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走了,有什么事就打电话回家。”
“嗯。”
学期过半,可每次望着老爸被风吹起的衬衫消失在路口时,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你坐这里呀。”
刚下早读,邓老师拎着早点进来。
“嗯。”我笑着点头。
“叫你早点起不起。”老师把东西放安奕桌上,顺带给他肩上一掌——不重的一掌。
“困啊。”——是孩子向妈妈撒娇的语气。
老师没说话,转过身:“来裴亚,喝牛奶,你要什么味的?”
“啊,谢谢老师”,我受宠若惊又觉得温暖极了,“嗯……草莓味的吧。”
“妈,下次多拿根吸管。”
安奕咬着瓶子,龇着牙朝窗外喊。
“知道啦。”老师回头,眼睛笑得眯眯的。
有妈的孩子真幸福,不,是有妈妈在学校的孩子真幸福。
我戳着牛奶,看着他们觉得逗趣极了。
铃——
一激灵反应过来,几滴牛奶溅到了脸上——数学课,没值日。
我抹着脸冲上讲台。
白板黑板——昨晚的板书怎么那么多。
粉笔头粉笔屑——怎么一堆。
黑板擦的积灰——怎么那么厚。
抹布没洗——把它藏起来先。
心惊胆战,有惊无险。
当我长舒一口气,打开数学课本时,数学老师迈着悠悠的步伐进来了。
他是一位很严格的老师,一丝不苟,如同数学。
上周,数学课代表右手打了石膏,没写数学卷子。老师不听半句解释,面露愠色:“右手没有我用左手写,没有手我用脚用嘴。”课代表当时惶怕尴尬的表情让人不忍直视。但是呢,他右手的那几根手指头也确实还能动。
有一回课前读,我们读呀读,读了很久。最后自己稀稀拉拉停下。老师靠在讲台上静静看着我们不说话,倒是浅浅笑着。我们一头雾水,只面面相觑。终于他开口:“黑板还要我擦啊,那我这个老师当的岂不是很没面子?”许是我们第一次犯这个规矩,他没有生气反而是用很可爱的语气说的。
有一次题讲到一半,他突然停下,一抛扔出手中的粉笔。“啪”一声惊得正在奋笔疾书的陈菲猛一抬头。从此,我们又知道了一条规矩——先听懂老师讲什么,别只顾低头抄笔记。
一次午测,老师突然来一句:“啊李雯,你想毒死我啊。”大家惊得抬头,不知发生了什么。他又笑笑,指着李雯手里的涂改液:“这东西有毒的呀!”
就在刚刚,安奕又给老师们贡献了一支笔——要是谁上课手痒痒转笔,没话说,笔交上去。收缴的多了,还有人往讲台上搁了个笔筒,装起笔来满满当当。
“今天谁值日?为什么不倒垃圾?”
课间操,班主任上来,看着满得冒尖的垃圾桶很是不满。
我和同桌没有出声——两节课前已经倒过了。
见没人理他,他又笑笑,讥诮:“你们啊我说,要是学习有嘴巴那么勤,早超越多少人了。”
周一值日的人最倒霉。
大家钱多零食多。
今天值日的人更倒霉。
昨晚的大雨肯定将那黄泥垃圾场冲得稀巴烂。
“后面的同学拖拖拉拉,走快两步。”
沈主任在路口吹着刺耳的哨子,我和刘梓晗提着垃圾桶使劲跑。
“同桌,要不你先去排队吧,我自己拿上去。”
“呜呜,小亚真好,谢谢你——”
她又亲昵地叫着陈菲给我起的小名。
我喜欢听他们这样叫我,喜欢看同桌笑,看她眼里的惊喜和感动。
我飞快地把垃圾桶拿上教室,又飞快地奔向操场。
“诶——有水。”
刚想迈脚过去,安奕大着眼睛提醒我,那惊讶的表情彷佛在问——这么大滩水没看见?
“哦,好,谢谢。”
我收住脚,感激地朝他笑了笑。
其实我就是想过去踩踩水坑,蹭蹭我大头鞋上的泥。
那就让泥留着吧,这份善意最重要。
“卧似一张弓,站似一棵松,不动不摇坐如钟……”
功夫练罢舞登场。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
领操的安奕和许星星,让我想起了刚从小说里学到的两句话。
翩翩少年郎。
婷婷俏佳人。
“裴亚,语文老师叫你今晚把许星星他们的课文抄写收上去。”
李嘉豪又来充当我和语文老师的小信使啦。
“咦,你同桌呢?”
“她打水去了。”
许星星人不在。
那漂亮的课文抄写就摆在桌面,旁边还放着一串写了很多小词小句的活页小卡片。
多么精致好看。
拆开来,就像书店里精巧的明信片。
被人买了去,然后挂在墙上,夹在书中,别在桌前,供人欣赏。
笔墨有神采,心中有气韵。
多好啊,这样才能将字体大大方方地展示出来。
不像自己,在觉察某人的身影经过时,总是扭捏地将练字遮藏起来。
“那你等下和你同桌说一声,我把这个拿走了哈。”
我刚转身要走,许星星就回来了。
她冲我甜甜一笑:“这个是草稿的。”
然后她从文件夹里拿出了另一份于我而言毫无差别却同样灵秀的抄写。
非同一境界而无法感同身受也。
安奕应该能体会这种精益求精的心态吧。
很多次,他都是将写了一半的字揉了再写,反反复复,直到满意。
而无论是让他满意的,或是被他丢弃的那些字,都是我可望而不可及的。
“安奕,你的课文抄写呢?”
“那么快就要了吗?我还没写呢。”
“没事,我下自修一再拿下去。”
“好。”他笑着,轻快地应答。
这次他倒没有急着回教室完成,而是继续吹着晚风聊着天。
也应该是这份从容闲适。
走笔书文,他自是胸有成竹呀。
“老师,这是他们的抄写。”
“好,放着吧。”
“哇,穆老师,你们班同学可以喔,那么多人参加,我们班都挑不出几个。”
一位老师边吹着热茶边翻看桌上的稿纸,艳羡之情溢于言表。
我就怕他吹啊吹的,把水呼到了纸上去。
“这些孩子灵气好悟性高,确实难得。”
语文老师话音谦和,把纸收了放抽屉里,眼神满是对她学生的骄傲与欣慰。
“老师,”犹豫来去,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我想问一下,练字有什么技巧吗,我总感觉写不好。”
“不着急的,”她的手轻轻覆着我肩膀,语调轻缓地像在安慰一个有情绪的小孩,“练字就是练心,讲的呢,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平时也可以多问问许星星、安奕他们呀,你们同学间交流是比较好理解的……”
老师耐心地细细讲了很多。
“不着急的,”她又重复了一遍,“老师最近看你的都觉得进步很大了。”
老师的话,就像一股无形的力量,慢慢地慢慢地盈溢心间。
“欸,裴亚,正好,来。”
路过教导处时,班主任把我叫了进去。
“嗯——这次期中考得不错,继续保持。”
私下的班主任比课上平易近人多了。
我笑了笑点头。
“是这样,这周班会就进行经验分享,你总结一下,哦,语文老师交代了你讲讲作文。还有叫上黄真、刘梓晗……”
我掰着手指头记着他点的人,就怕漏了忘了。
“嗯,裴亚。”坐在对面的数学老师突然出声。
他戴着老花镜,拧着眉头看手上的成绩单,然后抬头,笑得和蔼:“那我的数学是不是要加把劲呀!”
想到最差劲的数学,我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笑,然后傻傻地“欸”了一声,说“好”。
“好,”班主任长话短说地结束了他的纪律强调,“接下来是经验分享,谁先来?”
我默默低下头,就怕被第一个叫上去。
“刘梓晗,你先来。”一寸光阴一寸金的班主任没多等,直接点名。
同桌嘴唇一抿,淡定地上去。
“……首先,心态要稳……”
所以她手稿都没拿,上去开口直接讲。
“……上课认真听讲……”
所以当听课有疑惑,我下意识地想和她讨论时,她会笑笑说课下再讲。
“……保证睡眠……”
所以午睡她从不带书本回宿舍,早晨也不会为了早起半小时而影响了一上午的精神。
“……劳逸结合……”
所以她会和我说“作业写完了,周末就可以好好玩啦”。
所言即所为,所为成其果。
按照同桌的话,自我审视一番。
发现,大道至简,我却没有遵循一二。
“接着,黄真。”班主任干脆利落。
黄真提了提领口又扯了扯衣摆,攥着手稿上去。
“……嗯……还有就是时间,可以见缝插针地学习。比如排队打饭啊,睡不着的时候啊……嗯……还有……”
说到这里,原本安静的教室里突兀地传出几声窃窃私语。
“安静。”
班主任一嗓呵斥,息平了声音。
黄真笑笑,捋起一边的袖子,继续念。
“好,裴亚。”班主任点到我。
榜样在前。
我也要试着脱稿,试着将心中的话娓娓道来。
上台经过班主任时,他小声和我说了句:“大点声。”
我笑着点点头,答应他。
“……最后一点就是多阅读,多积累。如果大家想要看书的话,也可以找我借呀。”
从昨晚到今早,陆陆续续的,我的书库就差不多被清空了。
“李雯,借那么多,都被你拿完了。”
“人家小亚大方,哪儿像你,上周问的《福尔摩斯》到现在都没给我。”
“课代表还有吗?我也想看。”
我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斗嘴,安奕突然扭过头来。
我目光避之不及,他却自然地开口问了。
“有的,你要哪本?”
我手上还剩俩,他挑了本刚拆封套的《听听那冷雨》。
“那个……你给我一下,我写个名字先。”
“没事,我等下给你写。”
他已经翻开来读,兴趣盎然的,没有抬头。
“嗯,好。”
我很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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