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悲怆

“嗯,你楼下。”

薄絮脑子嗡了会,而后重新端碗喝汤,下桌,上楼,摔门,行云流水一系列动作。

“她怎么了?”陈余年问。

林靡女人心思细腻,问:“阿砚你惹到她了?”

“没…吧…”明其砚不确定,难道是因为自己住她楼下?前不久听说她要搬进揽月阁他也懵了会,毕竟上次想她搬过来一起住,她反应很抗拒。

薄靳言说:“过会就好了,她想一出是一出的。”

又闹了会,快十一点才散。临走前,薄靳言上楼敲门,“阿絮,我们走了,你有事就打电话。”

薄絮开门,逼问:“你怎么不早说明其砚也住这?”

“你和他有仇?一提他你就炸毛。”薄靳言不傻,从小跟在身后的妹妹怎么会瞧不出她情绪。

“谁炸毛了,我烦他像你一样管我。”她说的激动,其实心里虚的很。

薄靳言敲她脑瓜,“你啊,别老待在家,出去转转交点朋友,画画想学就学,不想学就闲着。”

夜深,喝了酒人也困。

薄絮定了几秒,后说:“哥,我控制不好自己。”

偌大的房子空荡荡的。一楼的音响还没来得关,动感的音乐声夹杂阿姨收拾碗碟的碰撞声,全屋暖光的设计也是薄靳言要求的,薄絮脸上很平静,平静的宛如无尽深海。

薄靳言笑了下,摸了摸她的头,尽量玩笑的说:“没事啊,你就算进了局子,你哥我都得找人给你送龙虾鲍鱼。”

薄絮不知该笑还是哭,点头说好,不送打死你。

“阿絮,你好好的就行。”

这是薄靳言走前的最后一句话。

*

凌晨,薄絮在浴缸泡澡,阿姨收拾完东西离开,房子里就她一个人。水温烘的她酒意上来,啤酒后劲儿足,她脑袋逐渐昏沉,没一会又缩成一团发呆。

她的确控制不好自己。

哥哥从小到大给她收拾不少烂摊子,没有丝毫怨言,也从没打骂过她。不管她错没错,哥哥一直在她身后,她永远有恃无恐。

这么好的哥哥,为什么会有她这样一个妹妹。

这么糟糕的妹妹…

一个…什么都做不好的妹妹…

明其砚输了她常用的密码进门。一楼已经清理干净,房子弥漫着钢琴声,曲调并不优美,反而悲怆异常。

都说听其曲观其心。

贝多芬的悲怆奏鸣曲,凌厉中透着挣扎。被病痛折磨的贝多芬把对痛苦的忍耐,对未来的渴望一齐融入曲调,他挣扎,他斗争,他想反抗…

指尖跳跃之快,心情的极速变换。

明其砚上了楼,薄絮穿着浴袍,头发湿透还在往下滴水,眼神呆滞,指尖麻木的在琴键上跳跃,快的在空中留下残影,二倍速…三倍速…

走近看,她在哭。

哭得没有声音,眼泪机械的往下落,砸到琴键上。

“阿絮。”他蹲下,手搭在她膝盖处。

薄絮的眼里依旧装不下任何东西。

“阿絮。”明其砚把她的头发往后拨,整张脸露出,他温柔的触上她的眼角,揩掉眼泪。

眼泪像是怎么都流不完似的,越流越多,在浴袍上留下水渍。

明其砚不知道她为什么哭,但她最近的样子很反常。

“好了没事了…没事了…”明其砚把她揽入怀里,拍她背,安抚她。

一股气息扑面而来,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停下动作,开始回抱住眼前的人。熟悉的怀抱和温度,她的动作也很轻,带着小心翼翼,怕这个怀抱随时会散,她再也抓不住,因为怕…不敢占为已有。

“哥哥…”她终于出声。

明其砚顿住,薄絮从来不正经喊他哥哥,除了故意调戏他的时候,所以她想的是薄靳言。他们几个走时,薄靳言上楼和她说了会话,说了什么没人知道。

是因为薄靳言哭成这样吗…

“你哥哥没事。”明其砚认真回,不管她在想谁,要先稳住她情绪。

“他没事。”

“他回家了,司机送他回云烟阁。”

“没事了,阿絮。”

“他很好。”

一句句的解释,一句句的哄。

过了很久,薄絮抱住他的手才多了点力,在他怀里动了动。

“我给你吹头发好不好?”

她头发长至腰际,半干皱成一团,不吹干很容易感冒。

薄絮没有抗拒,任他抱着吹头发,换衣服,躺在床上。明其砚把噗噗小熊放到她怀里,她很快紧紧抱住,闭了眼,在床角缩成一团。

明其砚没多留,往床边放了杯水,在她眉心落下一吻后离开。

“晚安,阿絮。”

退出房间。

*

华大知行楼,薄絮踩着点进教室。推开门时上课铃正好响,学生,教授纷纷看向她,搞得她挺尴尬。圆桌教室,四张桌子都坐了人。薄絮一时不知往哪坐。

教授扶了扶眼镜框,“薄絮是吧…”他看了眼考勤表,嗯,全勤,但上次来的不是这人,对不上脸。

“你真是薄絮?”教授再问。

薄絮出来的匆忙,两手空空的就来了,衣服都是随手套的,卫衣长裤鸭舌帽,一身黑。摘了帽子,应:“是,我是薄絮啊。”

她认得这个教授,雨中墓现世时,在学校撞见过这个小老头教授,还拉着她说了好多感想,是为数不多喜欢她风格的人,所以薄絮想,这位郎教授应该不会太为难她。

“坐吧,下课先别走。”

“哦。”

薄絮还在看坐哪,有个女生冲她招手,指了指她旁边的空位,“我这有位子!你坐我旁边吧!”那张圆桌人最少,两个男生,一个女生,薄絮拉开椅子坐下,冲他们浅笑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你好啊薄絮,我叫林小柔。”女生分了一张纸和笔给她。

薄絮除了薄靳言的几个朋友外,没什么其他朋友,眼前这个女生微胖,脸红扑扑的有点圆,挺可爱的女生,看着就很好相处,名字也可爱。

“叫我小柔吧,你很少亲自来上课,都没机会见到你。”林小柔很小声地说。

郎教授开始讲课,讲艺术史概论。美术这东西吧,光说不行,要用心去感受。

这就好比作诗,李白与你共赏一处瀑布,他能写下“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而你,一句“卧槽”顶天了。

薄絮笑两声,最近风头紧,以后还是亲自来上课的好。林小柔顶着郎教授的热烈目光给她介绍另外两个男生。

高的那个叫齐一升,跟薄絮一样是保送生,他的画风和薄絮截然不同,端正,典雅,规矩。狼尾那个叫李应,人看着拽拽的,手上有个音符纹身,看着不像美术生,像玩乐队的。林小柔和他们俩挺熟的,她也很能说,思维跳跃,一会问李应要吃的,一会问午饭吃啥好。

“林小柔,这个问题你来回答一下。”郎教授站讲台点名。

被q到的林小柔讪讪地笑,给李应使眼色,眼里都要冒火星:教授问的啥啊啊?!

李应摇头,他打着游戏能分神跟她搭话就不错了,哪还记得教授讲什么。齐一升压根指望不上,拿着pencil在平板上涂涂画画。

郎教授:“你啊你,上课就不听,期末别求着我捞你!”

“别啊,郎教授,该捞还得捞的啊!”林小柔嘟囔。

薄絮扯了扯她衣角,说:“郎世宁的《百骏图》。”

“啊?”

“郎世宁的《百骏图》!”薄絮提了几分音量,她说的是答案。

林小柔听明白了,支支吾吾的念出,一副“看吧,我早就知道”的样子。郎教授目光在他们那桌打转,与薄絮对上视线的那瞬,薄絮先笑了笑,最后还是让林小柔坐下。

“卧槽,姐妹,救大命了!”林小柔在她耳边咋呼。

薄絮想,也没这么大恩吧,问题很简单,是她没听才答不上来。

林小柔说:“郎教授可是出了名的笑面虎,平时分占七成的地中海糟老头!”

薄絮:“……”

郎教授眼风又扫了过来,林小柔可算是安静了,开始刷手机。

薄絮握着铅笔在那张白纸上画,比起画板油画带给她的压力和烦躁,细小的铅笔更像是涂鸦,上课开小差的神游。

不知不觉间,一只手跃然纸上。

食指勾住拉环往上挑,骨节很显,修长有力,正在开一瓶可乐。

“你的素描很好。”齐一升评价。

“还行。”薄絮回。

反应过来才发现纸上的那只手是谁的,难不成自己是个手控,以前怎么没发觉。

而且,明其砚好像没当着她面开过可乐。

奇怪的很。

终于熬到下课,薄絮上讲台准备听训,郎教授边收拾东西边问:“最近画画没有啊?”

“?”

“我这个老家伙很想见识你的新画呢。”

薄絮一时语塞,说了实话,“教授,最近状态不好,不想提笔。”

郎教授终究是过来人,叹口气,说:“年轻人啊,沉淀沉淀也好,别把自己逼太紧,也别浪费自己的天赋。”

天才和疯子,往往就在一念之间。

“下次也要赏脸来上我这老头的课!”郎教授头顶光秃秃的,但人不古板。

“教授,您严重了。”

出了教室,林小柔他们还在外面等,自来熟的她想和薄絮交朋友,自然更热情,“薄絮!跟我们一起吃饭吗?南门开了家粤菜馆,一起去试试?”

薄絮短时间内没想提画笔,但总要找些事做打发时间。她以前,确实把自己逼的太紧了,大半时间都在画画。

她总感觉,自己像在找什么东西。

她想把脑子里灵光一现的东西画下来,这么多年,雨中墓就是其中一幅。

但薄絮,没有去过那样的公墓,可下笔时,每一笔都透着熟悉。

就好像,她梦到过那样…

真实的让人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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