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沉思良久后说道：“在梅毒泛滥的17世纪欧洲，临床医学之父托马斯·西登汉姆公开主张“性行为必须与健康诊断绑定，要求医生在治疗贵族时强制记录性接触史。”

“19世纪欧洲也是梅毒肆虐，许多女性因丈夫隐瞒染病而离世。约瑟芬·巴特勒推动‘新郎必须提供健康证明’。在1980到90年代美国，ACT UP组织在抗议中免费发放hiv试纸，高呼‘No Test，No Sex’，没有检测就没有□□。”

三个故事时间层层递进。顾明知晓姜予安内心的动摇，疑心自己的做法是否正确。他想以此为鼓励，告诉他，你并不是第一个这么做的人，不用害怕。姜予安听出了藏在底下的弦外之音，鼻头泛起阵酸楚，眼眶湿润，嘴上却死不承认，打趣道：“你们医生的记忆力真不是吹的。”

顾明笑的时候会露出牙龈，眼角的细纹像鹅毛拂掠心湖，荡起涟漪缓缓漾开。于肋骨间，生出杂草，偶然从中窥见朵小白花，沐浴在春季的暖阳下，迎着风轻轻摇晃。姜予安似乎是对他的笑上瘾，每次看到他笑，脸上总会不自觉地挂上同样的笑容。好像只要他一笑，所有的糟心事都成了随意往身后丢的纸团。

他情愿为这份笑容，签上一张空白支票，赔上全部精明的算计，成为经济学里的悖论。

顾明撕开酒精棉片擦拭需要采血的手指指尖。姜予安其实是个纸老虎，只听过没用过，为了维持人设，便跟在顾明身后东施效颦。直到顾明将针刺破皮肉，殷红的鲜血滴落加样孔中。姜予安拿针的手凝固在原地，在桌底看不见的地方，他紧绷的脚趾像是要把地板抠出个洞来。

完成操作后还需等待十五分钟，顾明望向他轻微发抖的手指，询问道：“要不我帮你？”。姜予安伸出手指，果断将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他，转头看向手机来分散注意力，抽空解释道：“先澄清下，我不是绿茶，只是有点怕疼。之前打针的时候是护士操作，这次自己来有点不敢。不是你好了没有，怎么还没，嘶…”疼痛堵住了姜予安的嘴巴，老实说，没想象中疼。

取完血样绑上创口贴，两人面对面坐着，独剩下尴尬在他们之间蔓延。最后是顾明打破了僵局，讨论起明天的早饭。可姜予安只是一味地点头，偶尔冒出句“随便”，顾明眼见不行，决定换种方式问道：“那你爱吃些什么？”姜予安深思半天，似乎连本人也觉得这个答案比较荒谬，因此后半句的语气满是疑惑：“我平时…没什么爱吃的。”挠破头皮终于想出来个答案，急着补充道：“哦对，我喜欢吃辣。”

有总比没有好。顾明应了声“好”，本想再罗列几种供他挑选，犹豫一番还是算了，就当个惊喜吧。

姜予安心里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拈起取样卡，只见质控线c赫然出现一条红色反应线——阴性。他笑着看向他道：“顾医生可以啊。”顾明回礼道：“没有，我们都是好样的。”

姜予安向顾明讨了条新的浴巾和睡衣，淅沥水声隔着门响起。顾明起身收拾残局，无意中发现，袋子里除了试纸，还装了别的东西。倒出来一看，几个大字不打招呼地闯入眼帘。“安全…”不仅如此，各种尺码应有尽有，包括…“他是以性格取胜的”。顾明抄起所有东西，扽开床头柜胡乱塞进去。完了便装作无事发生，着手去给客卧铺好床单。

待姜予安洗完澡出来，瞧见洗手台摆了个崭新的牙杯，牙刷横放在杯口，刷头上是挤好的牙膏。他含笑着刷完牙，不忘擦净嘴角残留的泡沫。确认牙缝里没卡青菜，拿起放在一旁的吹风机走进客卧，反手带上了门。

听见姜予安进了房间，一直趴着门，窃听外边动静的顾明，这才鬼鬼祟祟扒拉开条缝。环顾四下无人，才垫脚偷摸到姜予安门前，踟蹰打转，揿铃的手举起又按下。

屋里静得很，也可能是隔音太好。突然响起一串脚步声，等顾明意识到不对时，为时已晚。姜予安开门便瞧见，顾明手忙脚乱握着自个屋的门把手，还没来得及推开，他问道：“你干嘛呢？”顾明支吾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最后憋出个“我找东西”。姜予安抱胸倚靠墙壁，颇具玩味地颌点他空荡的手，“没找到吗？”顾明低头笑了笑，望向那站没站相的人，喉结滚了下。跨步上前伸手轻扣姜予安的后脖颈，拇指摩挲散落碎发，其余四指若有若无搭在脊椎凸起的骨节，引着他微微仰头。舌尖探入没设防的牙关，刮过他的上颚。姜予安身形一颤，膝盖再次失去了支撑，瘫软在顾明的臂弯。

知道他瘦，可摸到那硌人的骨头，像是要刺破皮肉而出，隔着睡衣也能数清每一根肋骨的排布。他不敢用力，怕一不注意，他就会像风干的落叶，碎在怀里。姜予安这次选择让出主动权，配合着任由他搅个天翻地覆，毕竟这匹劳累的身子也该歇息阵了。

这一觉醒来，正午烈日毒晒城市，动物纷纷蔽在遮物下。光线割得眼睛生疼，远处有几条扭动逃窜的蛇，定睛一看原来是被热浪烤化了的树干。姜予安睁眼发现自己睡在主卧，旁边是别人躺过的痕迹。直起身坐在床边，倏地弹起，脚底被冰凉的木地板刺了一激灵。他楞在那里，回想了下刚才那奇妙的感觉。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趿上拖鞋，推开门出去。

餐桌上摆着早饭，做早饭的人却不见了，只留下一张便利贴，写着：“看你睡得舒服，没忍心叫你。桌上的早饭记得吃，冷了就用微波炉加热下。”姜予安没理他，拉开冰箱冷藏层，左右扒拉几番也没找见要的东西，打开手机操作一通。半小时后他从外卖员手里接过一袋子冰杯，捏起一块直直放进嘴里咀嚼，被刺得哈出团白茫茫的冷雾。

一杯冰块下肚，红肿嗓子也有了好转。至于早餐，他几年前就戒了。洗漱完毕，换回原来的衣裳，把早饭装在塑料袋里，顺手扔进楼下的垃圾桶，在小区门口打了辆车就走了。

好不容易等到午休吃饭时间，顾明得空了便立马给姜予安打去电话。嘀嘟几声后，听筒那头接通了。

“喂？”

“醒了吗？中午我可能回不去了，你点外卖的时候要注意我跟你说过的注意事项。”

“没事，我已经走了。”

“哦，走了啊…那你晚饭要来吃吗？”

“不用了，我还有事。”

嘴里的话堵在喉咙里，进退不得，到底捻成团“没事，那你先忙”，草草收场。碰了一鼻子灰的顾明失落落走在去食堂的路上，点了碗简单的汤面，随意寻了个角落坐下。筷子在面里拌了几下，又把底下的翻上来再拌几下，不嫌烦地重复十多次后，夹起一根面条，一点点抿着吃了起来。

周叙文老远便瞧见顾明头顶一片阴云，擎着餐盘坐在他对面，递上买的饮料，一面夹菜，一面道：“今天这又是在演哪出，忧郁男神？”顾明头也没抬道：“谁跟你演这演那的。”周叙文道：“真遇到事了？是上次那个调戏你的？”顾明蹙了蹙眉，倏地抬眼，直勾勾地盯着他，周叙文捂着嘴改道：“不是调戏，是邂逅。”顾明继而又沉下他那个榆木脑袋，周叙文道：“有发生什么后续了，说来听听，没准儿我知道呢。”

顾明将这些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省去部分关乎**的内容，周叙文听完斩钉截铁地说道：“你肯定是被骗了，对方这明摆着就是想提起裤子就跑嘛。”顾明本想反驳，细想觉得不无道理，张开的嘴又合上了，周叙文拧开手中的饮料，推到他的碗边，说道：“别想了，晚上下班我请你吃夜宵，喝点就忘了。”顾明也确实想找个人聊天，便应下了邀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