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欧阳溯将行李安置在那一直泊在渡口等着的船上之后,便来同郭靖黄蓉二人辞行。她脚步沉重,十分不想同黄蓉分离,虽然在这岛上,黄蓉依旧是郭夫人,她二人也不过是有些见不得人的牵扯,但到底还能见上一见,离了这岛,山高水长,就是相见无期了。谁知她刚步入他们那处主院,忽听一声巨响,似是什么东西垮塌破碎,她心里一惊,忙脚下一点,运起轻功直往那处奔去。
欧阳溯远远奔来,只见那处屋门大敞,里头一张黄花梨木的桌子给打得支离破碎。
却原来,黄蓉原本打算回岛便同郭靖亲近,到时肚中孩儿足月出生,她只道是早产,横竖郭靖一贯有些个憨气,以她的才智糊弄过去倒是不难,如此这般便能让这孩子名正言顺,哪知道数月未见郭靖倒是十分主动欲相亲近,自己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忍受,便只好推脱受伤不适,先自住进了主院的别间厢房。她近日孕吐反应严重,每日同郭靖一起用饭时都得费尽心思地遮掩,还得装出一副好气色的模样来应付不时过来察看她身子是否好转的欧阳溯,诸般细碎交杂,好不辛苦,今日她实在疲乏,用过早膳没多久便又回房睡去。
另一头郭靖却甚是忧心她的伤势,每每欲要替她诊脉疗伤,她却又总是不许,又常见她膳时干呕不适,实在担忧不已,这日见她竟白日里安眠,更是着急这伤势拖久了越发难以痊愈,便进房想去替她瞧看,哪知黄蓉竟仍是沉睡未醒,连他推门进屋都毫无察觉,实在大不寻常,他便伸手把脉,想看看她伤势如何……他是有过一女的,也曾伺候过黄蓉孕期,一探之下,指间感受分明是滑脉之相,他一贯憨傻,黄蓉说是受伤他便也只当是如此,此刻把出滑脉,又联想到她孕吐的症状,哪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当下心神巨震,惊得倒退两步才扶稳桌子,却又有一腔狂怒席卷全身,一掌便将那黄花梨木桌给拍得四分五裂。
郭靖再是敦厚老实,也是个男人,没有男人能忍受被人戴上一顶绿帽子,他将牙咬得咯咯响,太阳穴筋脉鼓胀,一时之间只想逼问出这奸夫是谁,再将这奸夫淫.妇二人搓骨扬灰!
欧阳溯奔来时黄蓉将将被那巨响惊醒,下意识将手抚在小腹之上才坐起身,道一声,「靖哥哥……」声音惶惶,半点落不到实处。
郭靖双眼血红,嘶声吼道:「这奸夫是谁!」
欧阳溯进门就听见这话,知道不好,转头看向黄蓉,只不知郭靖是如何知道此事,暗想莫非这伉俪情深,坦诚以待,所以便是这一时之错黄蓉也都向郭靖坦白了?可他为什么要问奸夫是谁?莫非蓉姐姐只同他大略说了此事,却将我隐下?
「靖哥哥,你先冷静一……」
郭靖不待她说完便一把拂开她伸过来扶他的手,转眼之间看见门口的欧阳溯,也是千年的榆木脑袋一时开了窍,想这一路都是此人相伴,这奸夫不是欧阳溯却又是谁?他往日里只当欧阳溯是小辈,只觉她还是个半大孩子,所以从未深想,现下真叫个目眦欲裂,「噗」的一口血吐出,给欧阳溯也惊了一跳。
「靖哥哥!」黄蓉惊声叫道,赶忙扑过去扶他。
郭靖却又是一把将她推开,差点将她推到地上,被紧两步冲过来的欧阳溯拉住。
「好好好!」郭靖看她二人相依相携,更是怒火冲顶,抬掌就向欧阳溯劈去,叫道,「今日我便劈死你这不要脸皮的小毒物!」
他武功比欧阳溯高出不知多少,她哪里敢接,揽着黄蓉紧退两步,将她推到床上,自个儿急急转身,避过了这一掌。
郭靖哪里肯饶,追身而至,又是一掌拍来,他盛怒之下,掌风甚厉,指掌间甚至带出尖锐的啸声。
欧阳溯心知自己理亏,却也不愿意就此毙命,凭借着手中的玄铁扇骨之韧勉强应付了几招,叫道:「郭大侠,此事实乃误会,我二人当日中了那南疆女子的下作药,万不得以之下才会有所亲近!」
郭靖手上不停,怒道:「误会?莫非你二人没有做出那苟且之事!」
欧阳溯心中叫苦不迭,只是咬牙强撑,一时半会儿想不出任何应对之策,设若她自己遇上此事,也必是欲杀之而后快的,郭靖本也没什么错。
两人斗得数十招上,欧阳溯已是险相环生,两人武功毕竟相差太远,她能撑这些时候已是得天庇佑了,她于绝境中望了黄蓉一眼,只见她面目凄凄,自己也觉心中一痛,生出一种世事无奈的颓然来。
因叫道:「郭大侠,你且住手!我知是我对你不起,你先让我留得只言片语,之后便引颈就戮任你处置!」
郭靖斗得这盏茶的功夫,内息整肃,已是不如方才之气盛,听她此言,便罢手撤身,立着听她作何说法。
欧阳溯静立了片刻,缓下因激斗而剧烈翻涌的内息,半晌才涩声道:「日前我与尊夫人一路去往南疆,本已解了身中之蛊,谁知临别喝了那南疆女子一杯酒,中了那等烈性的下作药,尊夫人本不愿从我,还教我用九阴真经之法解毒,然而并无半分效用,那时她已神智昏迷,我却还尚清醒,是我趁人之危迫着她做了那事,此全是我之过,与她毫无干系,她心里惦着念着的也全是你,是我痴心妄想生出些狂念,除那次之外,她是半点不愿与我相干的,今日我便以死谢罪,只盼郭大侠莫要因我这等卑鄙小人之故,伤了你二人伉俪深情……郭大侠,你便动手罢!」
她本不是这般轻易认命之人,只是方才郭靖要取她性命,黄蓉虽有担忧之色,却无丝毫搭救之意,她心中不免黯然神伤,只当黄蓉是选了她丈夫,半点不愿相帮,一时之间只觉心如死灰,便是活着也毫无生趣,原本她随身备着几包白驼山庄所出的剧毒粉末,她只消将之漫天抛洒,却也不见得不能逃出生天,只是这般既恐误伤到黄蓉,又正逢心中戚戚之时,又觉自己确是犯下错事,带累了他二人姻缘,便担了这罪责,抛却一身性命不要了。
若按郭靖平日里方正古板的脾性,是万不可能仗恃武功同欧阳溯这不及弱冠的少年人动手的,但出了此等辱没家门的事体,他一腔真怒实在忍耐不下,因叫道:「你既认罪,我便给你个痛快!你放心,你身后之事,我自会替你料理!」
这话的含义,不单是应承了替她收敛尸身,也是许诺了照顾她的血脉,只此时的欧阳溯却是不知。
说话间郭靖已是运气于掌,一式亢龙有悔,气势汹汹地就照着欧阳溯兜头拍去。
「不要!」黄蓉一声惊叫,急赶过来一招兰花拂穴手就朝郭靖手臂而去,要拂他曲池穴截断这一掌之力。黄蓉深知当此时候,自己必要与欧阳溯划清界限,否则必惹郭靖愈加激怒,因此一直没出声阻拦,只按下忧急惶愁立在一旁,但此时她一见郭靖起势便知他当真要下杀手,怎不惊惧,当下再顾不得许多,便即出手。
欧阳溯本是铁了心站着等死,却忽听黄蓉忧急惊叫,不免睁眼看她,在这生死一寸、电光火石之间,那亢龙有悔的掌势已激得她发丝猎猎而舞,她却浑然不觉,只留意到黄蓉那一刻流露出的真情,一时心潮翻涌,方才那心如死灰之感立时烟消云散,一下偏身躲过这一掌,竟是半点也再不想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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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 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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