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里,有两个少女,她们的脚踝上,用红绳系着一对相同的银铃,跑起来会发出清脆的声响。
“妹妹别怕,姐姐会保护你。”
“留下一个…留下一个就好!这个…这个交给河神!”
……
春分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伸出手,轻轻拂去木盒上的积尘,打开了它。
盒内没有璀璨的珠宝,也没有强大的神器,只有几件看似寻常的旧物。一条褪色的红头绳,半块劣质的,已经发黑的麦芽糖,以及——一对小巧的,已经氧化发黑的银质脚铃。
“这是……!”
看到那对脚铃的瞬间,春分如遭雷击!那婉转歌谣中的铃铛声,那莫名的悲伤,此刻都有了源头。
一切都在扎向少女心灵最软的地方,要把她的灵魂刺穿,放飞九霄。
她颤抖着,拿起其中一枚脚铃。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那冰冷银铃的刹那——
记忆的洪流,不再是旁观,而是亲身坠入!
她感觉自己变小了,身体又冷又饿,紧紧依偎着另一个同样瘦小的身体。
那是她的姐姐,谷雨。
她们脚踝上系着的银铃,随着身体的颤抖发出细碎,无助的声响。
银铃的声响,破碎,扭曲,蜷缩,伸展……而后被黑暗取代。
昏暗的油灯下,父亲的脸因绝望和恐惧而扭曲。
他举起匕首,寒光刺眼。剧烈的疼痛从紧握的手上传来,细密刺痛,而后手心涌出股股热流,她尖叫着松开。她看到父亲粗暴地拽走了姐姐,姐姐回头望来的那一眼,充满了让她灵魂战栗的恐惧与决绝。
黑暗的影子再次拉长,刺入鼻腔。
冰冷的河水淹没口鼻的窒息感,姐姐在水中挣扎的身影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意识开始逐渐模糊,消散……
这是属于谷雨的记忆,此刻也烙印在她的灵魂里。
谷雨被选中作为祭品。并非不爱,而是在古老的宗法观念中,长者负有更大的责任。有的人出生,就必将选择舍弃。这是世界给他们开的玩笑。
在被投入汹涌的河水献祭的瞬间,春分感受到谷雨心中对命运,对神明的滔天怨恨与不甘。
“既然旧神不公,何不自立为神?”
抛弃信仰,接受力量。
飞升成神。
而就在谷雨“飞升”的同时,大雨倾盆而下,干旱解除。
混乱中,一只大手扶起在河岸边奄奄一息的年幼少女,大手的主人,把少女带上了天街,成为了后来的春分。
春分惨叫一声,抱着头蹲了下去,浑身剧烈颤抖。
从前她认为,自己的骨肉是天街诞下来的,被强行抹去的那段记忆,无疑是一道重创。实际上,连春分自己都不知道,她应该为什么而活。她曾迷茫,曾缥缈,但老师把她拉出了痛苦,给了她幸福与温暖。天街是她的避风港,以至于到后来,她忘了那些苦难,忘了人间百态,忘了一个神明和她的血脉。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幸福的孩子,一辈子在天街,一辈子有个好的老师。
可她的记忆力,那个姐姐,又被强行扯了回来。
撕扯,扭曲,挤压。
此刻才明白,自己的存活,是建立在姐姐被强行献祭,继而信仰崩塌堕入黑暗的基础上!而姐姐成神的原因,并非为了守护,而是源于背叛与怨恨!
神是什么?是一个躯壳?是人类想出来的躯壳?
春分想甩出这些荒诞的想法,但已经无可挽回,换来的只是一阵又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苦。像是紧紧蛛丝缠绕她的身体,无法挣脱,无法反抗。
混乱的大脑里,她看见了腐朽。
……
强大的神力波动笼罩了残破的祠堂。
谷雨的身影在雨幕中凝聚。她的脸色比以往更加苍白,眼神里的冰霜之下,是翻涌的,几乎无法压抑的痛苦与暴戾。她显然感知到了这里发生的一切。
没有人敢轻视这份威压。
她的目光第一次,真正地,毫无掩饰地落在春分身上,那眼神复杂得令人心碎——有深入骨髓的愧疚,有无法磨灭的,对幸存者的嫉妒,有被强行割断又无法忽视的血缘牵引,更有对自己如今身份的绝望。
“为什么……一定要挖出来……”谷雨的声音嘶哑,失去了往日的冰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让你永远不知道……让我永远背负着这一切……不好吗?”
春分抬起头,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谷雨……你成神…是因为恨吗?恨父亲……也恨我?”
谷雨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只剩下一片死寂的荒芜:“恨?不,我恨的是那个无能为力,只能靠牺牲女儿来祈求上苍的自己,恨的是那个轻易就抛弃了我们的雨师……至于你……”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极其疲惫:“拿走那个铃吧。那上面,有我成神前……最后一点属于人的温度。现在,它是你的了。”
她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身影如同被雨水打散,瞬间消失。
一直沉默的老妪,此刻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轻声道:“娘娘……有些债,是躲不掉的。有些缘,是断不了的。”
不该强行扯断那些线。
那铃,是双生铃,本来有一对。
月考预备,预计跑路一小段时间,谢谢诸位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双生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