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斗得一阵,仍未见分出高下,柯镇恶只觉心中一片悲凉,斗不过老毒物便也罢了,怎料现下对付个小毒物竟也一时拿她不下,他心下悲戚,却没细想自己乃是酒后行功,本不大稳当,欧阳溯又多是闪躲,并未正面接他几招,若是硬碰硬斗上,欧阳溯区区时日的功力岂是他几十年习武的对手?
欧阳溯可不知他心中作何想,只也知自己不可能一直闪躲,且自己兵器是柄铁扇,那柯镇恶却使铁杖,寸长寸强,方才她拿扇稍稍拨开几下已是抵受不住,若正面迎击只怕虎口立时崩裂,现下这般局面,也真是难办。
欧阳溯边纵跃闪避,边思虑脱困之法,抬眸间乍见黄蓉立于一旁正定定瞧她,忽而灵光一闪,立时叫道:「柯老前辈,你也是江湖上数得出名的豪杰人物,今日怎这般不讲江湖道义?我来桃花岛做客,乃是光明正大上门拜访,你却对我喊打喊杀,是为无礼!郭大侠言我有恩在先,你却置若罔闻,还要下此杀手,是为不义!我年未若弱冠,比你小了三轮不止,你舔着老脸欺凌弱小,是为无德!你与我爹有仇,武功不及打他不过,却来寻我这小辈泄愤,行此丧天良之事,是为无耻!」
柯镇恶被她四六不着地一通大骂,气了个倒仰,但若真说起来,她确也没错,柯镇恶一张老脸面皮紫涨,浑不知是气是羞,舞得最后一式,将那铁杖一偏,重重击在地上,那地砖本是大理石铺就,却叫他一杖打得碎石崩飞、沙尘弥漫。
「好好好!好你个小毒物!」
道完此句,也不再提,返身便出了屋子。
「大师父!」郭靖见此情形,顾不得一地狼藉,忙忙地追将出去。
那边厢,黄蓉差使着仆役们收拾打扫,杨过、郭芙俱都围过来替她察看,欧阳溯自己却不当心,只盯着地上那盘碟碗筷道:「没斗得几回,无甚大事,只是可惜了一桌好菜。」
黄蓉听此,禁不住白了她一眼,趁隙过来,不说别的,只道:「这桃花岛你是再住不得了。」
欧阳溯顿了一顿,抬眼看她,直看得她不明所以,方才慢慢道:「好,我收拾一下明日便走。」
杨过大急道:「你、你又要走?」
郭芙插口道:「不走留在这里,等着哪天被大公公打死么?」
「我、我不是那般意思!」杨过颇有几分为难,他在桃花岛待了这许久,一直蒙受郭黄夫妇的照顾,也有了些感情,只是到底还是欧阳溯在他心里分量更重,便道,「我也同你一起!」
黄蓉待要劝阻,欧阳溯已是道:「你就留在此处,我自会寻机来看望于你。」
杨过还欲分辩,欧阳溯不耐烦同他争,只肃起了脸,道:「杨过,你还记得上岛之前我同你说甚么来?」
杨过猛然一顿,忆及那时言语,晓得她盼自己跟着郭靖向好,讷讷两句,到底是没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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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溯既是要离岛,少不得有那收拾整理、依依惜别之事,杨过从她院里回屋,辗转反侧一夜未能成眠,大早便起,独个儿在海边踱来踱去,欧阳溯是过午才出发,现下时间还早,只是杨过满心怏怏,就一人在海边胡乱走动。
他走得两步,忽然心中大是不耐,只觉有股气待发出,不自觉地就将平日习练的哈蟆功并逆转九阴真经运转起来,一步奔起,纵身翻跃,倒转身子以手支地在沙滩上发起功来。
谁知好巧不巧的,这般情境竟教大小武兄弟二人撞见了,此二人因着欧阳溯要离岛,颇感畅快,大早上倍感精神地起来,就两人相伴兴兴头头来海边打水漂。
他二人见杨过这般怪诞模样,不知是在练功,只当是在捣什么古怪,返身便吓得奔走了,跑不几步,却又在一处礁石边撞见柯镇恶在底下倚着吹风,原来他昨夜被欧阳溯骂了一通,心中不快,又年老觉少,早早地便来了海边散心,倒比杨过来得还早些,忽听两个娃娃呼呼喝喝地奔将过来,喝问道:「甚么事来?这般慌张!」
「大公公,大公公!杨过、杨过他在使妖法!」大武气促不匀,忙忙地道来。
柯镇恶忙问因由,大小武二人便你一句我一句,将方才情形一一道来,柯镇恶一听此等情状,立马想到杨过是在练欧阳锋那套邪门武功,不由大怒道:「杨过怎又练起这邪门武功!莫不是要跟那小毒物学么!」一想及此,那一腔怒火仇怨登时又翻涌上来,起身便往杨过那头寻去。
那武敦儒见他怒火勃发、杀气腾腾,一时骇得呆住了,武修文却是心下想明几分,只怕大公公一时怒火上头真将杨过打死,一把推向他哥哥,道:「不好!哥哥你快去叫人来!」武敦儒虽是迷惘,却知道弟弟总有道理,也不多问,拔足便奔。武修文见他哥往屋舍那头去了,便也忙忙循着柯镇恶追去。
这一会儿的功夫,柯镇恶已是寻声觅到了杨过,他听声辨物,听出杨过是在练武发功,大喝道:「小兔崽子,你同小毒物学得甚么来!」
杨过本自沉迷,被他这一喝醒过神来,却对这话大是不愉,若不是因这老瞎子,他同欧阳本不必分离,胸中愤懑汹涌,破口道:「不许你骂我哥!」
柯镇恶哪里容得他如此,骂道:「小孽障,好的不学!那是老毒物的畜生儿子,是你甚么哥哥来!」
「呸!你这老瞎子,若不是你捣鬼,我哥根本不会要走!」
「你还敢叫哥!」柯镇恶一腔怒火已是激涌,抬手就掴了杨过一巴掌,直将他扇在地上。
「欧阳就是我哥!有种你就打死我,你当我怕你吗!」杨过桀骜,又是这等怏怏之时,哪里服他,爬起身来就一头往柯镇恶身上撞去,捶得柯镇恶倒退一步。
柯镇恶本不欲同孩童计较动手,只是怒恨之下要教训教训杨过,谁知杨过竟还敢顶撞还手,经这一下,他哪里还忍得住,抬手就挥起那铁杖,欲要打折杨过刚才捶他的那一只手,「畜生!我今日就替靖儿好生教训你一番!」
杨过却也不傻,知道打他不过,返身便往海边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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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欧阳溯提着一柄小铲,拎着一坛桃花酿,本自往那之前囚她的桃花林走,她自在这住了也有好些时候,面上虽未显,心里其实已有不舍,心里有事睡得便也不沉,因着离愁别绪,也犯了点矫情毛病,想这正有之前初初上岛之时郭靖拿来招待她的美酒,便想在桃林边埋上一坛,日后或是有机会再能喝上。
欧阳溯将将走至林边,就见武敦儒飞快跑来,见了她虽是一愣,却也忙不迭地叫道:「柯大公公要打死杨过了!」给欧阳溯唬了一跳,忙将物事都抛在林边树下,急急问明方向便奔去了。武敦儒见她眨眼间奔远了,忙又往郭黄夫妇的主院那边赶,前去叫人了。
欧阳溯提身运气,脚下如飞,瞬息千里的轻功让她使将出来,真个是瞬乎间便赶到了海边。当此时,杨过已经机敏地躲到了海边浅滩潮涌之处,那浪声哗啦,柯镇恶目不能视,杨过行动间的响动又被拍浪之声压过,兼且武修文在岸边喋喋不休地相劝,数下交杂,柯镇恶便并未能摸到杨过分毫,只将那铁杖囫囵挥舞,四下探寻。
欧阳溯略略放下心来,正想悄悄摸过去,引杨过从另一头遁走,却见杨过忽地一个踉跄,似是在水中立足不稳,眨眼间便一头栽进了水里,猛然间又是一个急浪打来,那海潮卷裹着杨过一忽儿就不见了踪影。
欧阳溯暗叫一声糟糕,杨过这小子水性不好,这般风大浪急,只怕危矣!
于是她分毫不敢耽搁,也顾不上被柯镇恶察觉,冲着那处便发足狂奔。
欧阳溯轻功点在水上,跃出丈远,居高临下打眼一望,幸喜此时天青水碧,杨过裹着个黑不溜秋地裘袍极是显眼,她便落到那处,探手一捞将杨过从脖颈箍在身侧,单手划水便向岸边游去。
作为合格的富家子弟,游水之事自不在话下,欧阳溯轻轻松松将杨过捞上了岸来。杨过倒还神智清醒,未曾呛水,只睁眼之间表情骤变,大骇道:「欧阳,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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