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声音在耳畔萦绕,夙淮掀开窗帘,往马车外看去,整条道路只有她们这一辆马车。
夙淮摸了摸自己耳朵,又望向这一车的人,宴小五在玩闹,宴翎没有任何反应。
“宴翎,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什么?”宴翎转过脸,有些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没事,可能是我耳朵不舒服,听错了。”
“不会太久没掏耳朵了吧。”宴翎凑近了,揪住夙淮的耳垂,借着光源往耳道看了进去,“挺干净的。”
“耳鸣了吧。”
马车拐进了一条小巷,停在一间小屋前,阿荷先下了车,“这是我二爷爷留下的房子,我担心我妹妹看到你们会紧张,所以就委屈几位住这几日。”
“无妨,我们不讲究。”蔺老道背着行囊,头一个进了屋子,踩到门前石阶的时候他还踉跄了一下,动了动石头才发现,这石头底部不平坦。
他有些尴尬地回头笑了笑,“没事,你们几个走路小心些,尤其是宴翎,别跑着跑着摔了。”
“知道了。”
屋子很小,就一张炕,屋子另一头摆着饭桌,搭了一个小灶台。
师徒三人站在那破大洞的锅面前,愣神了好久。
宴翎指了指那口锅,有些委屈,“师父,我还在长身体。”
“咳。”蔺老道清了清嗓子,“没事,师父不会饿着你们。”
阿荷取下所有行囊也进了屋,车夫领了钱赶着车离开了,“几位别忧心,饭菜我会准备,这里只是歇息住所。”
“那就好那就好。”
阿荷蹲在了夙淮面前,望着她,“夙淮,你是这个名字吧?”
“是。”
“我想让你先跟我回去一趟,你一个小孩子,不会惹人疑心。”
宴翎凑了过来,握住夙淮胳膊,“我也是小孩,我也要去。”
“我也要。”宴小五从夙淮和宴翎之间挤了出来,露出一个小脑袋。
阿荷看他们三人黏在一起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好,那我就说你们两个是我夫家的妹妹,小五嘛,叫我姑姑吧。”
现在仍是冬日,晨起的白霜化了,枝头润了一层的霜水,金黄色的果子饱满莹润,透着阳光,树底下站着一个提着背篓的姑娘,皮肤黑黑的,衣裳褪了色,却仍可见其容貌清丽。
阿莲把背篓放在地上,手上拿着一根竹竿,竹竿的前头开了叉。她看准橙子的位置,把竹竿伸过去,树枝卡进开叉处,再用力往下一拧,橙子蒂断开,果实落到了地上。
她捡起地上的果实,把它放进了背篓,又开始物色下一个。
“阿莲妹子,怎么能这样采果子,哥来帮你。”不远处一个男人正在接近,这个时节还很冷,他的裤腿挽得一高一低,没个正形。
阿莲抬头望一眼树上的果子,都很高,原先长得很茂盛,底下也有长很多,她爬树上去能够得着,但她只收了一茬,剩下的都被别人给摘走了,留了这些高的没摘。
阿莲皱着眉,嘴巴抿得紧紧的,她抓紧了背篓,倚靠着树干。
“喏,给哥。”男人伸手便要去拿背篓,和阿莲僵持了一会。“别挡着呀。”
见阿莲不从,他把背篓里唯一一个橙子拿走了,拇指从橙子头穿进去,把橙子给掰成了两半,他撕了一瓣果肉进嘴里,“哥收了你好处,会帮你收好的,别紧张。”
他伸出手想摸阿莲的头,被她躲开了。
阿莲小声道:“我能做好。”
“脏手拿开!”
阿莲听到声音,眼睛亮了,她抬起头,充满希冀地看向来人。
一姑娘操着一根扁担,气冲冲跑了过来,她拿扁担头指着男人,颇有一副拿枪的风范,“认错,赔钱!”
“这是我跟她的事,你一个寡妇插什么手。”
男人不以为意,还吃着剩下一半的橙子。
“找打!”秦与握紧扁担,毫不犹豫地打向他的腰,发出一声闷响,“赔钱!”
“嘿,动手是吧!”
“再动试试!”宴翎见他们产生了冲突,提着刀就冲了上来,拿刀背对着他。
来人提着刀,却是个小孩,男人轻视了几分,“又来一个毛没长齐的,你们这一家妇孺可真没用。”
“宴翎,打他。”阿荷站在一旁,冷着一张脸。
得了指令,夙淮也没发话,宴翎于是不压抑自己的愤怒,一个劲地攻他下三路。
刀背未开刃,但有一定厚度的铁片打在身上,也足够他瘸个几日了。
秦与抬起腿,踹中他的肚子,一脚踩他胸膛,一手拿扁担指着他的头,“再敢说我们家没有爷们撑腰,打断你的腿!”
“你敢!”
宴翎拿刀刃轻轻敲了敲他的膝盖,“你最后看一眼吧。”
“你,你们等着。”男人爬在地上,一点一点离开宴翎的刀锋,见几人没有追上来,忙起身一瘸一拐地逃走。
“呸,欺负女人小孩,算什么本事。”宴翎对着男人的方向吐了一口口水。
夙淮瞳孔微缩,掌心盖在了宴翎嘴唇上,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责怪。
宴翎感觉到自己的口水好像沾她掌心了,也不知道她这是爱干净还是不爱干净,手就这么上来了。
夙淮放下了手,她看着微微湿润的掌心,用衣角擦了擦,“姐姐,什么男人?”
阿荷对上她的目光,解释道:“村里很多人看我们家没有男人撑腰,经常欺负阿莲,这树上的果子也被偷了不少。”
“这不是强盗嘛。”
阿荷点了点头,认可宴翎的说法。
“尽会找借口欺负女人。”
秦与目光示意三人,“阿荷,这是?”
阿荷分别指了指他们三人,“夙淮,宴翎,我夫家的妹妹,小五,我侄女。”
夙淮扯着阿莲的衣角,扬起清纯无害的笑容,“阿莲姐姐。”
“咦——”宴翎听这语气,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摇了摇头,转向了秦与,“姐姐,你是谁啊,好潇洒。”
潇洒?头一回被人用这个词夸,秦与忍不住红了脸颊,以往这样,非得被人骂一句泼妇不可,“你也觉得这样是对的是吧。”
“是啊,保护自己,保护别人,多骄傲的事。”
和一个小孩达成了共识,秦与笑了笑,同宴翎握手,“我叫秦与,是个寡妇。”
阿莲这时候伸手,捏了捏秦与的耳垂,“不是。”
宴翎歪着脑袋,看看阿莲,又望望秦与,眼睛渐渐眯了起来,聪明的她已经猜想出来了,同夙淮交换了一个眼神。
有猫腻。
“秦姐姐,我觉得阿莲姐姐说得对,寡妇怎么了,又不是犯了什么过错,不用特意同旁人说。”
“但是,他们会说我克夫。”
“提亲的时候说八字相合,人死了就说克夫,那么不要脸呢,好赖话都被他们说了。”
“说的是。”
秦与又笑了一回,惹得阿莲多看了宴翎两眼,她把自己的手指塞进了秦与掌心,轻轻挠了挠。
夙淮走在后头,对她这小动作看得清楚,她抬起头仰视着阿荷,挑了一下眉毛。
阿荷是已成婚的人,自然看得明白,也看得懂夙淮眼里的揶揄,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稍微掩住自己的唇,“嗯。”
怪不得,自家妹妹对自己发火时她会那么难过,原来还有其他事呢。
江家面积还算大,有一个小院子,院子里晾着两排的衣服,还有两只巴掌大的小鸡在院子里散步,见到那么多人,咯咯咯地跳走了,躲进了自己的小笼子。
“夙淮,好乖的小鸡。”
“城里没见过吗?”秦与微笑着道。
“我们家不养。”
“那你今天可以跟它们玩一玩,别被啄到了。”
秦与提了,夙淮趁机道:“阿荷姐姐,我们今天能不能住下来?”
“当然可以,你们跟我一个屋。”
秦与没有说什么,对他们四个人挤一个屋没有提出异议。
夙淮一个眼神,宴小五就跑去抱住了阿莲的腿,“阿莲姐姐,可以吗?”
“嗯。”
家里来了客人,阿荷带着几个小孩去她的屋子,秦与和阿莲则在忙活着准备饭菜。
四个人围着炕坐了一圈,宴小五首先说话,“现在没看到鬼。”
“我瞧她印堂,也不像有鬼气残留。”
宴翎举起手,只问道:“她们俩,什么关系?秦与住你们家吗?”
阿荷不大好意思开口,还好这次蔺老道没来,眼前就三个小孩,好忽悠一些,“秦与丈夫死后,家里就剩她一人,她经常帮衬我妹妹,所以后来,她们两个就住一起了,相互关照。”
“那晚上,她们也住一屋吗?”
阿荷的眼神飘走了,“嗯,晚上你们会知道的。”
厨房里,阿莲把厨房门关上,靠在秦与背上,手环着她的腰,而秦与还在忙着切菜。
“秦姐姐。”
“嗯?”
阿莲把脸埋在秦与背上,又不说话了。
“你松开好不好?我要去拿碟子。”
“我跟着你。”
秦与无奈,往左边走去,她挪一步,阿莲也跟着挪一步。“松开,搭把手。”
“秦姐姐。”阿莲的手臂上移,箍在了她的柔软处,“我有点难受。”
秦与转过身来,拂下她的手臂,“哪里难受?”
阿莲拉着她的手掌,贴在了自己小腹下方,“我夜里睡得熟,不大记得,咱们是不是有过?”
时间仿佛静止了,秦与的手掌停在原地,感受来自里面的热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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