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宋美人回来了,还带回了不少赏赐。”一身松绿袄子的侍女回禀。
“檀心,你下去吧。”章岁暖面色平淡,不见悲喜。
檀心依旧冷着脸,规矩地退了下去。
“赤心,把那本《通史》拿来吧”章岁暖倚着藤椅,懒洋洋道。
赤心从架子上找出《通史》来,递给章岁暖,然后在一旁续茶打扇。
不知不觉,就打发了一天时光,晚上皇帝没来,去了顺妃处看二皇子石霄钲。
赤心服侍章岁暖早早就躺下了,外间点着一盏守夜灯,被门和纱帐遮掩,明明灭灭。
章岁暖不太能睡得着,忍不住回忆起进宫之前查到的消息。
她进宫受了很大的掣肘,之前的日子只知道习武,四处跟着石柳寒的人奔波玩耍,对歧都的事情并不了解。
本来她也可以托些人情,将后宫旧事大可扒个烂熟,谁知道竟暗中有人阻挠,不过好歹还是让她知道了一些事情。
承平四年,皇上终于在前朝的催促下,封了骠骑将军杜虢韬的女儿杜淑姳为皇后,太傅林肇的女儿林栖为修仪。
据说当年帝后、帝妃的感情都十分和睦,皇后十分爱慕陛下,孝顺太后,太后屡次念叨希望皇上的第一子出自皇后,早日享受天伦。
为此,皇后不惜伤自身元气,一胎接一胎的怀孕,可惜都没留住。林修仪也表明皇后若无所出,她便日日服药,绝不会生出庶长子。
直到承平九年,屡屡滑胎的皇后怀上了如今的福寿公主,次年皇后产子血崩,虽然救了回来,却免不了缠绵病榻。
太后有意让林太傅的女儿,也就是林修仪抚养公主,哪知不久,林修仪自戕于寝宫,血书陈词说自己谋害皇后和龙嗣。
谁也没想到,身体康健的林修仪会走在皇后前头,没多久皇后也病殁了。
这件事最终没有闹出什么水花,只查到皇后血崩和林修仪并无关系,至于林修仪的亲笔血书与自戕,至今未明是何原因。
林太傅悲伤过度,向皇上请了恩准,林氏一族不再参与选秀。
皇上追封元后为惠明淑德皇后,追封了林修仪为贤妃。
杜虢韬明升暗贬,摘了骠骑将军的官儿,封了个冠军侯,林太傅依旧在朝堂上稳居太傅之位。
当时敏妃还只是美人,后宫唯二的两个大主子都没了,公主只好留在了太后身边抚养。
敏妃在承平十二年才得宠,排挤走了之前也很得皇上心意的李氏。
后来和充媛入宫时得了几天的宠,敏妃闹了几回,皇上对和充媛就冷淡了,和充媛也经常闭门不出,直到大皇子快生了,后宫才知道她有孕。
大皇子出生,皇上很高兴,亲自取名为石霄麒,可她却只被封为九嫔最末的充媛。
倒是顺妃,据说家势不显,生了二皇子就被封了妃,因为这个,敏妃经常在背后叫和充媛为和嫔。
在大歧,嫔并不是位分,而是九嫔之下所有妃子的统称,如此称呼正二品的充媛,足以见敏妃心量狭小,言语刻薄。
章岁暖对敏妃得宠以后的事情知道的很模糊了,因为差不多那时,石柳寒就已经开始甄选高门贵女,聘为王妃。
一向喜欢跟随探子外出的章岁暖停留在王府,纠缠那些儿女情长,直到进宫也是浑浑噩噩。
这夜,章岁暖在胡思乱想中深深睡去了。
第二日一早,章岁暖就打扮好了,去向太后请安。
“妾宝林章氏,请太后娘娘安。”章岁暖恭恭敬敬行了礼。
“免礼。”太后笑着招呼她,“快坐吧。”
章岁暖恭敬坐下,笑盈盈看着太后,太后并不年老,容色依旧姝丽,风韵犹存,可见石柳亭的样貌有七分像太后。
“芳宝林前儿才进宫吧,可还住得惯?”太后品着茶,关心道。
“回太后,宫里一应俱全,可比妾在京郊庙里舒坦多了。”章岁暖丝毫不怯提起她的假过往。
“是了,哀家听说了你从小就生长在尼姑庵,可学些佛理?”太后一听礼佛,来了兴趣。
“妾愚笨,不过是听听音儿罢了。”章岁暖谦虚道。
“哦?福音寺的主持常说因果轮回,不知道庵堂是如何说的,可否一样?”太后摸了摸手中的石榴石手钏。
章岁暖柔柔一笑,“佛庵本是一体,妾自然不如渡苦大师参悟的通透。”
“菩萨畏因,众生畏果。大智慧之人参透万事万物有因才有果,善因结善果,愚昧之人只有恶果报来,才知道恶因罪孽。”章岁暖从手上褪下绿檀佛珠捻动,“业有三报,一,现报,现世作善恶之因,现世受苦乐之报;二,生报,或前生作业今生报,或今生作业来生报;三,速报,眼前作业,当下受报。”
“太后娘娘如今乃百凤之首,陛下是龙中之皇,自是证明太后娘娘是大德大善之人,福泽深厚绵长,只要太后娘娘无忧无思,笑口常开,菩萨定当保佑太后百岁安康。”章岁暖笑盈盈地拍了太后一通马屁,实际上她自己一个字也不信。
自然了,太后被这一通马屁拍的通心舒畅,开怀大笑,实际上也是一个字也不信的。
“你还真是个妙人。”太后收敛了笑容,“皇帝看重你,哀家也喜欢你,今儿就在这好好陪哀家说说话。”
“是。”章岁暖起身行礼,礼毕又上前去扶着太后四下散步。
赏花的时候,章岁暖也说的头头是道,拐着弯夸赞太后,一番马屁拍的太后通体舒泰,还亲自为她簪了一朵粉茶花,夸赞她人比花娇。
晌午太后还叫了皇帝一起用膳,频频夸赞章岁暖有见识,会说话。
用完午膳,太后便觉得困乏。
“妾服侍太后娘娘小憩一会儿吧,妾常听人说午间小憩可以益寿延年呢。”章岁暖见太后精神不济,主动提出让太后休息。
“还有如此好处呢?”太后笑眯眯道,“那哀家便休憩一会儿。”
“朕服侍母后休息吧。”石柳亭在太后的示意下接过话,“芳宝林也陪了母后小半天儿了,回去休息吧。”
太后也点点头,同意了石柳亭的言辞。
“妾多谢太后娘娘、陛下体恤。”章岁暖得体地行礼,“妾告退了。”
等章岁暖走了,太后拍了拍石柳亭搀扶着自己的手,“哀家试探过,这丫头对佛理也算熟知,看样子像是庵里长大的。”
“不过,哀家没有想通,后来章氏年岁也大了,章有知也离开边漠,为何不把章氏接回身边?”
“母后何须在意这些,许是有什么父母子女间的嫌隙罢了,如今章氏已然入宫,章有知自然会倒向儿臣这边,何况他本就是保皇派。”石柳亭安抚太后道。
“你心中有数就好,哀家从前不能护住你,如今老了,也没有什么精力去管你的后宫了,皇后之位悬空太久,后宫没有主心骨啊。”太后不愿意搅进儿子的后宫争权,如今她已经是太后了,皇帝孝顺,妃嫔敬重,何必闹得母子离心呢。
“儿臣明白。”石柳亭应承道。
傍晚,石柳亭处理完朝政,传晚膳在露白宫用了。
今夜是石柳亭第二次留宿,不过石柳亭并没有做什么,只是轻轻将章岁暖搂在怀中。
章岁暖一直闭着眼睛,假装自己睡着了,等到石柳亭呼吸均匀,她才睁开眼。
窗子糊的是绿色的软烟罗,可惜露白宫偏僻,窗纱是些旧料,已经发白了。月光透过窗纱,照耀着藕色的床幔。
章岁暖和石柳亭只有一拳的距离,石柳亭的皮肤很细腻,没有一点瑕疵,眉很长,并不粗。鼻梁高挺,嘴唇不薄不厚,是章岁暖最喜欢的样子。
这是第一个跟她同床共枕的男人,他的怀抱很暖,甚至能听到石柳亭心脏跳动的声音,这是一种很奇妙的、很令人愉悦的感觉。
静静的,章岁暖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石柳亭才慢慢睁开眼,银鳞卫递的消息都能写本书出来了,他也很惊奇怀中这个女子,短短十六年的境遇。
也不由嗤笑,居然真的有人会爱石柳寒这个蠢货,不过那个蠢货连个女人都掌控不了。
说实话,石柳亭并不想和章岁暖这样危险的人接近,就像现在明知道她睡熟了,也不敢去摸摸这张妖艳的脸,生怕惊醒她。
好好的一把刃,让石柳寒作进这无趣的深宫,宝剑生锈。
棋局已经布下了,只要操控住章岁暖这枚棋子,他便可以一步步地拆解石柳寒。
只可惜,现下很需要章有知为朝廷效力,他还需要好好对这把美丽的刀刃。
第二天,天还未亮,石柳亭便起身上朝了。章岁暖虽然醒了,但是石柳亭让她躺着,她便也懒得起来,毕竟被窝真的很舒服,尤其没有石柳亭以后,宽敞的可以多滚两下。
可另一头得了消息的敏妃大动肝火,石柳亭已经三天没踏足鸾鸢宫了,敏妃顿时觉得自己失宠了,从前皇上几乎每天都来看她。
“章岁暖!”敏妃大早晨起来就打砸瓷具,“小蹄子,竟然讨好姑母去笼络皇上!”
“娘娘,娘娘消消火,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大宫女跪在一边,陪着小心。
“雀儿,本宫让你做的事,安排好了没有?”敏妃坐下,低眼瞥着地上跪着的雀儿。
“安排好了,只等娘娘吩咐。”雀儿急忙表忠心。
“那就好。”敏妃放松了紧绷的身子,“绝不能让她勾走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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