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月走出图书馆十几步,这才意识到方才那人竟是盛衍,那个在殡仪馆将骨灰盒递到她手中的人。
身影颀长挺拔,剪裁考究的西装刻意强调了肩线的棱角与腰身的收束。微抬的下颌、淡漠的眼神,礼貌又疏离的浅笑嘴角。
这人今日这副模样,倒是敛去了几分殡仪馆里的傲慢,平添一股子衣冠楚楚的禁欲感,也难怪文月一时没能认出来。
文月脚步顿住,回身拽住了尚未走远的图书馆管理员袖口:“这图书馆是盛衍的产业?”
管理员显然很久没听人直呼盛衍全名,反应迟滞了片刻,才恍然:“哦,您是说盛总。穹界的几大股东之一,这图书馆倒真是他私人名下的,不过盛总这人低调得很,知道的不多,他也不常来穹界走动,这段时间才常来。”
也是这时,智脑上收到了无相研究院发来的邮件抵。
文月盯着屏幕上“基普林高校录取通知书”那行字有那么几秒钟思维空白,后反应过来,这是诺里提到过的,联谊比赛里杀了那个“Boss”的特殊奖励。
但…这个奖励未免也太丰厚了吧。
基普林高校,联邦四大顶尖学府之首,每年面向联邦四大星洲招收的学生不足三百之数。
感知力的硬门槛之外,还有一轮又一轮严苛到近乎刁难的入学考试。穹界内的许多学生,提前四五年卯足了劲往里挤是常态,最终能如愿的寥寥无几。
努力与回报之间,横亘着一条深不见底的鸿沟。
而这样一张免试直通的入场券,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甚至不敢肖想登天梯。
如今,却因为她在联谊比赛里杀了一只隐藏怪物,就被诺里背后的“无相研究所”轻飘飘地送到了她手上。
那只值得诺里大费周章从首都运来的“Boss”,究竟有什么特别?
是那足以乱真的镜像幻境么?
时隔多日,文月再次登录怪物图鉴论坛,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滑动,调出了那只怪物的档案。
黯鹿角。
【是否花费50积分解锁该图鉴内容?】
文月点了【是】。
【您已解锁黯鹿角怪物图鉴,扣除50积分,当前积分余额:40。】
关于黯鹿角的信息逐步出现在了屏幕上,文月目光沉静地一一扫过,最终定格在它的出现时间和地点上。
黯鹿角于一个月前出现在了颂蝎星洲,是一个新的森林之地,编号为A23874。
如此高危险的森林之地是忽然出现的,同时又因为是在城镇周围,瞬间的空间异常将许多无辜人士卷入其中,造成了大量的人员伤亡。
驻扎军队与各路狩猎者火速组成救援队深入,最终花费三天时间,勉强将探索度推至百分之六十,危险等级最终定格在刺目的“A”级。
死亡人数停在了三千七百二十一这个位置,这是一个很惨痛的死亡数字,自从人类发明了传送手环之后,进入森林之地探险的死亡率大幅度下降,已经很少出现这种上千人的人员伤亡。
而黯鹿角是主凶之一,它让许多人在镜像的迷宫中无声无息地死去。
恐惧蚕食理智,身处其中的人浑然不觉,依旧执着地前行。
他们或许是临时组建的救援队,前方还有等着他们救助的无辜群众,或者是想进来历练一番的狩猎者,对这个新的森林之地充满好奇。
但是到了最后,他们发现所有的方向都是一条错误的路,他们再也出不来了。
如果当时在黯鹿角的幻境中,文月没有冰核内那股能撕裂空间的力量,即便知晓了幻境的规则她是否还能破开这镜像呢?
而不知是否是巧合,冰核与黯鹿角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微妙的联系,发生过两次共鸣。
第一次是在星城市场的摊位前,摊贩展示联谊赛得来的材料时,冰核暴露在空气中,与其中某物短暂接触后,那原本干枯粗糙的表面竟泛起了微光,如同沉睡的能量被悄然唤醒。
正是这异动,文月才算参加联谊比赛,直觉告诉她两者之间存在联系。
而她的直觉一向很准,在与黯鹿角最后的拉锯战中,冰核与黯鹿角的相似之处显现出来。
如果说冰核是一颗能穿透空间的种子,那么黯鹿角则是一面折射空间的镜子,两者的能力相似又不相似。
正是明白了这一点,在最后把黯鹿角逼向绝境即将挥刀之时,文月在无师自通的情况下学会催动体内水晶核的力量,进而成为真正斩断黯鹿角幻境的关键。
黯鹿角随即死亡,这是冰核与黯鹿角产生的第二次共鸣。
这两只怪物,都诞生于近一个月内被官方判定为“空间磁场异常”而突兀出现的森林之地。
不同于那些能被科技手段预测,如同植物生长般循序渐进的森林之地,这些“异常”的森林之地如同毫无预兆的断层地震,硬生生在现实空间上撕开一个口子,吞噬周围一切。
无法预告,无从防备。
颂蝎星洲的A23874是如此,星城郊外那几个新的森林之地亦是如此。
文月想起那家深夜依旧灯火通明的星城医院,大厅内忙碌的医护人员和因病床不够而在席地而坐的伤患,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绝望混合的气息。
每一次异常森林之地的降临,对普通人而言都是一场灭顶之灾。而其中出现的怪物之间,竟存在着能力的相似与物品的共鸣,这点就很值得深思了。
现在,有人将杀死这些怪物,设定为免试进入基普林高校的“奖励”,像一场精心设计的筛选。
就如同诺里发起联谊赛是为了检验毕业生的真实水平,那么这场筛选的背后,又藏着什么目的?
文月看着邮箱里那封录取通知书。扉页上,“基普林高校”几个字遒劲如刀锋,由森林枝叶与狩猎者屠刀交织而成的校徽,是无数人心中的精神图腾。
而文月却像是看到了一扇沉重紧闭的门扉,门后是坦途还是深渊犹未可知。
星城中心医院的地下检测室内,深夜的寂静被数十台精密仪器低微的嗡鸣填充。
幽蓝的光在屏幕上流淌,映亮科尔丹眼底深重的青黑。
他已经在这里连续工作了三十多个小时,疲惫像铅块坠着四肢,神经却因亢奋而紧绷。
两份数据报告被反复调取、并列、对比。
每一次操作,非但没有驱散科尔丹的疑虑,反而让心中的疑窦更深。
两份数据都来自他的病人。
第一份属于文玄成,那个死在怪物利爪下的男人。最初的尸检报告正常,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牺牲者。
直到文月的质疑和科尔丹的事后复盘,才在文玄成那颗停止跳动的心脏上,捕捉到一个米粒大小、深深依附其上的异物——
一块芯片。
它曾随着心跳微弱搏动,完美地伪装成人体组织的一部分,骗过了所有仪器的眼睛,唯有极高感知力的反复探查才能捕捉其存在。
科尔丹说不出这是什么东西,但他也并不想去探究。
入职第一天医院前辈的告诫犹在耳边:做好分内事,别多问,别好奇,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即可,否则你永远都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会先到。
所以科尔丹只是例行公事地将发现告知了季斯弈,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不多问一句话。
直到他在另一个病人文月身上,似乎也嗅到了相似的异常气息。
但这一次,他不敢确定。
如果说文玄成胸口的黑点还能在仔细复查后勉强定位,那么文月身上的异常,则像一缕若有似无的烟,虚无缥缈,无从捕捉。
如果她也嵌着同样的芯片,那必然是经过无数次迭代的完美造物,与血肉的贴合程度完美到不可思议。
正因如此,在文月住院期间,科尔丹之前每日查房,检查得再细致入微也未能察觉分毫。
直到那个假扮清洁工的可疑人物潜入病房之后,文月病床旁实时监测的仪器,那细微却持续的数据波动,有了不同,就像水下的暗礁,一点点浮出水面。
科尔丹每日面对这些数据,稍微的异常就引起了他的警觉。但更深的疑惑是,他搞不清楚究竟是源于文月体内多了点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还是,少了点什么本应存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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