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小鱼干

霍言强忍住心中那团好奇的大火,不让它燃得过旺。

他不能让林小渊知道他对他的好奇度有多大,因为他明显感知到对方有某种故意,故意让他产生好奇,故意等着他去问他许多问题。

尽管人林小渊只一直埋头写东西。

“还能接着看你写的东西吗?”

他想,先忍着不问,看看他写的东西里面能否看出些端倪。

毕竟不是有这么个说法吗?

人写的东西里,不管你编得再离谱,总有些不经意透露出来的本质,属于你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对人、事、物的看法。

“有兴趣吗?”

林小渊欢欣,觉得是种对他的肯定,高兴地理好页数,递给他。

“有些兴趣。”

有兴趣的不是你的写的故事,而是你的故事。

霍言接过那些纸张,准备开始他的研究。

吴翼自己个儿出门,在走廊那边儿坐着,望窗外风景,拿着相机拍照。

故事又开始了,还是那三个版本的继续,相遇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第一个版本。

邱容再次见到丁卓,又是一个休闲静谧的午后。

还没到上课时间,他打算睡个午觉。

邱容从小喜欢睡午觉。

春天的时候,他说:春眠不觉晓,春暖的气息最能烘得人暖洋洋,安能辜负午后这睡觉的大好时光?

夏天呢,他又说:外面那么热,知了那么狂叫,更热了。多适合在阴凉里将那些滚烫的东西用闭眼来把它们隔绝在外,享美梦?

秋天了,他还说:秋风凉爽,拂进门来,吹得人眼皮子发软,闭上眼了,才知道秋天的美好。怎么形容呢?懒困倚秋风。

冬天一来,更好了,那么多动物都喜欢冬眠,为什么人不能冬眠啊,所以午后,最适合将这份遗憾补回来了…

就像今天,夏日外面太热,不好在室外的角落里安睡,只好伏在桌上,等待眼皮变沉重。

闭眼的期间,听其他同学在教室里谈论,说得有趣就听一听,当成睡前故事,渐渐入睡。

不过内容太还是太单一。

喜欢聊的是她们追的哪个明星出什么周边了,演唱会在哪里办了,要不要加入后援会支持了;年级里谁谁谈上恋爱了,谁配不上谁了,谁又跟谁是天生一对了;今天篮球打的时候撞着谁了;跟什么人打了群架了;谁谁被欺负活该了;今天回家路上,看见教导主任和谁谁谁私聊了…

今天丁卓没去外面打球,坐在一桌子旁,跟人聊了一个中午。

邱容却逐字逐句听着,替代了他的午休。

因为他们在谈论——不做人的话,做什么好。

什么翱翔在天空猎鹰啦、草原上独霸一方的狮子啦、帅气凶狠的饿狼啦、森林里的麋鹿啦等等等等…

邱容听半天心想:当然是当一只猫了。

随意穿梭在大街小巷,任何栅栏、墙壁、都阻挡不了它。

栅栏空隙再小,只需要先伸一只爪子,把头钻进去,再侧一侧身子,将自己的猫身随意拉长,就能轻松穿过去了。

墙壁再高,只要不是光滑得不像话的,都能通过自己的万能弹跳,diu——diu——diu地,爬上去。

在屋檐找一个别人都到达不了的地方,趴着,看看今天的蓝天,感受今天的阳光,望向前方的建筑和来往的人类。

头一偏,睡大觉…

丁卓像是对他心中所想有了某种回应,哈哈笑着说了句。

“当然是,当一只猫了。”

邱容的心猛地一跳,有了秘密被识破后的心虚。

睫毛微眨,但是没抬头,继续睡他的猫觉,耳朵却竖了起来,凝神静听他继续描述。

“可以随意游走在屋顶,穿梭大街小巷,看哪家花园好看,就爬进去肆意玩闹。看谁家养了鱼,伸手一抓就能吃在嘴里,没有比它们更自由的了。走几步累了,随意走在哪儿,只要觉得安全,就能趴着睡上一觉,房梁、墙角、屋顶、树枝,没有比它们更自由慵懒的了。”

邱容手指动了动,好奇心驱使他睁开眼,把那眼珠子抖了抖,往声音那边一瞧,迎来一束直直的目光。

那目光不是刚出炉的,因为它坚定且不闪躲,反而是故意递过来,故意告诉你,我看见你了,当心。

原来他说的喜欢当一只猫,不是说他自己。

可他怎么知道刚刚自己心中所想?

正疑惑,见他起身,走到自己桌子前,语调调配出了多少故意。

“而且,谁要是想摸它一把,还得看它心情,心情好,能从头让你摸到尾,甚至把肚皮展现给你…”

说着伸手过来,刚要摸到邱容的头发,迎来一个嗤之以鼻,手停在了空中。

丁卓无谓一笑:“可是心情不好,或者特别讨厌你,你摸它头,它能“瞄——”一声警告你,并且抓你一把,没有谁比它更随心所欲的了。”

他那些好朋友在后面哈哈一笑,随后把兜里的钱放桌上,输了的骂骂咧咧,赢了高声狂乐。

丁卓收了手往兜里一踹,嘴角扯出弧度,转身。

“赢的晚上请客吃饭!”

“好嘞!”

在嘻嘻哈哈的笑声里,丁卓俯视他一眼,声音很是拐了几个弯,就像流动的音符那么飘进邱容的耳朵。

“猫啊…还喜欢吃人类给它的免费食物,比如…小鱼干。”

笑声远去,邱容桌上有了一包零食。

瞄了眼,真的是小鱼干…

第二个版本。

自从邱容被班主任选上,坐在丁卓右边,当了堵隔绝他在课上骚扰别人的墙,日子就开始变得难过了。

因为他现在开始要面对左边和前边传来的两种声音。

一种是他爱的,老师的讲课声。

另一种就是他烦的,丁卓的吵闹声。

后来他想,这难道是种考验,因为人有两只耳朵,厉害一点的人,必须要同时处理两边的信息,才能对得起女娲捏出来的左右两只耳?

好吧,那我努力看看,老师讲的,被影响了的,赶紧记下来,他讲的,左耳进右耳出…

嗯?

他讲了什么?

窝窝头的故事,什么窝窝头?

一个小贩在街上卖着一箩筐窝窝头,叫卖声简单,就是:“卖窝窝头啦!”

喊完对着一只乌鸦喊:“轮到你了——”

乌鸦接过吆喝,(学乌鸦的嗓音)大喊:“卖窝窝头啦!”

随后乌鸦对着那一筐窝窝头说:“轮到你们了——”

结果窝窝头都张开了大嘴巴大喊:“卖窝窝头了!”

“?!”

邱容转头,这是什么故事?

学窝窝头的声音怎么那么奇怪…

啊…遭了,老师讲过一题,完了…

正着急黑板上写的公式快被擦掉,赶紧记下来的同时。

为什么!右边的人,也要加入。

我可没有三只耳朵啊!

让他传纸条,传一次不行,还要传两次!

他好希望现在站在讲台上的老师,能丢只粉笔砸向丁卓的脑袋,让他停止吵闹。

拿眼瞪他,嘴噘得厉害,就差喊他:“闭嘴!”

他没能喊出去,因为他着急,手忙脚乱。

他手忙脚乱的时候,说话打结,还说不清楚。

邱容深深地觉得,自己的两只耳朵没能处理两种声音,是一种辜负,脑子遇事慌乱,是个笨蛋…

丁卓对于邱容坐在他旁边,一开始觉得不过又是一个凡人,坐我这种神的旁边,不得点头哈腰成为我的手下,听我号令?

结果从来不往他这里注目,上课认真听讲,课间休息睡觉。

几天下来,他觉得他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于是变本加厉,不仅讲无数个稀奇古怪的故事,还让他右边的人故意通过他给自己传纸条。

问他借笔、借书、借笔记,最后看他噘嘴气呼呼对自己想骂不敢骂那样,简直欢喜得要死。

那天一下课,见他整理笔记,好像还在气自己又影响了他的课堂听课的完整,嘴噘得老高。

他一伸手,大拇指食指夹住他的嘴唇,忍住笑说:“生气啊?想骂人?”

邱容挣脱开他的手,他又说:“给你个机会,我想听你怎么骂我。”

“你!能不能!把嘴巴…闭上…”

呵呵,果然结巴。

那黑板上的笔迹快被值日生擦完,邱容眼珠子在黑板和自己本子上来回快速动,手一边记,继续表达他的怨气。

“影…影响别…人,不知道…不好吗?”

换来的是丁卓绷不住的狂笑,哈哈哈地,整个教室都兜不住他的快乐,觉得自己找到个宝藏。

一个,眼睛只有学习没有他、骂人结巴、被嘲笑后还会脸红的宝藏。

第三个版本。

星期五那天,邱容拖着疲累的身体回家,毕竟绕操场跑了十圈。

他不喜欢跑步,不是因为跑步累,而是因为跑步的时候听见的东西全是他不喜欢的。

包括喘息、黏糊糊地汗水,还有扑通扑通要跳出心口的心跳,那让他觉得,世界走得好快,自己控制不住,还有不小心因为心跳太快骤停后,自己消失在世界上的恐惧感。

他每天都得在店里帮帮忙,因为单亲家庭,他妈妈一个人打理一家米粉店,从早累到晚。

所以早上他得早起帮忙泡米粉、切佐料、熬汤,下午回家帮忙端粉、收钱,擦桌子,晚自习回去,帮忙打扫、收拾碗筷、关门。

那天下午放学,一进到店里,就见到丁卓在他家店里等着吃粉。

一个人霸占一张桌子看菜单,半天不点,好像在犹豫到底是吃牛肉粉好啊,还是吃肥肠粉好?或者,酸菜肉丝粉也不错。

邱容把书包放好,当上了服务员上前。

“想好吃什么了吗?”

“没有,有什么好推荐?你们店里,什么最好吃?”

“都好吃。”

“都好吃?”丁卓眯眼看他,“我不信。”

“那就牛肉粉,点的人最多。”

“那…点两碗,你跟我一起吃。”

“……”

“怎么了?你不是也要吃晚饭吗?一起吃委屈你了?”

“没看忙不过来吗?”

“那等你忙完。”

“可你霸占一张桌子。”

邱容望了眼门口排队等位的人,在想他到底来做什么来的,太像故意找茬的。

“所以啊,”丁卓得意,把手肘柱桌上,捧着自己的脸,笑得一脸无害,“赶紧陪我吃完,好让位不是。”

邱容进厨房烫了两碗粉,边烫边跟他妈妈说:“妈,晚饭我就吃碗粉,饿了,先吃了。”

他妈妈忙活,随口答应。

邱容将两碗粉端上桌,就开始吃,吃完见他根本没打算吃的样子,皱眉。

“你来,不是来吃粉的吧。”

“是啊——”丁卓拿筷子吃了两口,随后拿了包纸,打开,里面是乱爬的蚂蚁,抬眼看他,眉眼弯弯,“啊…你说,你们家粉里,为什么会有蚂蚁?”

邱容抬眼去看监控。

“指定是谁故意放进去的。”

丁卓扑哧一笑:“那…一个人是自己放的,一群人呢?”

邱容没懂,瞧他一脸的志在必得,发现四周的座位上齐刷刷望过来的眼神,明白过来,是故意来为难的。

他仔细分析,虽然有监控,能证明这些人的故意,但是时间成本太长,而且人云亦云,损失不好估量。

沉住气问他:“你想怎么样?”

“当我小弟。”

“小弟?”邱容觉得幼稚,“多大了,□□啊,还有,你小弟那么多,干嘛还来招我?”

“这个你就管不着了,全看我心情。”

“当你小弟需要做什么?我时间不多。”

“知道,要当乖孩子,还要当好学生,我也不太为难你,目前嘛…”丁卓嘴角一扯,“上学侯着,放学侯着,其它再说。”

邱容无奈之下,只好答应。

他以为,这人肯定就是一时心血来潮,耍人玩,玩腻了自然就得放过他。

而且要不了多久,他就知道自己是挺无聊一人,跟无聊的人在一起,折腾的时间肯定不长。

人生在世,不得忍点儿辱负会儿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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