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
那位看起来像是从法律条文里抠出来的律师先生清了清嗓子,翻开了面前的文件夹。
“根据凌老先生与傅先生的共同意愿,双方拟定以下婚前协议……”他的声音平直得像心电图拉成了一条直线,毫无感情地开始宣读。
“乙方,凌夙影,自愿代替其姐凌……”
“哎,等等,”一个声音贱兮兮地打断了他,是凌思源。他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我,“律师先生,我觉得‘自愿’这个词用得不太准确吧?”
他看向主位的凌君山,谄媚地笑道:“咱们夙影能有这个机会为家族做贡献,那得叫‘荣幸之至’啊!是不是啊,夙影?”
“对对对,”他旁边一个旁支的长辈也跟着帮腔,“能嫁进傅家,那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夙影,你可得好好珍惜。”
“噗,来了来了,经典PUA环节,反派捧哏一唱一和的,业务还挺熟练。”我内心的小人翘着二郎腿,一边嗑瓜子一边点评,“就是演技太浮夸,给个差评。”
我眼观鼻,鼻观心,宛如一尊即将得道飞升的石像,对这些苍蝇般的嗡嗡声充耳不闻。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想激怒我,让我当场发飙,把这盆“不识好歹”的脏水牢牢地扣死在我头上。
可惜,姐换内核了。
律师被他们打断,有些尴尬地停了下来,看向凌君山。
凌君山重重地哼了一声,显然对凌思源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小动作感到不悦,但也没制止。他只是用那双锐利的眼睛盯着我,等着我的反应。
所有人都等着我崩溃。
律师在凌君山的默许下,继续念道:“……乙方承诺,将无条件履行与甲方傅承淵先生的婚姻义务。此协议即刻生效。”
他念完最核心的一条,合上文件夹,整个书房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最终的审判时刻来临。
凌君山身体微微前倾,那股久居上位的压迫感如泰山压顶般袭来,他沉声问道:“凌夙影,你,是否同意?”
这一刻,我终于有了动作。
我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一张张幸灾乐祸、或是冷漠无情的脸,最后,落在了主位的凌君山身上。
我的嘴唇轻轻开启,吐出了两个字。
“我同意。”
声音不大,却像一颗深水炸弹,在死寂的书房里轰然引爆!
“轰——!”
我仿佛能听见在场所有人大脑CPU被烧干的声音。
凌思源那幸灾乐祸的讥笑,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的劣质动画,滑稽地僵在了脸上。
几个准备看好戏的旁支长辈,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连主位上的凌君山,那准备好的、雷霆万钧的训斥,都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让他那张威严的脸憋出了一丝诡异的红晕。
就连远程视频里,那个从头到尾都像个局外人的傅承淵,都微微眯起了双眼,那常年冰封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名为“意外”的情绪。
“漂亮!看到没!这就是微操!这就是顶级拉扯!”我内心的小人激动地站了起来,疯狂挥舞着荧光棒。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寂静之后,一声暴喝打破了这诡异的平衡!
“凌夙影!”
凌清晏“霍”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因为动作太猛,椅子腿和地毯摩擦发出一声刺耳的闷响。
他双目赤红,死死地指着我,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憎恶与愤怒。
“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以退为进?博取爷爷的同情?”
“还是说,你想用这种自暴自弃的方式,来羞辱凌家和傅家?!”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淬了毒的箭,代表了在场大多数人的心声。在他们看来,我凌夙影,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我的任何行为,都必然包裹着一层恶毒的阴谋。
面对这疾风骤雨般的指责,我没有像过去那样歇斯底里地反驳。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我曾经最依赖、如今最憎恶我的兄长。
我的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委屈,只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深不见底的疲惫和哀伤。
然后,我轻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朵。
“哥,在你心里,我做什么都是错的。”
“既然如此……”我轻轻地扯了扯嘴角,那笑意比哭还难看,“我的动机是什么,又有什么所谓呢?”
“重要的是,今天,我不会让爷爷为难,不会让凌家蒙羞。”
我的话语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攻击性,却像一面打磨得锃亮的镜子,清清楚楚地照出了他此刻的刻薄与失态。
凌清晏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所有的质问都堵在了胸口,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也只能愤愤地坐下,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我这番滴水不漏的回应,让远程视频那头的傅承淵,眼神彻底变了。
那目光,从最初的审视,到刚才的意外,最终,沉淀为了一丝真正的、饶有兴味的探究。
“很好,第一回合,拿下。”
我垂下眼帘,在心里给自己比了个耶。
会议室里,诡异的沉默在蔓延。
律师清了清嗓子,试图将失控的场面拉回正轨,他翻开协议,准备继续宣读那些无关紧要的细节条款。
“那么……我们继续……”
风波,似乎平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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