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你被变态尾随了,而且还遇见了陆政桉?!”
丁甜关上冰箱门,从里面捞出两听冰可乐,一脸不可置信地丢给我一听。
冰可乐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
我坐在沙发上,伸手接住。
冰凉的触感让我一时没太适应,忍不住道:“都快深秋了,天气这么凉,甜甜,你怎么还喝这么冰的?”
“不冰不带劲儿啊,”丁甜笑了下,“呲”地一声拉开拉环,仰头喝了一口,随后在我身边的沙发上坐下,不无感叹道,“这世界也真够小的,你说你才刚回来第一天,结果就碰见陆政桉了。怎么样,他变化大不大?”
我拧开拉环,温吞地抿了一小口可乐。
甜腻的气泡在口腔间回旋。
“好像……没什么变化。瘦了些,但也更高了些。”
不过一样的是,他还是对我没什么印象。
丁甜忍不住八卦地凑近我,压低声线:“小水,你是不是还喜欢他啊?”
我忽然被可乐呛了下。
喉咙里翻上来一股子甜腻的劲儿,心脏那一块却是酸酸的。
我捏着冰冰凉的可乐罐没回答,算是默认。
而丁甜作为我最好的朋友,自然看得出来我的心思。
她毫不留情地点破:“喜欢就再追一次,扭扭捏捏可不是我们小水的性格哦。”
是啊,扭扭捏捏可不是我的性格。
手心里的可乐在咕嘟咕嘟地冒泡。
我垂着眼,自嘲地扯了下嘴角。
可丁甜不知道的是,我也曾大胆地努力过。
而且不止一次。
只是啊,我和陆政桉,兜兜转转,终究还是差了点缘分。
-
升入高三以后,学业的压力明显增大。
日子像被碾碎一般流逝得飞快。窗外树木的影子从葱茏变得稀疏。
几场急雨以后,秋的意味更浓了。
不过幸运的是,我和丁甜还是同桌。
丁甜是我从小学一直到现在的朋友,算是我为数不多的知己。
人如其名,她长了一张很甜美的脸,喜欢扎高马尾,眼睛又圆又大,笑起来嘴角有两颗酒窝,很讨喜。
丁甜性子热络,爱看帅哥,爱聊八卦。
没几天就把陆政桉的情况打探的一清二楚。
“哎小水我跟你说,复读生家里可有钱了,他爸是某个局的领导,他妈是大学教授,家教很严。”
我们并肩走在去食堂的路上。
兰城这几天在下秋雨。雨点打在伞背,满地都堆着落叶。
“他真低调,我看他每天还自己坐公交来上学诶。”
我把丁甜说的话听在心里。
秋雨透过伞沿落在我手腕上,冰冰凉。
我垂着眼,一方面迫不及待想要了解更多关于陆政桉的情况,一方面却又忍不住暗暗自卑。
我家境很普通,爸爸妈妈却足够爱我,把最好的都给我,这也导致我性格还算开朗外向。
但不知为何,在听到有关陆政桉的家境的时候,我还是内心酸涩地沉了一下。
也许暗恋本来就是一件敏感而又复杂的事。
因为喜欢他,所以渴望每一方面都能与他并肩。
“而且,听说啊,他成绩也很好,高二到高三期间基本没有怎么来过学校,但每回大考都能考到前十。学霸长这么一张帅脸就算了,成绩还那么好。”
丁甜叹了口气,感叹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我要是也这么牛,那我爸妈得乐死了!”
我笑了下,心里却在好奇,装不经意地问:“既然这样,那他怎么会回来复读啊?”
“听上一届高三的学姐说,他高考那天好像身体不舒服,有一门没考。”丁甜说。
我脑海里浮现起三个月前,高考那一天的画面。
雨幕里,我也曾和他并肩撑伞过。
“挺好的。”我忍不住轻咬着嘴唇,下意识脱口而出一句令我自己也没想到的话。
“啊,什么挺好的?”丁甜很快捕捉到这句话,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小水,你幸灾乐祸啊?”
说着,她不由分说,边笑边戏谑地掐了一下我的手心。
我吃痛地收回手,伞一偏,雨点哗哗啦啦地打在我脸上。
忽一抬头,就看见下着雨的梧桐大道上,不远处有一个撑着伞的高峭身影。
在熙熙攘攘的吵闹人群里,我一眼就看见了他。
简单的校服在他身上格外熨帖。
明明混在人潮里,我却总是能一眼认出他。
“看什么呢?丢了魂似的。”丁甜撑着伞,凑过来,也好奇地循着我的目光看去。
“没、没看什么。”我揉了揉手心,心虚地躲进伞底。
耳尖却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泛红。
好红好红。
“走吧,去吃饭吧,我好饿。”
我岔开话题,脚步不由自主加快了些。
帆布鞋踩在下着雨的梧桐叶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心脏某一个不知名的角落泛起一丝甜蜜的满足感。
哪怕只是看一眼他的背影,我就能高兴好久好久。
-
排队买饭的时候,陆政桉刚好排在我左边的队伍里。
其实也不算刚好,而是我一直跟在他后面,看见他排到这边,也就拉着丁甜排在了他隔壁的队伍里。
他个子好高,比周围的人都高出一大截。
白色校服短袖,黑色长裤,干净又利落。泛着青筋的手臂自然垂落在腰侧,手腕处还系着那一串纤细的黑绳。
我忽然很想念他身上那阵不可名状的淡淡香味。
丁甜在我耳边絮絮叨叨,聊着些不着调的八卦,我心不在焉地听,时不时应几句,目光却一直悄悄地看向他。
食堂里人来人往,不断有人经过。
我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只敢趁着和丁甜聊天的间隙,时不时偷看他一眼。
很快,陆政桉到了窗口。
他看了眼菜品,礼貌地要了两份素菜。
我一直在看他,以至于他打好菜转身的瞬间,我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还没来得及收回。
刹那间,我感觉到他的目光隔着遥远又吵闹的人群,轻轻扫过了我。
说来也奇怪,在那一瞬间,像是有细微的电流绕过我的躯干。心脏砰砰狂跳,手心发麻。
我回过头,装作在和丁甜说话。
当我别开目光的那一秒,他恰好路过我的身边。
我强装镇定,脸却像熟透的虾子。这一秒漫长又煎熬,心慌又期待。
丁甜也发现了他,她偷偷拍我的胳膊肘,在我耳畔说:“小水你看,好巧诶,学霸!”
她温热的声音拂得我好痒。
我当然知道,陆政桉就在那里。
但还是装作意外地低声说:“对哦,好巧。”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陆政桉已经擦着我的身边走远了。
我才发现我刚刚甚至紧张到忘记了呼吸。
不知为何,一种强烈的失落感后知后觉漫涌上来。
心脏却还是跳得很厉害。
我有些懊恼地想,刚才的演技好拙劣,不知道他有没有注意到我在偷看他。
“你脸红什么啊?”
正这么想着,丁甜忽然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这句话像寂静黑夜里的闪电,我欲盖弥彰地伸手贴了贴滚烫的脸颊。
下意识反驳道: “没、没有吧。”
“同学,快点,别的同学还在等嘞!你要吃什么菜?”
窗口里,食堂大妈大着嗓门,没耐心地催促道。
瞬间将我从窘境中拉回。
我才发现,队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轮到我了。
讪讪地往前走了两步。
窗台有些高。我微微垫着脚往里面看。
“嗯…我要这两个菜。”我站在窗口,没多犹豫,伸出手指了下。
这也是我生平第一次没有选择我最爱的糖醋排骨,而是选了陆政桉刚刚选过的那两个菜。
丁甜看着我素净到可怜的菜,疑惑着出声:“怎么回事啊小水,今天这么清心寡欲?连你最爱的糖醋排骨也不要了?”
学校食堂每天的菜品都不一样。
糖醋排骨要隔好久才会出现在窗口里。
以往这个时候,我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我最喜欢的糖醋排骨。
丁甜自然也知道我喜欢糖醋排骨。
我没说话,只是拎着打好的餐盘,咬着嘴角笑了下。
笑的很轻,还有点傻。
丁甜没多说什么,上前打了两个肉菜。
一个糖醋排骨一个土豆牛腩。
我狐疑地看了一眼她的餐盘,知道她向来不喜欢吃酸甜口的东西。
“没什么,跟你一样,换个新口味。”
丁甜回看我一眼,大大咧咧地笑了,显然猜出了我的心思。
她打好菜转过身,拉着我越过坐满人的餐桌,最后找到两个空位置坐下。
我跟着她,很自然地坐在她对面。
刚放下餐盘,就看见陆政桉坐在不远处。
他吃饭的样子很斯文,仿佛不是在吃青菜,而在吃西餐。
下着雨的食堂里点着白茫茫的白炽灯。空气黏腻闷热,笼着不太好闻的饭菜油烟味。
整颗心都变得浮躁起来。像漾在浮光掠金的夏水里。
窗外小雨绵绵,树木的影子被风按在玻璃窗上。
我隔着遥远的人群,小心翼翼地看他。
只要看他一眼,喧嚣的心脏就会静寂成一朵含苞的小花。
“小水,怎么不吃?”
丁甜见我走神,下意识转过身。
一眼就看见了陆政桉。
“啊,我吃的。”
我飞快地攥起筷子,夹了一小块青菜。
见她背对着我目光在人群里搜寻着什么,我有些发慌。怕她会发现陆政桉,怕她会猜出我的心事。
小小的青菜被夹住,我却没有吃。
好在丁甜什么也没说,回过身来。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看见陆政桉。
她捏起筷子,夹起一块饱满的糖醋排骨,还没吃,就已经习惯性地把那排骨丢进我餐盘里。
展颜看着我,说道:
“你也吃点。”
我舒了一口气。
她忽然又神秘兮兮地凑近我耳边,压低声音问道:“小水,你是不是,喜欢陆政桉啊?”
像是心事被人点破,我的脸几乎在一秒钟内红透。
羞涩和窘迫交织,我睁大眼睛看着她。
“别否认哦,我看见了,你打的菜跟他一样,”她笑了下,自然而然地接下去说道,“再说了,我们都认识多久了,别想骗过我哦。”
她边说边孩子气地做了个鬼脸。
我咬着下嘴唇,点头应了个很轻的“嗯”。
然后夹起一块青菜塞进嘴里。
慢慢品味。
盐巴没撒匀,有点咸。
可不知为何,后来每次回忆起来,都觉得这青菜有点甜。
我不爱吃青菜,但却愿意为他喜欢上青菜。
-
学校食堂里新开了一家小卖部。
饭后,丁甜非要拉着我去买点小零食。
“笨蛋小水,你要主动出击,一点小糖果一杯小牛奶,就可以打开话题、拉进你们的距离哦。”
丁甜是双鱼座,天生浪漫多情爱幻想,饱览各种各样的言情小说。我的心事被她知道以后,作为我最好的朋友,她很主动地担起了我的恋爱军师一职。
一进小卖部,丁甜就直奔她喜欢的垃圾食品栏。
我站在货架前,仰头看着各式各样缤纷的饮料和糖果,忽然有点手足无措。
不由自主地想,陆政桉,会喜欢什么呢?
脑海里一闪而过他餐盘里素净的菜。
他看起来会喜欢健康绿色的食品。
会喜欢零食吗?
我目光逡巡着,忽然视线被缤纷的色彩吸引——货架最底部,躺着各种各样的阿尔卑斯棒棒糖。
送糖果,也许比送那些乱七八糟的零食要好得多。
我蹲下来,在不同口味的棒棒糖中挑选。
百般纠结下,最后选定了橙子味道。
“甜甜,你说,他会喜欢这个吗?”我手里攥着糖果,有些纠结道。
“可以的呀小水,你别那么小心翼翼啊,”丁甜怀里抱着一堆零食,透过高耸的零食山,她探出一只眼睛。
瞥见我一脸的不自信,她皱了下眉,给我鼓劲道,“小水你支棱起来!要自信,别老是那么纠结!”
一语点醒梦中人。
对,纠结没有意义。每一次试错的痕迹才有意义。
机会是不会留给胆小鬼和守株待兔者的。
我应了声“嗯”,然后点点头,一边深呼吸,一边对自己打气道,夏沚,勇敢一点。
饶是这样说,但那天回到教室里以后,我却心不在焉了一整天。
老师在讲台上讲了什么我完全没有听进去,心思全落在我抽屉里的橙子味阿尔卑斯棒棒糖上。
我在想,到底应该在哪个时机把它们送出去呢?
直接给他吗?
我在脑海里预演了一遍这个画面。
万一被拒绝怎么办?
好尴尬。
我疯狂摇头,脸瞬间涨红。
“夏沚,你摇头干什么?我有哪里讲的不对吗?”
也许是我摇头的幅度太过明显,班主任老余讲课讲得正投入,见我在摇头,立刻严厉地把我叫了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我身上。
我在众人看热闹的目光中,战战兢兢地站起来。
脸涨得更红了。
好丢人。
不知道陆政桉有没有在看我。
刚想窝囊地说“没有”,一道清冽的男声忽然从后面传出。
“老师,您忽略了x的定义域,所以有一个选项要排除。”
话音刚落,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绕过我,纷纷投向后面。
我红着脸,迟钝地转过身。
下了一早上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外面是阴天,空气湿漉漉的,玻璃窗上还凝结着几串水珠。
说话的人,是陆政桉。
他表情淡淡然,整个人慵懒又安静地靠在椅背上。周遭的喧闹嘈杂仿佛与他隔着层无形的屏障。
五官线条干净利落,从眉骨到鼻梁,再到下颌,每一寸都是恰到好处的板正锋利。
那一双眼睛,尤其是那一双眼睛。眸子漆黑,蕴着不知名情愫,漆黑又凛冽地看过来。
像是被暴雨清洗过一样,干净又幽邃。
窗外的水珠沿着玻璃滑落。
时间放慢了脚步。
仅仅在我看向他的那一秒里,我就心动了不止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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