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面,三人站街边。
霍言递给吴翼一支烟,瞧了眼林小渊,感觉他不是抽烟的人,就自己点了烟,吐了两口。
吴翼问:“还有两小时才到点,我打算去赚点小钱,你们呢?随意逛逛,还是回火车上去?”
“我想看看你是怎么赚小钱的,”林小渊对此有兴趣,“一个多小时你能赚多少?”
“这个还真说不好,说不定一分钱都赚不到。”吴翼拍了拍背上的吉他,对着霍言,“那…你呢。”
“我也去吧。”
他弹了烟灰,去哪儿不是去。
俩人跟着吴翼,去到了一处广场,听他说,那边儿人多,离火车站也不远。
许是刚吃完饭的空档,来往人是挺多,见他找了一处花坛,坐在花坛边沿,把吉他拿出来调音。
对面是一商场的大门,10几个台阶,霍言找一处台阶,坐着抽着烟,等他开唱。
林小渊站在吴翼面前,盯着他整个开始赚钱的过程,见把吉他包放前面儿不远,里面好几张碟,是他自己录的几首歌。
右手抱着茉莉花,蹲下,看上面的字,念了念:“起来,走一走。”抬眼问他,“你今天要唱吗?”
“你想听吗?”
吴翼调好炫,冲他笑。
“想。”
林小渊点点头,把花放在他吉他包旁,坐他旁边的花坛边上。
“这个,你拿着,跟着节奏碰一碰。”
“是什么?”
“碰铃。”
吴翼拎着中间的蓝色带子,一晃,两边铜铃一碰,发出清脆音。
林小渊眼睛发亮,像是得了个宝贝,高兴接过来,按照他教的方法,这样碰一碰,那样碰一碰,听着余音,兴奋说:“音不一样。”
“嗯,你拎的位置不同,铃碰在一起的地方不同,力度不一样,出来的声音也不同。”
“好玩儿。”
“那我们试看看,看你能不能踩准节奏?”
“好。”
林小渊点点头,凝神等着他的吉他弹响。
吴翼弹了几个简单和弦,像是故意等他跟上自己的节奏,见他配合挺好,笑说:“还不错,那我们唱一首歌?”
“你唱。”
吴翼开始弹奏,等着林小渊时不时碰响那碰铃,唱了首自己的歌:
在那夜空,寻找,那一颗璀璨。
从那微风,迎来,那一抹清新。
看那迷雾,看清,前方走的路。
等待日出,照亮,迷茫的未来。
未来有你,等候,拥抱,起舞。
勇敢往前,翻山,越海,终点。
wu——wu——
林小渊觉得唱得一般,但是音乐好听,尤其是吉他弹出来的声音,还有自己手里的铃铛碰撞出的声音,好像是人和人各自走自己的路,遇见了,说:“你好吗?”这种情景。
是种机缘,是种美好。
人群经过,走走停停看看,有的也在台阶上找了空位坐下欣赏。
霍言的前后左右,渐渐坐满了人,有一个人的,一对的,一群的,各自带着点儿闲散的乐趣,都在生活的间隙,来听听这免费的歌。
“创作的不是很好,请大家原谅。”吴翼对着那些愿意为他停留的观众说,随后弹了几个音符继续,“接下来唱首我比较喜欢的一首歌,朴树的《清白之年》。”
“故事开始以前,最初的那些春天,阳光撒在杨树上,风吹落,闪银光…”
似乎这首歌对大家而言,更喜爱、更有兴趣一些,好些人跟着旋律在哼,人也越聚越多。
有些人给面子,往前方的吉他包里放了些零钱。
林小渊碰铃一停,眨巴眼对着远处台阶上的霍言,像是在说:他真的能赚到钱诶…
霍言本来视线就在他身上,跟他目光对上,也读懂了他眸子里闪过的惊奇光芒,不知道怎么回应,拿烟的手扶了扶额头。
心里叹口气:你到底什么时候放出来的?什么都好奇,不至于这种赚钱方式都不知道吧。
开始琢磨、推理。
方永源认识林雨菲至少也是半年前了,不可能那个时候还把你养他家里。所以,你起码也是半年前就被抛弃了。这半年里,靠什么赚钱?住哪里?方永源有没有给你点分手费?
哎…处处是疑点,处处说不通。
他把烟在一旁台阶上按灭,不再去看他,却听见他开口跟着唱出了声音:
“大风吹来了——我们随风飘荡——在风尘中遗忘的清白脸庞——”
吴翼住了口,只听他唱,自己配合他弹奏。
音色真的太纯净了,穿透力极强,仿佛空气里的传播介质全是为他声音而存在,只为了将那天籁之声传递到方圆百里的每个幸运的耳朵里。
他一边弹一边望向对面台阶,人也都停止了小声的细碎话语,专注去看发出这一天籁的人,包括霍言。
这个时候,有个推着轮椅的人经过,停在了一旁。
轮椅上坐着一个老婆婆,推轮椅的是个30岁左右的女子,那女子扶着轮椅的把手听了听,随后将轮椅移到一旁。
站定,吸了口气,张开双臂,起舞…
此时此刻,她的世界,只有她自己,还有林小渊的歌声,她想象自己是个仙子,或者是在一没有灯光的舞台上闪闪发光的有名舞者。
太过于陶醉,无视了周围人异样的目光。
她时而激昂地张开手,大步扑过去,去拥抱没有实体的一个人,时而将手握在胸前小碎步往后退,没办法拥有自己想要的东西,那种失望的心情,不言而喻。
最后一个劈叉,趴地上,手臂往前,不再想起来。
一旁轮椅上的老婆婆看她跳,没有表情,似乎已经看习惯,也似乎,茫茫然的表情里,是不明白她在做什么。
林小渊见她跳得开心,歌声更是悠扬,给她递去她想要的一种心境:
是不是很悲伤?是不是自己的生活受到了阻碍,无法往前?是不是,只需要这么跳一跳,回去能睡个好觉?
“是不是生活太艰难,还是活色生香——我们都遍体鳞伤,也慢慢坏了心肠——”
wu……wu…
霍言回想起他跟林雨菲有一次约会。
吃完饭走在街上,也遇见了几个这种街头弹唱的人。
基本都是民谣,他们驻足听一首,或者只是让这些歌声出现在前,随着往前的步伐,让它们渐渐消失在身后。
他从来不会给这些歌声付钱,因为对于他来说,这些音乐,就属于街边、属于夜晚、属于免费的赠予。
林雨菲会上前给些钱,还会笑着对他们点头,以示鼓励。
随后过来牵起他的手,把头靠他肩膀,戏说:“其实我也想,工作完了,站街头唱两首歌,让我的声音在夜晚飘扬。”
他这个时候会逗她说:“可以啊,我给你买个音响,让你美好的歌声传到地球那边儿去。”
林雨菲知道他在揶揄她歌喉嘶哑,根本没人有兴趣为她停留,遂白他一眼:“哎…等着吧,晚上回去,我在你左边耳朵唱个够。”
“你不知道,耳朵是通的吗?”
“意思我的歌声,都不值得你耳朵留住它一秒?”
“不敢…”
霍言抬头,去看后边几座高楼里星星点点亮起的灯光。
那些代表许多温馨家庭的灯光,与眼前尽情歌唱忘我跳舞的人错落出了巨大的反差。
忽又想起卢梭的那句话:人生而自由,却无往而不在枷锁之中。
笑了笑,有那么点稀薄的感慨:人生而自由,却无往而不在巢臼之中。
林小渊和吴翼的配合继续,过程中,不少人静静听,也有不少人掏腰包表示支持,吉他包里的钱变得多了起来。
吴翼惊喜,也羡慕,这种嗓子为什么不属于他。
心中慨然:真是不公平啊,还说什么,上帝给你关了一扇门,会给你开一扇窗户。
这旁边的人,关了哪扇门?
结束后,吴翼开始收拾,跳舞的女子起身,站立,转身,推着轮椅上的人走远,人也渐渐散去。
霍言从台阶上下来,准备打车去车站。
吴翼把钱数了数,林小渊激动问:“这个对你来说,算多吗?”
“当然了,一个小时不到,有史以来第一次那么多。”
“我以为,像你这样的,赚不到那么多钱。”
“什么意思?”
吴翼诧异,霍言也是。
“先前看见过,一个人弹吉他唱歌的,一个组合唱歌的,组合的钱会有一堆,一个人唱的,只有几张。”
原来不是说吴翼唱歌不好还想靠这个赚钱?痴人说梦。而是说一个人赚得比一群人赚得幸苦的意思。
误会他了,霍言和吴翼如是想。
吴翼将钱分了一半儿给他,并且问:“你会唱这首歌?”
“我听别人唱过,跟着唱来着。”林小渊接过钱吃惊看他,“给我?”
“都是你的功劳,哎…我要是有你那嗓子,就不愁吃饭了,说不准被什么公司看上,成为一有名歌手。”
“你是在夸我。”林小渊把钱叠好放自己裤兜里,“谢谢你。”
“谢我夸你还是谢我给你钱?”
“都谢。”
三人说着往街边走,霍言伸手打的,车一来,去开门准备上车,却被身后人拉拽,三人同时转头去看。
一人喝得晕乎乎地,怒目瞪着他们,大骂:“老子叫的车!”
霍言想说可能没看见他在哪里招手,误会了,准备走开让他。
他有经验,醉鬼不要惹,他们没有理智,酒精让他们平时聚集的怨气指数是最高的。
还有,出门在外,不要因为这种人影响心情。
再就是,耽误自己行程的事,千万不要去招揽。
结果林小渊抱着茉莉花,两边腮帮子鼓起来,大声对着那醉鬼。
“大叔!这是我们先叫的车!”
“……”
吴翼和霍言愣着看他,你那是跟人吵架还是跟人撒娇呢!
那大叔貌似也觉得这架势吵不起来,嘟嘟囔囔地:“三个人眼睛都是瞎的,明明我站那边招的手。”
“你什么意思,三个人六只眼睛,敌不过你两只眼睛?”
霍言表示,说事就说事,人身攻击算怎么回事。
那大叔也是醉糊涂了,没明白三个人站他面前,打起架没胜算吗?
出租车司机这时候插句嘴:“是他们三个叫的,我根本就没看见你。”
“哼——”
林小渊瞪他,一股子,你看见没有,我们是对的!准备开门往车门里钻,结果被那大叔一把拉住手肘往后,手一松,花盆掉地上。
还好塑料盆,只是撒了些土出来,花盆迅速往车道上滚,林小渊慌乱上前去捡。
霍言看后方一车开来,比之更慌张,大步上前想阻止他,伸手发现不知道是拉他哪里,情急之下一把揽住了他弯下去的腰。
“?!”
“!!”
这是个什么场面,用慢动作来解释的话,应该是这样的。
林小渊弯腰刚把花盆捡起来抱在手上;身后的车辆按着喇叭在开过来和刹车的边沿徘徊;霍言右手从他身后抱住了他的腰,一个稳力将他抱着转了半圈到人行道上;吴翼嘴长大,生怕那车撞到人;那醉鬼借此机会快速上了出租车;出租车司机望着后视镜一脸惊慌,他也怕撞到人出什么事故。
急切刹车声,打断了这些慢动作。
传来怒骂:“走路长眼!还有这里不能停车接客!”
“师傅快走!”
醉酒大叔已经“嘭”一声关好了门。
司机见自己违规停车接客,也慌乱不顾其它,将车开走。
吴翼呼出一口气,放心下来。
霍言却一脸的错愕,因为他此时右手臂抱着的林小渊在他腰间,而此人双脚离地,就像个很轻的毛绒玩具,这玩具手里还抱着盆花。
“…?”
霍言慢慢把他放下,等他站好,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难以置信:我力气这么大的,抱个这么大的人单手?
抬眼去看林小渊,他正蹲下捧着散落在地上的土往花盆里装。
眼睛一亮:原来拎着捡回家真的可以拎得轻而易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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