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的两人在沉默中回了客栈，又默默地互道晚安各自回房休憩。之后一路，也再没人提过那一晚的吻，只是两人的相处，到底是回复之前的熨帖亲近，不再如前时那般让人难堪的冷漠相对。

那一吻教欧阳溯知晓，黄蓉对她并不是全然无情，但这些许情意，终归只能泯于尘土，那一晚两人拉着手走回客栈的路上，她数度想要诉说衷肠，但都教黄蓉沉默的眼神给阻却。

那眼神里的深意教她明白，黄蓉是绝不可能抛下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同她一处的，她千想万想，也是无法可想，只能忍下无数心酸，沉溺在这最后一段偷来的快乐时光之中。

……

无论欧阳溯有多希望这路程能永远持续下去，却也终究是回了嘉兴地界，走至最后，黄蓉也是重新变得沉默起来，似是忧心忡忡，让欧阳溯见着也好生心痛，成日里言谈举止便也不再太过亵狎，不欲使她为难。

这日午间，两人已是行至了渡口边，待黄蓉乘船去了桃花岛，便是天长地远的离别。欧阳溯压下心头苦涩，笑道：「蓉姐姐，已是午膳的时辰了，咱们在这渡口的馆子里吃顿便饭罢！」

黄蓉面色略微有些发白，神思恍惚了一下方才回应道：「也好。」

当下两人寻了间百年老字号的酒楼进了雅间用饭，欧阳溯寻常便是体贴周到的，此时因着离别在即，更是分外殷勤，只恨不得摆出满汉全席的排场，务必想要让黄蓉吃好这一顿。谁知刚摆完开胃小菜，店小二将将端上来一道羊肉锅子，还不待他在桌上摆好，黄蓉的脸便唰地一下白了，捂住嘴只是不住干呕。

这可给欧阳溯唬了一跳，只怕是这羊肉膻腥熏到了她，忙冲那店小二喝道：「快拿走！快拿走！」一边给黄蓉抚背不迭，见她缓过来些许，忙递过去一盏温茶，心忧道，「蓉姐姐，你怎地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说着她便欲去探脉，谁知黄蓉竟抽手避过，欧阳溯呆愣了一下，不知黄蓉这是何意，心底里暗道莫非是现下要彻底划清界限，便连探脉这等需要触摸手腕的动作也不许了？

她心里有些惴惴，但到底还是担忧黄蓉身子不适，只问道：「蓉姐姐，你有何处不适？若不然咱们先去寻个大夫？我叫这里的店小二去……」

黄蓉打断她道：「不必了！」说完似是也觉自己语气稍显冷厉，便又缓声道，「我无事，只是今日早晨起得太早，胃里有些不适，这羊肉膻腥闻不得，你便整治些清淡点的吃食罢。」

欧阳溯听闻，才稍稍安下心来，让店小二换了些清淡菜色，又时时察看黄蓉脸色，一见有哪道菜让她蹙眉，便立时唤店小二端走，如此百般留意，才终于伺候着黄蓉用完了一顿饭。

用完饭，欧阳溯却是怎么也不放心黄蓉独自乘船回桃花岛了，势必要跟着她同去一趟。

「我真的无事，只是数日的船程，我一人便可，若是你去岛上，大师父要再打死你可怎么办？」

欧阳溯只是微笑道：「你当我真打不过这飞天老蝙蝠么？上次不过是顾忌着杨过，又在水里，才着了他的道。」

黄蓉实也正是惶惑时节，她月事一直未至，方才干呕分明是有孕的反应，她怀过芙儿，对此怎会不知，且她自己把脉，也隐约似是滑脉之相，此时尚不足三月，倒难辨分明。她本也不愿相信此等荒谬之事，只是桩桩件件，分明便是有孕的征兆，且那灵樨圣女的手段也着实神异，那蛊，那酒，或是何处中了她的诡道，以致她二人欢好有孕，也不足为奇。

「蓉姐姐，蓉姐姐……」欧阳溯见黄蓉恍惚间回神，更是心忧，「你方才又发起呆来，你这样教我如何放心得下，我定是要同你一道的。最多我偷偷上岛，不教他们知道我在岛上便是，横竖我那院子离的也远得很。」

「好罢。」黄蓉叹了口气，她确实心里头有些害怕，欧阳溯能陪着她，她心安不少，此时两人离得甚近，她便忍不住往欧阳溯怀里靠了一靠，只听见她的心砰砰而跳，震得她耳朵都有些痒痒的。

欧阳溯未曾料到她竟突然亲昵起来，一时又是欢喜又是纳闷，但也不敢开口多问，只随着她的动作将她轻轻搂住。

还不待她再多欢喜一会儿，黄蓉便推她道：「你快去寻船来，要大些的稳些的，船上饮食准备些清淡的。」

欧阳溯无法，只得安置她在酒楼雅间里歇着，自己去安排细务不提。

……

黄蓉实是有些担心行船晃荡，让她再有些孕吐反应，教欧阳溯给察觉了，便提了诸般要求。索性欧阳溯办事也从来都是妥帖备至的，包的那船又高又大不说，饮食菜色也均是按着午膳时她能用的准备的，还备了许多瓜果梅子等吃食，短短数日的行程，倒教她准备出了数月的排场。

另又备了数个厨娘在船上，甚而还亲自做菜给她吃，黄蓉现下便对着一堆丰盛菜色里那碟简朴的拍黄瓜发呆：她自己的厨艺向来是顶好的，人人便也只是吃她做的，又何曾有人做给她吃过，她实是有些没想到……

「蓉姐姐，怎地不吃？你别看只是一盘小小的拍黄瓜，这可汇聚了我的顶尖厨艺了！」欧阳溯笑着给她夹了一筷子，又道，「好姐姐你别见怪，我也想做些别的与你吃，可惜我也就做这拍黄瓜还成，其他菜让我做来也全是浪费。」

黄蓉只觉心中有些什么在流淌，似是感动，又似是酸涩，她将欧阳溯夹给她的那筷子黄瓜塞进嘴里，细细嚼了一番，待咽下去，方对欧阳溯露出如花笑靥，「好吃！」

欧阳溯也忍不住跟着傻乐，呆了好一会儿才被黄蓉伸手一拍，斥了一句，「快些用饭，呆子！」

……

两人最后安逸地过了几日，船便泊在了桃花岛岸边。因着怕撞见柯镇恶，欧阳溯便是趁着桃花岛上诸人未至，先行溜回了她那客院，留得黄蓉去同诸人掰扯。

欧阳溯这般低调地在桃花岛上住了数日，又悄悄去看过黄蓉几次，见她身子似有好转，便打算出岛离去了。这日晚间，欧阳溯正自打点行李，忽觉有人摸进了她院中，再一细听，似是郭芙的脚步声。

欧阳溯手上动作不停，暗地里等了一会儿，果不其然，这丫头悄悄摸进来还以为她没发现，欲要蒙她的眼吓她一吓，欧阳溯也任她作为，还装模作样地道：「啊哟……是小武么？」见郭芙不作声，又道，「……难道是大武么？」不等郭芙出声，又装腔作势道，「哎呀，莫非是柯老前辈？」

给郭芙逗得嘻的一下笑出声来，笑得花枝招展，乐不可支地嗔道：「溯哥哥你怎么这么个样儿，怎么把人往大公公那么老去猜！」

欧阳溯见她笑模样，只叹果然是黄蓉的女儿，从前未觉，现在看来母女两个还是很像的。再又一想到自己同黄蓉如此，不免有些难以面对郭芙，便将眼神撇开，从一堆包袱里掏出个陶鸟哨来递给郭芙道：「你娘给你带了不少玩意儿，这是我那日自个儿逛游时瞧见的，倒是个精巧物件儿，特意买回来带给你。」

郭芙见那陶鸟哨比世面上常见的要小上一圈，十分小巧玲珑，又以多种色彩绘成彩雉的模样，精致非常，喜道：「可真好看！」拿着左右瞧瞧，又放入嘴中吹了一下，其音清泠，复又开怀道，「谢谢溯哥哥！我很喜欢！」

欧阳溯见她喜欢也是高兴，又问她大半夜一个人偷偷摸来是做什么。

郭芙道：「我爹爹说你护送妈上岛，过不两日就要走了，我说舍不得你走，妈说大公公不会容你，叫我自己偷偷来看看你，别教大公公知道了。」

欧阳溯道：「可巧你今晚上来了，明早我便要向你爹娘辞行离岛了。」

郭芙听此，好不伤心难过，抽噎道：「那你以后还来看我么？」

欧阳溯却一路想至了黄蓉，摸了摸她头道：「那是自然，有机会我再来看你们。」

两人话别一会儿，郭芙又说起岛上的事，说大小武两个傻蛋，说他们俩没有杨过会玩儿，捉的蟋蟀没杨过捉的厉害，采的花也没杨过挑的好看。说了一阵，又问道：「那我能同你写信么？」

欧阳溯想了想，从怀里摸出个铁哨，道：「这是鹰哨，你在岸边吹响，我的鹰若在附近便会去寻你，我会时常让它来岛上送信的。」毕竟她也十分想能够知晓黄蓉的近况，虽然天各一方，总也是知道她过得好才更心安，「你可千万留心别教它被你家那双雕儿发现了，若是打起来，我可是会心疼的，那鹰可不好训成，是我在西域时抢了别人现成的，后来又是我手下千里迢迢才带过来的。」

郭芙笑嘻嘻地应了，又喜滋滋地将那鹰哨收进怀里，之后又拉着欧阳溯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月上梢头才恋恋不舍地走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第 2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