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讨厌宁玉容,因为我师父他们都很喜欢他!————苏昭
记忆永远都不会褪色,所以宁玉容记忆里的苏昭依旧鲜活。坐在桃树枝头,晃着脚尖,脚腕上系着的铃铛也一摇一晃叮铃叮铃,摇晃出生动明媚的好春光。红绳金铃铛,一摇一晃,学堂里坐着的他们就没几个不被晃走心神,从烦闷符咒里分神去瞧那窗外枝头上的大好春光。
“苏昭昭!”青衣道人一声怒喝,枝头上晃着脚尖的苏昭就忙不迭的跃下枝头。“师伯息怒,息怒,我滚,我滚还不成吗”她着青衣,身形似飞燕玲珑,灵活闪避过扔来的书卷,笑嘻嘻的向大怒的师者讨情求饶撒娇。日头好,明媚阳光洒在她周身,点缀她一双亮晶晶圆月似的眼,一张百媚千娇的脸庞。许是察觉到了暗处窥伺的目光,苏昭神情微变,她嘴角挂的笑只不过弧度变了变,就叫人察觉出其间冷意来。
苏昭不笑的那双眼,越过面目模糊的苏执,直直的看向窥伺的他宁玉容自己。四目交接的瞬间,偌大的书堂分崩离析成为无数闪光无泽的碎片,汇聚着打散了那个青涩笑意的苏昭,重组出另一个人来。
“本官姓柳,先帝赐名一个锦,道长口中之人怕是认错了。”那人着绛红官服,官袍红如血,其上绣走兽,腰间挎长刀,脚下登云履。是一等一的恶兽,上好走狗。眼含春情,面藏刀光,是上京城里最显赫最妩媚的官。“无辜?可怜?天下几人不无辜?众生何人不可怜?我凭什么要放过他们?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那人站在尸山血海里,脚下白骨成堆却还嫌不够,红唇张合间叫嚣着要将天下人都拖进炼狱里,不得解脱。
柳锦冷冷一眼瞧过来,宁玉容的梦境就碎裂了,他从猩红里醒来,入目是早已习惯的素淡。宁玉容起身从桌上倒了杯冷茶,一饮而空后才重新开始适应久违的做弟子的时光。晨起洗漱更衣取剑焚香凝神拜见师长,午膳后修行,晚间处理宗务,这就是南华少宗宁玉容在平常不过的一天。从前的宁玉容偶尔是要埋怨的,可重来一世的宁玉容对于这样的一天却无半点怨言,甚至很是欣喜。
师长尚在,同门尚在,甚至她也还是苏昭,离那一年还要漫长而短暂的四年。还有四年,还有四年,绝不会,这一次绝不会再重复那样惨烈的命运。他要保住南华宗,也还要保住她。
宁玉容这段时日的反常,被他师长尽数收之眼底。宁宸几人私下商议着,要不找个由头放宁玉容下山去走走“要不,把那帖子给他?”
宁宸满看着明显不对劲的徒弟,心里想了想,还是把那不情不愿的主意给讲了出来。他晓得这话说出口少不得被宁安骂昏头,上辈子那苏昭是怎么作践宁玉容的他们虽成了鬼也是看着的。八尺的儿郎被逼得跪在地上一把把眼泪的求她,她那心肠就和铁做的一样。他们那时候不晓得有多气,要不是他是个死人他非得拿剑活劈了苏昭。宁辰现在想起来那时候宁玉容受的委屈也还是很气,好在有些值得安慰的是,他打不着苏昭那个小兔崽子,打得了她师傅。大家反正都是鬼打了也死不了,再说了他们苏家几兄弟也晓得自己教了个怎样的徒弟。
果不其然的,宁辰话音还没落地,宁安已然破口大骂。
“你昏头了!他脑子拎不清,你脑子也拎不清吗?那兔崽子我让玉容避着她走都来不及,你到好上赶着把徒弟送过去让人糟践!”
宁安属实是被宁辰的这个馊主意气炸了。且不说宁玉容是他看着长大的,上辈子是自己死得早没法子才让他在孽缘里越陷越深。就说,就从南华宗说,这辈子哪怕苏家那几个老鬼不死长生宗无事昌平,苏昭那个兔崽子不会变成疯狗柳锦,他也不会让宁玉容和苏昭有一丝一毫的可能。
论情分,宁玉容是他们早逝的小师弟唯一血脉。论利益,南华宗自师祖飞升得道后,百年间再未出过才绝惊艳的“天才”。他曾经数次跪在祖师灵牌前占卜 ,求天道垂怜…求了多少次才求了这么一个天赐剑骨的麒麟儿。待他们百年坐化,南华剑宗的主人只能是他。这样的人才,怎可能送给他长生宗做劳什子的赘婿 。这次祖师保佑让他几人都又有了重来一世的机会,宁宸和宁安怎再会眼睁睁让宁玉容重蹈覆辙。可是...宁宸宁安对视叹气,这情字要是能由他们棒打鸳鸯拆开,又何至于上一世困他徒儿那般模样 。
“那你瞧他这模样,像是能打得散念头的?”
宁宸何尝不晓得,苏昭那兔崽子于他徒儿并非良配。祖师垂怜赐他们这些老鬼重来一世的机会,可是怎么又叫他那可怜徒儿重来一次。重活一世,对他们而言是幸事,可对他徒弟…若非他们这些老鬼也跟着重生了,那他徒儿一个人得有多艰难。上要思量如在四年后的那场风波里保全他们,下要想如何和那混蛋再续前缘。
苏昭…那是个没心的女郎。纵使他们这些老鬼自诩人世间什么薄幸郎痴情女的错付故事没见过,却每每仍要震惊于苏昭薄幸负心的程度。她辜负的,哪一个不是捧着一颗真心去爱她,纵使刻薄猜疑如那太子也最终奉送上一颗真心。烂人真心固然恶心又何尝不是可贵呢,偏偏在她眼里,什么人的真心都不过是她手心里把玩的筹码。
他的徒儿啊....宁宸叹了一口气。他是真的舍不得在看着他捧着一颗心最后又落得一个闭关不出的下场,但他也真的看不得他如今这般模样。变着法的想打听那丫头的消息,偏偏又被这一世他们两家不常往来甚至隐有隔阂的现实给困住。
“上辈子,是咱们都死了。这辈子咱们都活着,定不会再让那丫头对玉容始乱之终弃之。更何况,这一次是她师叔亲自上门来,她再如何也不可能忤逆师命。更何况,你我都晓得她那般人物有何人能替代,叫渊儿何能忘怀。”
宁安看着那烫金的听学帖,看了又看,心里那口气压了又起最后到底妥协在上一世宁玉容抄了一本又一本的往生经里。
“弟子宁渊,以血祭天,唯求赎发妻罪孽,度其轮回解脱。”他的麒麟儿啊,以心头血抄了一本又一本的经书,不求他和苏昭的长相厮守,只求苏昭能转世轮回。这样的执迷不悟,情深似海.....宁安骂骂咧咧“那帮缺德玩意,养得是个什么姑娘!始乱之终弃之,一看就是她师傅教的。这辈子,他家要是还让那缺德东西这么作践我渊儿,我宁安不打上她长生宗讨个说法,我就不姓宁!”不情不愿的叫弟子把寒潭练剑的宁玉容叫来。
“怎么,不想去?”
“没有师傅师伯,弟子只是在想这听学帖,苏师妹可知道?”
宁玉容这话一问出来,宁宸和宁安对视一眼,心内纷纷感慨旁人家是女大不中留,他南华宗却倒反了过来,这赔钱模样。谁家儿郎是这般模样,真是他们把人教得太好。今日换了那几个怕是恨不得立马打包行李滚去青阳山,好立马做了那假模假样的听学弟子抱得美人入怀。独独他家这个,却要替那苏昭思量个好歹,生怕她受了委屈。
你说这个脾气,上辈子你不是第一个被辜负的,谁是呢。
宁宸都被气笑了,他算是晓得了为什么苏执那古板哪怕被他师兄明里暗里损了不晓得多少次,却仍要低声下气的送这听学帖来打得是什么算盘。
就他家那兔崽子的烂桃花里,独他家这个是个好欺负实心眼的。他做了苏昭夫婿,哪怕苏昭腻味了外头养了外室,他也怕是也能笑着同她过日子,假模假样的说些什么他才是家的鬼话,不为别的就为了苏昭一个痛快。“知不知道的有什么打紧!要紧的是你想不想!“
宁安刚想骂出哪一句上辈子你替她想了,她替你想过半分吗?又在下首的那双干净剔透的眼睛里咽了回去,何必叫他晓得他们上一世魂魄不曾投胎,为着他焦心如焚,在自责不已。宁安想了想换了个苏家那几兄弟用来糊弄江湖人的说辞“她苏昭是个女坤泽,此事江湖人尽皆知,她今岁十三生辰一过离十四五情潮还有多久?她师门再不为了此事打算难不成届时看着阿猫阿狗趁机算计占了便宜?又或者是眼睁睁看着她困于情潮月月生不如死?”
长生宗的这听学帖,广邀江湖才俊。明面上是玄门旧例不可废,实际上只要不是瞎眼的都看得出来,那哪儿是为了玄门将来分明为的是那宝贝选个好郎婿。否则一个听学,哪里用得着长生宗主亲自坐镇教导,长生内门十二弟子一同听学。
这听学帖,玄门百派各家一份,看着不偏不倚,实则...
宁安看着宁玉容小心翼翼接过去宝贝得很的这帖子。何必呢,就算这帖子今日被你撕了,明儿长生宗也会眼巴巴的再送一份过来。毕竟,渊儿啊,你可是苏执为了他那宝贝师侄亲手选定的最佳郎婿。宁安还记得,大家都是鬼时,苏执没少挑剔他师侄身边的那些个男人。什么谢煌颜殊太轻浮,顾鸢太恶毒,顾宴太刻薄,秦止太懦弱,横挑竖嫌的,唯独没挑剔过他家玉容。甚至,还曾经同他真诚的道歉过,说是他教导无方才让苏昭做出那样的荒唐事情来。
苏昭的那些烂桃花,若真有人还如他们一样有了这重来一世的机缘,那苏昭不被大卸八块瓜分入肚才是见鬼。若是苏家那几兄弟舍得叫他们的心肝宝贝再走一次那柳锦的旧路,那那些烂桃花也没什么好担忧的。上辈子都赢不了奈何不得柳相分毫,难不成重活一次就能逆转局面?只是那三兄弟怕是舍不得的,那既如此,那些烂桃花就最好避着躲着来得好。
毕竟他家那宝贝招惹的,可个个不是善茬。大徵顾氏,北尘秦氏,东海郁氏,长留谢氏.....那人间就这么点煊赫门庭都被她招惹遍。玄门,除却他家这傻的,她还不晓得招惹了多少....
唉,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肠。养了个这样的姑娘,啧啧。宁安这里还难得同情了苏家三兄弟几分,转眼就轮得到他自己心梗了。
“玉容晓得了,玉容绝不会让心怀鬼胎之人得逞。”
“ 滚!滚去收拾行李!”
宁安乍闻宁玉容的话,气血翻涌险些没背过气去,他说了这一堆,他脑子还是想着那苏昭多不情愿多可怜多无辜,他怎么不想想他师伯师傅有多心梗!自己养大的孩子上赶着给别家当倒插门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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