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言将信将疑,心里莫名有了火气。
原因就是,他现在居然在认真选择哪个版本更接近真实,而不是坚持己见——把一个活生生的人捡回家,这件事本身就是极其荒谬。
何况捡得那么容易、那么自然。
眉眼蹙着呢,见林小渊扭过身,从背包里拿了个东西出来。
“你还是不信?”
随后把手上的红色项圈扣子打开,仰头,往自己脖子上环绕,一扣。
“你看,这个,就是他回家以后,给我套上的,宠物才能有的项圈。”
霍言那怀疑的心一下就被那戴着项圈的林小渊惊没了,好像那项圈就该戴在他脖子上,他就该被这么套起来圈养。
心想:一个人撒谎,没必要还特地弄个道具,只为了耍人。
他不得不又带着些许无法接受的疑问去审视他。
不过,世界上那么多自己看不见,触摸不到的角落里,每天都在发生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自己没看见,就不能说是没有。
“他给你取了个什么名字?”
“小米。”林小渊站起身,指着上面的圆牌,仰脖子往他眼前凑,“你看,上面特地刻的。”
霍言不太想去看那个项圈,不想的下意识里,有好些是因为,他觉得这种把人圈起来养的细节对于他来说,还不大能接受。
但是他的心,却在莫名兴奋,兴奋的原因自己也琢磨不出。
拿眼确认了那圆牌子上的名字,抬眼看见林小渊一脸的诚恳,上睫毛下睫毛的浓郁和长度也是从来没见过,上下睫毛相互碰了碰,像是在说:信了吗?
林小渊坐下,准备解开那红色项圈,吴翼走了进来,一看他那样。
“哇…这个装扮好适合你。”
霍言抬眼,他也觉得?那不是自己的问题,是他本身的问题。
吴翼形容起林小渊的长相:“哥特风,皮肤白、睫毛黑长,都不需要画眼线,嘴要是再黑点儿,头发再长点儿,妥妥一枚哥特小萝莉嘛。”
“哥特风…小萝莉?”
林小渊低头,似乎不太同意他说的形容。
霍言脑子里马上想起蒂姆波顿的电影。
他也挺喜欢这种惨白脸,一脸抑郁、妖媚、捉摸不透,有自己独特的目光看事情,和整个世界反着来的人物性格。
但是眼前这人,一种矛盾全然显在他周身。
怎么说?
长相世间少有,还冷中带暖,表现在沉静下来和对你说话的对比中;魅中带柔,展现在严肃认真和笑之间;眼神有力,而言语的内容,总透露着与他神情不一样的强烈反差。
他心里打了个冷颤,非常确定:此人如果不是真的单纯,那真的就是心机颇深的暗黑系。
吴翼见林小渊似乎不太开心他的张口形容,语调有些歉意,解释说:“啊,说你小萝莉怕你不高兴,主要你的五官,相对于男人来说,显得太过于乖巧。”
“我没有不高兴,只是,第一次别人这么说我。”
林小渊虎牙一露,让吴翼愣了两秒。
“这么一笑,又感觉挺阳光的。”
“你是说我长得挺矛盾是不是?”
“不…”
霍言看吴翼尴尬的面容,心里噗呲,他很想说:那红色chocker,不是装饰,是你妈宠物链!
不知道他的尴尬会多几分。
还好,车厢开始陆续有人出来,经过他们车厢门口,去餐车吃饭。
吴翼找了个台阶:“晚饭了。”却没有要去餐往餐厅的意思,为了没那么尴尬,开始说些其它的话,“火车餐厅的饭,又贵又不好吃。”
“还行,牛肉面吃着不错。”
霍言搭他的话,算是个帮忙。
“我是最不喜欢在火车上吃泡面,虽然我也不能阻止别人吃,但是真的,那味儿太难受,太像把人关在一个密闭空间里,不停地给你闻让你恶心的味道。”
“是有点儿,但是有些人觉得火车与泡面,是绝配。”
“等会儿6点到莞城,火车要停4个小时,你们打算下去逛逛吗?”
吴翼瞧了眼低头写东西的林小渊。
“要不,一起去吃个饭吧。”霍言发出邀请,目光也从林小渊身上回到吴翼这边,“你知道莞城有什么好吃的吗?”
“各色江鲜最好,听说莞城那条横穿的江里,产的河虾都比别的城市大,这个季节,好像还能吃到虾子面。”
“那等会儿你带路,我们一道去尝尝。”
林小渊抬眼,对他们所说的内容不感兴趣,也知道霍言邀请他,犹豫了会儿问:“贵吗?我这次出来,没带多少钱。”
“我请你吃吧。”霍言大方一说,“就当我提前买了本你的故事。”
“那可能,你买亏了。”
林小渊打趣完,继续埋头写字。
……
到莞城站,霍言问了列车员,确定了时间,三人打的士,找着家著名的莞城河鲜馆,点了三碗虾子面。
林小渊把茉莉花放桌子上,移到靠墙的位置,坐霍言旁边。
吴翼把吉他放在一旁的座位上,坐在了他们对面,望了眼那盆长势很好的茉莉花,问他:“到哪都抱着?”
“嗯,不然会消失的。”
“什么消失?”
“就是变成没人在意的东西,不是说,这个世界上,只要没人在意,就都跟不存在一样吗?”
霍言觉得这个解释明显不对。
“地球上,人才不算什么吧,植物活几千年的都有。”
“是啊,先前看一个村子,人慢慢离开了,建的房子啊,生活过的痕迹啊,全都被植物侵袭了。”吴翼指尖在桌上随意敲击,“植物的生命力才是最强的。”
“但是,它被人种在了花盆里,就已经没有自己生长的自由了,它需要主人给它浇灌,不能在地上肆意生长,靠它的根茎去汲取营养。”
“怎么花儿,也被你说得跟宠物一样。”
“是一个道理。”林小渊带着目的望向霍言,“难道不是吗?从它种在花盆里的那一天开始,它就是你的了,你愿意好好养它,它就长得强壮,开出好看的花儿来,你要是不把它放在心上,忘记灌溉,它就会因为这有限的土壤,枯死。”
所以,霍言猜测,别人把你当宠物养,你就把花儿当宠物养?
面端上来,打断了他们对这盆花的谈论。
汤清,油红,面高高堆起像座小山,山上撒了金黄色炒香的虾子,再配上几只大虾。
吴翼和霍言一闻到那香味儿,都露出了馋样,筷子挑起面,就唰唰地往嘴里嗦。
“真不错,面劲道,虾子香甜,汤也醇厚。”
霍言吃了几口,开始狂赞。
“是吧,我推荐的,准没错。”
“你来过?”
“这是第三次,第一次跟朋友来的,在莞城耍了两天…”
霍言听他开始讲诉他来这里的几次契机,路上遇见的人和事,目光却盯着自己右边低头一直认真剥虾的林小渊。
他是个什么情况?
剥个虾那么累,先扯虾腿,扯就扯吧,一根一根的扯,扯干净后再去扯虾须,再扯头,半天扯不开,激起他的急躁心情。
一把夺过来,三两下把他那只被折磨得残缺不堪的大虾剥好,虾线剔除干净,递给他,还颇有怨言。
“你没剥过虾?哪有你这么剥虾的?剥到猴年马月去。”
林小渊见那剥好的虾递到自己面前,自然而然地伸脖子用嘴把剥好的虾接到嘴里,还不忘:“啊——”了一声。
“?!”霍言手指尖一颤。
这是被喂习惯了?还真的是捡回去当宠物去了?
还有,你那狗链子为什么没解了放下来!
吴翼为此也感到诧异,愣了几秒。
林小渊不以为意,旁若无人地挑面吃了几口,拿眼对着霍言,渴求般眨巴眼,意思是:还有两只虾没剥。
霍言眼珠子不知道往哪儿看,快速把他碗里的虾剥完,扔他面里。
他可不是方永源,在这当饲主呢。
林小渊也没所谓,拿筷子慢慢夹那剥好的虾往嘴里送,那送的方式——把头仰起,夹着虾仁,嘴微张,送进去。
这是…自己喂自己?
吴翼在他对面看着他吃面,不仅仅觉得林小渊长得与众不同,行为举止也是独特得鲜明。
他一路走走停停那么多地方,见过那么多人,还没见过这种的。
怎么说,有些奇怪,又说不出的耐看。
林小渊怎么吃面的,霍言也在一旁看在眼里,右脚慢慢在桌子底下抖了起来。
他是个急性子没错,每当看见别人磨磨唧唧,不紧不慢地做什么事情,他心里就像有万只蚂蚁那般乱爬。
表现在,站着的时候,打着闷声的响指,坐着的时候,抖腿。
他公司那个合伙人,就是此种让他抓狂的人,公司但凡遇见什么事儿,他总是不慌不忙、不紧不慢,一天能做完的事,拖三天。
一开始,他把事情抢过来自己做,后来发现事情太多,一个人根本做不过来,就逼得他朋友跟着一起,变成了风风火火的做事风格。
怎么逼迫的?
抓着他把柄,威胁他说,如果做事情再这么磨唧,就把你不想回家、喜欢泡吧、还和公司女同事打情骂俏的事迹告诉你老婆!
霍言的腿抖得越发快了。
因为林小渊吃面是一根一根吃的,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嚼在嘴里那频率慢得令人发指!
吃到最后,把碗一端,把汤一滴不剩喝完,拿轻握的手背擦嘴,像极了一只舔自己猫爪的猫。
沉浸在自己世界里,全然不顾其它早已吃完面的人还在等他,见他慢慢擦完嘴笑说:“食不言。”
还怪他们在等他的时候聊天话多?
吴翼和霍言双双看向对方,眼睛里装满了火气和无可奈何,接着又听他说:
“你们不吃干净?我们应该感谢每一顿能吃上的食物,如果不吃干净,下一顿就没得吃了。”
“谁告诉你的?”
霍言问他,语气明显不满。
“方永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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