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章岁暖梳洗起来,已经日上三竿了。
幸好吩咐赤心使银子让御膳房备了时下流行的百合香饼。
随便应付了早膳,章岁暖便与拎着点心的赤心去到了宋美人处。
宋美人早知道章岁暖要来,只是开着门,站在门边等待。
刚进院门,章岁暖便看到了宋菡谂,这是怎样一个女子,眉眼间透出的都是温柔,一身烟青色纱裙衬得她似水一般的柔软。
这样的女子,进宫多年未曾承宠,属实有些奇怪了。
章岁暖打量宋菡谂时,宋菡谂也在打量她,乌鬓系着红色的发带,一袭藕色的衣裙,却掩不住她的妩媚多情,含着三分笑意的脸,更多了些娇艳。
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这么美的一个人儿,也能舍得送进这吃人的宫中。
“宝林章氏,给姐姐请安。”章岁暖走到台阶下,柔柔地行了个礼。
“妹妹何须多礼,进来说话吧。”宋美人微微一笑,往屋里走去。
章岁暖也跟着进屋,屋里只有两人的贴身侍女伺候。
“妹妹不必拘礼,随意便好。”宋菡谂捏起茶杯,亲自给章岁暖倒茶。
“那便多谢了。”章岁暖也没继续客气,坐在桌边,也拿出了百合香饼。
“妹妹进宫前,我已经接到信儿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巧,咱们居然还住在一处了。”宋菡谂浅浅一笑,未达眼底。
章岁暖接不住这话,只好喝口茶掩饰尴尬。
没想到茶很好喝,是她喜欢的茉莉花,只是好像还加了别的,花香之外还有酸甜的味道,格外解百合花饼的香腻。
“这茶真好喝,姐姐费心了。”章岁暖甜甜一笑。
宋菡谂看着茶盏中微红的茶汤,眼睫低垂,语气怅然道:“这茶,还是林贤妃教与我的。”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户,打在宋菡谂的脸上,章岁暖的心情也跟着莫名低落了。
良久,宋美人突然开口道:“你知道吗,我十一岁时,就厌倦了家里,厌倦了那些诗书礼乐,厌倦了那些规矩。
那是我第一次,换上侍女的衣服出府。
外边的世界好大啊,糖葫芦是酸甜的,辣原来可以让人痛的掉眼泪,纸鸢是可以跑着放飞的。
我玩的好高兴啊,一不小心差点掉进湖里。是他救了我,还护送我回府。
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他,我就从一个笼子到了一个更大的笼子里。
说起来,这是十三年来,他第一次找我。原来是托我照顾你。”
“是吗。”章岁暖敷衍地应声,她没想到宋菡谂会说这么多话,看她的语气,似是对石柳寒有些许情意在的。
“是啊,我在这宫中很孤独,忍不住话多起来。你别见怪。”宋菡谂抱歉一笑,捻起一块香饼小口吃着。
“怎么会呢,我一定常来姐姐这里坐坐,讨姐姐的茶喝,只希望姐姐不要嫌弃我多事。”章岁暖举起茶杯,朝宋菡谂晃了晃。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在这波谲云诡的后宫里,享受这短暂的美好,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因着明日便是乞巧节,章岁暖便厚着脸向宋菡谂讨教,其实准备什么的自有侍女太监去做。两个人就是打发时间,做一些应景的灯笼。宋菡谂虽未做过,却画的一手好画,做起纸样很快得心应手。
章岁暖则是领着胡宝搭灯笼架子,什么喜鹊啊,老黄牛啊,还有精致的牛郎织女。
乞巧节有很多习俗,什么香桥会、接露水、拜七姐、斗巧、乞求姻缘……
宫里也会挑些应景置办,比如今年敏妃就让人准备了七巧贡案,后宫一起拜七姐。
看着是个简单的小宴,操持起来也有学问,妃嫔的座位次序得讲究,用的膳食也得合时宜。除了妃嫔,还要赏赐侍女太监,让那些捞不着油水的也宽裕些,不过这也是大歧国库富裕,经得起这样的赏赐。
当然了,章岁暖连这些事的一根毛都摸不上,她只能听从安排。
赤心按照章岁暖的吩咐,侍女每人赏一个素银簪,一块素帕;太监赏赐两双靴子,一些旧茶。
像赤心、萤心,还能多得一个素净的小银钗,胡宝多得了一罐新茶,这都是主子身边的亲信。
章岁暖送给宋菡谂一根嵌着浅绿色翡翠的簪子,很是衬她都温柔。
御花园中有一处临水的亭子,亭子也极为宽敞,往日贵女龙子议亲,历代好做月老的太后、皇上、皇后,都是在此处办赏花宴,使得男女相看。
不过说这亭子大吧,却容不得我们地位不高的芳宝林坐在了亭子里。
坐在亭子里的主位是太后,太后身旁一左一右是敏妃、顺妃,和充媛缺席,说是大皇子不大好,便不来了。
在往下,两旁各坐着两位美人,左边第一个是赵美人,穿着一袭铅丹色百蝶云纱裙,姿色也属尚可。
左边第二个是宋美人,因着也有些圣宠,倒是今年排了个第二位,今日穿了件青竹色烟罗衫,配薄红梅色的百褶素纱裙,温柔之外,倒是别有一番清冷妩媚在其中。
右边第一位是徐美人,听说是王府旧人,穿着一身青丹色缎衣,配着一条红砖色的棉裙,着实有些老气横秋。
右二是苏美人,敏妃家中的旁支妹妹,蔷薇色撒花曳地裙,仿佛枝头桃花,娇嫩嫩的。
再往下的,就是亭子外头的,打头一个儿就是章岁暖,一身杏色团花纱裙,安安静静地坐着。
末尾就是十几位采女,不过拢共来了九位,也是尽心穿戴打扮,可惜位分不高,就算穿戴着自己最好的服饰,也不出彩。
席间乐人吹奏《鹊桥会》的曲子,舞乐教坊献《星汉仙》,梨园有《织女》的戏曲,好不热闹。
祭拜七姐过后,太后就回宫歇息了,敏妃还带着大家赏星。
“这虽是七夕,月色竟也如此好,与星辉交映,当真是美丽极了。”赵美人盈盈笑道。
“这么好的星辉月色,应当配上最美的舞蹈,那才是相得益彰。”苏美人接过话茬,勾起唇道,“妾听说芳宝林舞技远胜舞乐教坊,不知道今日能否一观?”
众人的目光齐齐望向站在角落里的章岁暖,章岁暖依旧淡定如初。
“芳宝林,你意下如何?”敏妃冷冷道。
被点到名字的章岁暖,心里不由的想对这低级伎俩翻白眼,却还是面色不动地向前几步,施施行礼。
“妾不敢说一人可抵舞乐教坊无数人的智慧,可单拎出来,没有一个人可以胜过妾身,不过。。。。。。”
众人都在等章岁暖下文。
章岁暖不由勾起嘴角,笑了起来:“妾的舞只跳给尊贵之人观赏。”
“芳宝林这是什么意思?”苏美人面色不愉。
“苏美人难道没有听过一个词叫‘奇货可居’嘛?”章岁暖丝毫不惧,轻飘飘道,“妾如果在随便什么场合、什么人面前就展露舞姿,不如去舞乐教坊好了,还选秀进宫做什么?”
众人一时间不知道作何表情,敏妃气的直咬牙,一张脸扭曲不已。
私下里看着芳宝林不争不抢,没想到嘴比刀子还快。别人想看她的笑话,她却告诉别人,凭她们的位分还不配。
正当场面尴尬之际,赵屿公公来传话。
“敏妃娘娘,顺妃娘娘,陛下请芳宝林回宫陪驾。”赵屿不卑不亢,“陛下嘱咐,眼见着入秋了,还请各位娘娘早些回宫,免得染了风寒。”
敏妃和赵美人气的一张脸红了又紫,恨不得撕了章岁暖,章岁暖此时倒卖了乖,恭恭敬敬地行礼告退,让敏妃心中的气不上不下,膈应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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