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演评比之后,课间操就取消了。
所以第二节课后,我们有了30分钟的自由支配时间。
学习看书的时间多了,但也感觉生活沉闷了许多。
能给这沉闷划开一道口子的,是每次和陈菲他们去小卖部时,看到的那些在篮球场上的身影。
“吱吱”的鞋底摩擦声,吆喝声,投篮声,声声入耳。
活泼泼的身姿,明媚的笑容,和煦的阳光,帧帧动人。
“安奕,喝饮料吗?”
“好,多谢。”
清脆的声音得到了爽快的回应。
“不好意思。”
接住抛过来的饮料时,他左手的篮球不小心在我面前晃了晃,我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没事。”我摇摇头,“呐,还你。”
安奕“咕”地吞下一大口饮料,有点惊讶:“这么快看完了!”
“李雯!”
“干嘛!?”
安奕只顾回头一喊,没注意到李雯正在睡觉。
被扰了美梦的李雯即要拍案而起,看到安奕手里的《福尔摩斯探案全集》,又立马识趣地软弱下来,笑:“欸——”
铃——
“快快快,给我。”
李雯一个激灵跳起来,抱走书,塞进了抽屉里——下节课是班主任的英语课。
像这种大部头,在班主任眼里就是与学习无关的消遣读物,早在开学的时候就被明令禁止了。
而他的出没又毫无定时,不像其他老师能猜个大概。
有时前一节课末尾,幽幽地出现在教室后面;有时课间一半,坐在讲台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们;有时铃刚响,乍现楼梯转角,吓得大家前推后撞地挤回教室。
但有一件事是十之**固定的——拖堂。
果不其然,45分钟的一堂课,现在成了50分钟,而且班主任尚未有要停下来的迹象。
教室里,水壶乒乓声,掷笔声,嘀咕声,声声躁动。
许是见惯了我们这般反应,老师没有面露愠色,只是讥诮的笑让他鼻孔微张:“你们要是有人家一半积极,早考北中南中了。”
黄真拨拨刘海,看了眼天花板,笑笑,没再把问题问下去。
“小亚,我们出去吹吹风啰。”
“好。”我收起课外书,愉快地答应同桌。
其实我挺想出去透透气的,只要有伴的话。
“小亚你也出来啦。”
陈菲高兴地和我打招呼。
“是呀。”
每次看见她笑,都会觉得很亲切很开心。
男生女生分站两边。
在中间的,永远都是最欢乐活泼的李雯和陈菲——这样就可以一面和女生聊天一面抢男生的零食吃啦。
四楼走廊上的视野很开阔。
楼前翠薇的紫,星星点点地撒在一片油油的绿上。
九曲桥下的青荷,接不住筒车摇下的水珠,一颤一哆嗦地靠着那池杉。
远处,火红的凤凰花和蓝天白云一起入画。
耳旁的嬉闹,柔柔的微风,我闭着眼睛听着感受着。
“你还要!”安奕打趣道。
“我就多吃了一块,小气!”李雯不服。
“就是!”陈菲护着她的好朋友。
“小亚,你要吗?”
有人叫我?
睁开眼睛,视线的白光里出现的是安奕不太清楚的脸。
眨了眨眼睛,才见到他旁边的李雯,正探着脑袋,笑盈盈地看着我。
“你要饼干吗?”
“不用啦,谢谢。”
我不是不想吃,只是不太好意思拿。
铃——
心情好时,铃声如歌。
“课代表,吃饼干吗?”
安奕立在桌旁,挡到了路过的同学,就退回了位里,依然站着。
我就这么仰着头看他。
那眼睛里的诚意和柔和,怎么也不会让人紧张和纠结。
“嗯,”我笑着点点头,“谢谢。”
正要伸手去拿,他捏齐了封口,整袋放了我桌上。
“都给你了,草莓味的。”
“谢谢我的好阿雯。”
陈菲有气无力地拖过李雯给她冲的感冒药,闭着眼睛“咕咕”喝完,又无精打采地趴了下去。
这些天,感冒病菌像在我们班找到温床似的,不是让这个同学鼻塞流涕,就是让那个同学头疼发热。
终于在一天晚自习,班主任看着零食包装混着白花花鼻涕纸巾的垃圾桶,指桑骂槐道:“知道什么是病从口入啊?有些同学的嘴就没停过,你们不病谁病?”
“陈菲,我帮你接点水吧。”
她桌上的Hello Kitty(杯子)已经空了。
“好,谢谢小亚。”
她抬起脸来,尽管有些困倦,但还是给了我一个笑容。
“安奕,走,厕所。”
“接完水先,急什么急!”
“废话,不人有三急你上厕所啊?”
在我为安奕的脑回路和李嘉豪的逻辑推理忍俊不禁时,安奕被李嘉豪勾着脖子扯出了座位。
“我给你接吧,”我特意摇了摇手中自己的和陈菲的水瓶,强调,“顺便。”
但也不免他和李嘉豪眼里闪过一抹惊讶。
还好他又很快欣然笑道:“好啊。”
“谢谢课代表。”他松了松杯盖,爽快地将瓶子递给我。
我这才发现,上次被我摔的“猫和老鼠”(杯子),并不真是他说的“没事”——瓶盖和瓶口合缝处已经稍稍歪了。
要想不漏水的话,估计要费点力气拧紧吧。
突然心里生出一丝愧疚。
“不接了,不接了,上课了。”
随着第二次铃声响起,又一波等热水的同学散去。
我不着急,因为下节是自习课。
“懒懒散散什么样?你看隔壁班像你们吗?”
四楼楼梯间传来班主任的一声呵斥,让我刚刚还悠哉游哉的心咯噔了一下。
稍稍抬眼看——室长正站在班主任旁边,几个男生在他的怒视之下,怏怏加快了脚步。
我提着一口气上去,但还是强装镇定地问了声“老师好”。
他注意力没在我身上,不带多少情绪地点了点头,继续和室长讲话。
半节课过后,班主任幽幽经过我旁边,后面还跟着黄真。
他这样神出鬼没的,真的很让人分神耶——好吧,是我不专心。
“裴亚。”
“嗯?”我从鏖战了十几分钟的数学题中抬头。
“那个,”黄真俯下身来,扯下袖子又捋了上去,“班主任叫你出去。”
“这个,最近睡眠怎么样?”
“挺好的,不过有时也睡不了那么快,能听到他们下自习三的声音。”
“这样啊,看来有必要向学校提前申请这个自修三了。”
“欸,最近啊,有同学向我反映,这个黄真同学,会学习到很晚,有点吵,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啊?”
他话锋一转——原来前面的都是铺垫。
不知怎么的,我想起了刚刚黄真叫我出来时脸上的笑——一种带着挫伤或是忧伤的笑。
“嗯,也不是很吵,就是有时候她翻书的声音会比较大,然后手电筒的光也会有点亮。”
我如实说出了自己的感受。
“嗯——”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像是对我说,又像是自言自语,“看来是要开始自修三了。”
之后他便转移了话题。
我微笑着,认真地听着,配合地点头,心里却急切地想要老师快点结束谈话。
因为教室里窸窸窣窣的躁动声告诉我——快下课了。
不多不少,时间刚刚好。
回到教室,摸出饭盒,还是打头一波冲出教室。
“裴亚,你家长——”
突然背后有人喊。
我一个急刹车,停住。逆着迎面奔来的人群,艰难地回去。
缩在门旮旯处让路的老爸,正拎着蛋糕,笑嘻嘻地朝我招手。
哦,忘了,今天是我生日。
“跑那么快,喊都喊不在。”
“吃饭当然要积极啦。”
我抱过蛋糕,把饭盒塞给了老爸。
“嗯?你生日?”
安奕起身让他同桌出去,看了眼我手上的蛋糕,问道。
“嗯,是的。”
“生日快乐呀。”
“谢谢。”
从刚刚看到笑嘻嘻的老爸,到现在听到这一句“生日快乐”,我的心情是不仅仅愉快了一点点。
“叔叔好。”他视线转移到我身后的老爸,很礼貌地问了一声。
“诶,你好,还不去吃饭啊?”老爸有应还有问。
“没呢,不着急。”安奕答,依然站在过道上。
过了几秒,他挠挠后脑勺,似乎是觉得我爸没什么要问了,才坐下,翻开看剩一点的《听听那冷雨》。
就是这么不疾不徐。
像安奕和李嘉豪这样幸福的教师亲属,不用和大家一起挤食堂,挤洗浴室,多好哇。
“你自己在那边傻傻地吃,好意思嘎”——妈妈常跟我念叨的这句话突然蹦了出来,在我脑里绕啊绕。
我一刀一刀,慢慢切着蛋糕。
万一他们不喜欢甜食呢?
万一他们不好意思吃呢?
万一被拒绝了那我不是很尴尬?
就在我百般思忖时,老爸挑了两块蛋糕,笑眯眯地走了过去。
“来,同学,吃蛋糕。”
安奕和李嘉豪都很乖很礼貌地说了声“谢谢叔叔”。
“不客气,不客气。”
我默默听着,心里不禁为老爸这一及时的社交之举点赞。
“这草莓怎么样?”
“可以啊这商家,料足,有大又甜。”
“那可不是,这我特地菜市买来,叫他们加上去的。”
“啊,是啊,谢谢爸,”我给他一个大大的笑脸,“真贴心。”
他嘴角一扯,“嘿”地笑没了眼睛。
乖乖夸他的话,他就是爱听。
旁边安奕起身了。
老爸眼神又往人家那去。
“叔叔再见,我先去吃饭了,谢谢叔叔的蛋糕。”
“诶,好,再见。”老爸依旧笑得亲切。
礼貌的孩子和温和的家长,真的很喜欢这样和谐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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