗外,不说话了。

苏洇昼把他的脸扳回来:“对等待遇,我不会生你的气,你也理理我,好吗?”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都是我的不好,我以后再也不胡说八道无理取闹了,你的时间都是你的,我不应该舔狗一样缠着你不放,不该阻止你找女朋友谈恋爱花前月下,都是我耽误了你,对不起。”白途毫无感情地念道,“现在能放我走了?”

又开始破罐子破摔了,这小子。

苏洇昼掐着这张让人气恼又无可奈何的脸,佯装严肃板起脸,顺着他的话说:“错了就接受审讯,别逃避。”

白途被迫仰头看他,不屑道:“你以为你是谁啊。”

“需要把行车记录仪拿出来让你回忆一下我是谁吗?”

“那也不代表你可以审问我。”

“这是补偿,做错了就乖乖听话。”

“我有不回答的权利。”

“好。第一个问题,我忘记了什么?”

“……”

白途抿紧嘴唇不肯回答。

“是约定?承诺?还是一件对你意义重大而我不以为意的事?白途,你出生的时候我已经十三岁了,除非是无意识状态下发生的事,我敢保证,从你出生那一天到现在的大事件,我记得比你清楚。”

白途还是不说话。

苏洇昼继续猜测:“和你相处那五年加上这十二年里断断续续的见面,我很少生病,唯一能失去意识的途径是喝酒,但在白家我只醉过两次,两次你都不在场。是我日常里随口的一句话吗?”

听他说完,白途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他冷硬地说:“我不知道,不想说,你逼我也没用,用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说。”

苏洇昼隐约猜到了答案,但他还是想不起来。

“那等你愿意说的时候再说。”苏洇昼尽量放轻语气说。

“死都不说。”

“好。第二个问题,你刚刚说看待我的话,是真的吗?”

白途用“是又怎样”的高傲神色看着他。

苏洇昼难以形容这种心突然酸了一下的感觉。

五岁,人未必能记得五岁往前的事,白途记得。

离开白家之后的十二年里,他们见面的次数少之又少,除了客套和大人起哄,话也说不上两句,每次见面都像是熟悉的陌生人。白途居然一直在默默无闻地保存这份童年情谊。

今年之前,白途从不跟他耍宝开玩笑,也没有这么肆无忌惮,这个阳光开朗的小男孩,犯起中二病来对所有生物一视同仁的缺心眼,怎么就刻意避着他呢。

苏洇昼意识到了,当他成为大人,坐在大人的位置时,背后总有一道稚嫩的目光追着他。

从他离开白家,不再和白途一起长大时起,他们的关系就从竹马、朋友变成了大人和小孩子,白途从来没变过,也绝不是缺心眼。

八月份见面到现在,白途带着目的来到他的生活,把他们的关系恢复到以前,用占有欲把他们之间的连接绳越扯越近。

如果一切都是为了修复这段关系,那就什么都不奇怪了。

无言良久,白途拉下他的手,一脸没所谓地说:“问完了?我能走了?”

苏洇昼的脑子一片混乱,想了一会儿没想到该说什么,打开了车门:“嗯。”

“嘁。”

白途表情不爽地走下车,用力摔上门。

苏洇昼降下窗玻璃,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到了拐角处,白途突然转身朝他大喊:“苏洇昼!你这个混蛋!不懂装懂的蠢货!吾生气了!”

然后攥着拳头气冲冲地踏着地走了。

苏洇昼撑着窗沿笑了出来。看来白途没和他较真。真正生气的白途只会讽刺他或者冷着他,不会对他大喊大叫说自己生气了。

但这件事还没翻篇,只是白途不愿意谈而已。

白途这个人拿着手机,要么一整天在玩游戏,要么一整天都不看手机,这时候根本联系不上,苏洇昼也无意凑上去找烦,趁着空闲,陪叶校聊了会儿天,等广播通知助跑跳远决赛选手检录,才到田径场找人。

午后烈日下,白途混在树荫下热身的人里,面无表情地发呆。拜苏洇昼这些日子精心呵护所赐,从脸到腿白得发光,放空时像个三无陶瓷娃娃。

旁边拿着水和相机东拍西拍的宋云飞突然戳戳白途,又指指这边。

白途视若无睹。

苏洇昼到沙坑边占了个前排位置。

白途是第一组的第一名,第一个跳,肉眼可见状态没有上午那么轻松自如,没有斗志,站在助跑道上看着沙坑,甚至有点迷茫。

他的下属倒是一样捧场:“大王加油!”

白途闭了闭眼,迈出双腿,步伐越跑越快,接着小鸟腾飞一样冲了出去,动作比上午那一跳有力,少了轻盈感所以看起来不太优美,这回不用脸刹车,而是用双脚稳稳落地,手撑一下沙地就站了起来。

周围惊呼声不断。

“六点六一米,还跳吗?”

“不用。”

白途记完成绩就走到树荫下休息。几个同学围着他殷勤地递水,不知道谁开了什么玩笑,把白途逗乐了,又开始眉飞色舞地玩闹起来。

能给大家带来快乐的人到哪都受欢迎。

苏洇昼远远看着一群人吵闹,莫名的欣慰感油然而生。

他找了个阴凉处坐下,等比赛结束现场颁奖。

这个项目一直没什么人,参加的人大都是为了学分凑数的,白途轻而易举拿到了第一名。

颁奖老师念到白途的名字时,不止是本班,好几个地方发出欢呼声,白途走上领奖台,脖子上挂了个金牌,怀里搂着一大束鲜花和静大吉祥物娃娃。

下台后,白途被导员和同学拉着合影,又被宋云飞拉着单独拍了几张照,然后一把扯住他的衣服不让人走,朝这边挥手大喊:“苏大人!麻烦您过来一下!”

苏洇昼知道她要干什么,配合地走了过去,白途出乎意料地冷静,不看他也不逃跑,面无表情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地上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比大发雷霆更可怕的神离状态。

“苏大人站这里。”

宋云飞笑嘻嘻地把他安排在白途身边,然后给他们拍了几张合照。

“谢谢大人配合,臣告退了。”

跳脱的女生哈哈大笑,开花的僵尸一样跳着跑了。

苏洇昼低头看白途:“还有活动吗?”

白途摇摇头。

“那和老师说一声,回去休息?”

白途点头。

苏洇昼拍拍他的脑袋,亲自找他的导员报备,然后揽着他回到车里。

一路无言,沉默得可怕。

回到公寓楼下,苏洇昼停好车,和白途同时下车,先走到车后,不见他的身影,疑惑地看向副驾驶,只见地上跪伏着个人,腰背塌陷,肩骨耸立颤抖。

“白途?”

苏洇昼一惊,上前蹲下来看他。

“苏卿……吾是坏蛋。”白途突然抬头看着他说,水亮的眼睛显得楚楚可怜。

苏洇昼顿时心软成了一滩水,语气格外温柔:“先起来,回家说。”

白途扯着他的衣袖,有些激动地说:“是吾太着急了,明知苏卿……对不起,苏卿,吾不要奖励了,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好不好?吾不想说那些话,那个人不是吾,苏卿,别讨厌吾。”

“不讨厌你。”苏洇昼试图把他拉起来。

“吾很……”

白途刚站起来又往下落,苏洇昼眼疾手快抱住他,低头看到右脚白袜下异常肿胀,反应过来:“脚踝受伤怎么不早点说?下午崴的?忍了一路?”

“吾刚刚跳的时候在想苏卿,不小心超出这具人类身体负荷了,苏卿早上才交代吾不要热血上头,吾怕苏卿生气,不敢告诉苏卿。”

“你说对了。我现在很生气。”苏洇昼把白途塞回副座,边给他系安全带边说,“为什么不早点说?如果不是普通崴伤,是更严重的扭伤或者骨折,治疗不及时,落下病根怎么办?”

白途乖乖低头:“吾错了,苏卿。”

苏洇昼坐进车里,以最快的速度到达最近的医院,不管不顾地抱着白途进了急诊,医院轮椅不够,来来往往的病患和病床又多,他就这么抱着白途来回忙活,走了差不多一个小时。

幸好片拍出来没有问题,只是稍微严重一点的崴脚,日常喷药冷敷固定就好了。

“运动会不用上课,之后没有你的项目,请假休息几天?”

“苏卿说什么都好。”

近在咫尺的漂亮脸蛋蹭过耳廓,唇间吐息灼热,声音又甜又软,平时动不动就对人大呼小叫,闯完祸比谁都会撒娇卖乖。

苏洇昼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他的屁股:“长记性了?”

“吾错了,苏卿。”白途钻头似的蹭他的脖子。

“别钻,痒。”

苏洇昼把人放到沙发上,放好东西,蹲下来帮忙换鞋。

“没事少走路,单腿蹦世界冠军也不行。有事叫我,明天再去给你买拐。”

“吾会飞。”

“翅膀也要休息。”

“唔,好吧。”

苏洇昼简单收拾了一下,洗洗手准备做饭。

白途的视线一刻不停地追着他,忽然真诚发问:“苏卿,吾要嘘嘘怎么办?吾还要洗澡。”

“……”

苏洇昼心说他怎么就把这茬忘了呢,这回真要让这小子成功耍流氓了。

见他沉默,白途就兴奋了,双手往前一伸就喊:“苏卿!吾要去厕所!”

“忍着。”

苏洇昼无情拒绝。

“苏卿!”

白途哼哼唧唧地想站起来。

怕他真下地走路,苏洇昼无奈上去把人抱起来,听肩上的脑袋发出得逞的大笑,不禁顺手打了一下臂弯里的屁股,佯装严肃道:“还知道威胁人了?”

“哎哟……好痛哟,papa不要打吾屁股。”

“再喊就下来。”

“好的papa!”

“……”

苏洇昼当然不可能真帮白途解决生理问题,最多背过去闭上眼,一只手拎人保证不会摔倒,洗澡也一样,最多帮着脱衣服,缠上脚踝,开好水把人放进去,洗好了再捞起来塞进浴巾里,放到床上让他自己穿衣服,不管他怎么撒娇装可怜都不心软。

小时候毕竟是小时候,十多年前,白教授和师母怕年纪大了照顾孩子磕了摔了,经常让苏洇昼帮白途的奶妈照顾他,那时候的白途非常抗拒脱光了给别人看,一洗澡就开始哭闹。

转眼间,那个豆芽一样的婴儿已经长成了青春期少年,却比以前更没羞耻心,更让人头疼了。

苏洇昼知道白途这个多动症儿童不会真乖乖等着,没有跑进厨房找他闹,就是在别的地方胡来闯祸。趁锅里炖着东西,往客厅瞟了几眼,果然空无一人。

苏洇昼循着窸窸窣窣的动静,在书房找到了那个单腿蹦世界冠军。

白途一蹦一跳地在书柜前忙活,那里面收纳了苏洇昼大学里拿的各种奖项。

白途把刚赢来的那块金牌挂到他的奖牌堆里,上下左右端详半晌,又把他的奖牌一个个拿下来用衣服仔仔细细擦干净,重新摆正,终于满意地哼哼傻乐。

苏洇昼呆站在门框里,看着他的动作,慢慢笑了起来——这个傻傻的小男孩,可爱得不像话。如果没有用刚换的白衣服擦灰尘的话,会更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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