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很轻很轻,他不是个喜欢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的人。
这里的每个人都有轻微不适的症状,十分严重的那几个已然倒地。李鸣的脑子虽然还清醒着,可是却感到浑身乏力,说起话来都有些发昏。
“不会真要在这里等死吧?”天晴轻笑一声,似是毫不在意是否真的会死在这里。
天裕还在一旁与那林大夫拌嘴,她朝那个方向看去。
天晴一众人找到此地时,李鸣也有些许震惊,他们第一时间认出了天晴,毕竟李鸣手下还真没有第二个如此豪迈又嚣张的女随从。
倒也不是震惊她会抗旨冒险前来,毕竟这丫头性子就摆在那,这样的举动可以说是毫不稀奇。
而是天晴的到来完全不在他的计划之中。
“大人,除了下不来床的,其余全都跟来了。”这是天晴见到李鸣时说的第一句话。
天裕倒是欣喜得很,反而是李鸣,认出她是天晴后脸一沉,可是人已然就在自己面前,说再多也于事无补,也就随便斥责两句就算过去了。
她们在进林子前也吃了药,目前虽也有不适的症状,可总体看来要比李鸣他们要好很多。
“你会怕?”李鸣冷哼一声,随之又闭上双眸。
“当然不怕,又不是没死过。”天晴冷不丁地回应了这么一句。
下面的人都知道身为李鸣最亲近的左右臂,天晴和天裕都是五年前,也就是当今圣上刚登基的时候才跟在他身边的。
不过天裕是从新人里选拔出来的,而天晴却是李鸣更早一些就带在身边的,没人知道她的来历,也没有人敢去打听。
就连天裕的名字也是按着天晴的名字给取的。
身边的人没有再回应,但是呼吸声却是平缓的。天晴也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抬头往上看,看那一轮被雾层层遮掩的、已然看不出轮廓的月亮。
另一边,阿星手上的火把在这只有月光照耀的兔山上格外显眼,她走在前面,徐心和祥云跟在后面。
孟忠郎派来的几个人都跟在她们身后稍远一些的地方。
她们都背着一个不大却也不小的箱子,里面装满了各种能在危急时刻保命的药。
虽说这般光线下,连路都看不清,更别说彼此的脸色了。可是其余两人都心知肚明,徐心此刻正黑着脸。
这一路上一声不吭。
原是只有徐心和祥云二人上山,可半路却冒出个阿星来,愣是怎么说都不愿意回去。
“主人请放心,我定不会拖后腿的。”阿星向她保证的时候甚至已经有些许哽咽。
像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我是怕你拖后腿吗?”徐心很少用这般气愤的口吻同她们说话,“我是怕你死在这里面,是我拖你后腿!”
即便是这样,阿星也声称即便死也不愿意原路返回。这番话生生惹怒了徐心,导致这一路上她都不愿开口多说一句话。
天虽黑着,可这去往毒林的路,徐景芳当初都有同她们细细说过。尽管没有一个人真的去过,可也难不倒她们。
“主人,快看!那儿好像就是。”阿星将火把再往前伸了伸,想要看得再清楚些。
说着还想要往前再走两步,结果被人拦住了。
“小心。”
徐心将她拉了回来,也不顾阿星扭头发现是她时的欣喜,仍然是一张冷脸。
很快,一阵凉风袭来,她们三个都闻到了从那林子方向飘过来的气味。很淡,但是在这微微潮湿的半空中,那怪味比清新的泥巴和野草混合的气味明显得多。
“小师父,都说这林子里的雾气邪得很,先让大家吃药吧?”祥云说着就把自己背后的药箱拿了下来,打开来借着火把和月亮的光翻找起来。
她们提前都备好了屏息丸,这是一种能够避免大部分有毒气味侵入体内的药,倒还算常见。
徐心这会的脸色稍稍好些,但也还是有些冷漠,闻言也只是点了点头。
祥云将装药的青色瓷瓶拿出来后先是分给了身后跟着的守卫,接着才分给了徐心和阿星,自己是最后才吃的。
“这药一时半刻还起不了效,大家先把手头上的东西确认好。”
徐心给了个提醒,大家很快就检查自己身上的物品。
孟大人派来的那几个守卫主要是负责拿些干粮和器具,而她们三人则是携带药物。
半个时辰后,她们已然身处在毒林里头。里面看着倒与一般的竹林没有太大区别。只是沿着路一直往前走,会发现头上的那片雾气愈来愈浓,已经完全看不清楚头顶上的任何东西。
哪怕是一只鸟飞过也只能听到翅膀振动的声音。
不对。
徐心忽然停下脚步,身后的祥云差点就撞了上来。
“怎么了?”祥云有些懵。
前面的阿星也停下扭头看过来,那火把的火光勉强能看清彼此脸上的轮廓,火红的光照在人脸上,双眸只隐隐能看出眼白,而下巴却被照得通红。
若换了平常,这般模样定是引人发颤尖叫的,可此时大家的心思都在救人身上,来不及想太多别的。
“你们听到方才的声音了么?”徐心问。
“听到了啊,不就是一只鸟从头顶飞过去了吗?”祥云不解道,“竹林里有鸟不是很正常吗?”
可是说完她隐约瞧见徐心的眉头紧了紧。
“确实是鸟飞过的动静。”阿星也点头肯定道,“……不对。”
她也忽然愣住,连忙抬眼去看徐心的表情,见其也是一副犹豫却沉重的模样,心里咯噔一下。
气氛忽然凝重又诡异起来。
一旁的祥云看着面前的两人都不说话,可是脸色都很奇怪,心里不禁着急起来,“怎么了?你们怎么不说话了?”
三人就这么站在原地,火光将她们的身影照得止不住的摇晃,如同此时此刻的内心。
“这林中怎会有鸟?”阿星先问出来。
徐心这时看向她,很显然,两人想到一块儿去了。
还剩祥云一个人仍旧疑惑着,“为何不能有鸟?这不是竹林吗?这山上还有那么多野兔呢,有几只鸟也……”
“不对……”她好像也发现了什么异常,猛然抬头,眼神里满是惊恐。
“刚上山的时候我还看到了好多兔子,可是……”
“可是方才在这片林子前面的另一片竹林开始,就再没看见有兔子的踪迹。”阿星替她把后面的话说了出来。
徐心一直沉默着,半低着头,却止不住内心的慌乱。
这时,她才说:“所以,这林中为何会有鸟?”
“靠近这的附近连只兔子都没有,这林中的雾又如此古怪。这不是毒林么?人都未必能活,怎的还有鸟?若鸟都无碍,那为何先前进来的人都不知所踪了?”
这番话下来,几人只觉后背一凉,短时间内只有她们彼此的呼吸声,没有人再开口。
“你们说,”祥云开了口,声音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李廷尉他们还活着吗?会不会已经……”
“闭嘴。”徐心在黑暗中横了她一眼。
“若不是鸟,定然是这林中的什么毒物,没准就是它们害死了进林子的人。”阿星明显要淡定一些,她把火把举高了往头顶去看,可惜一时半会也看不到什么东西。
“那林子说来也稀奇,雾气虽有异味却不真的是毒,但确实会令人昏迷不醒,我当初也是因这雾气在这林中昏迷许久,再醒来时,与我一同进去的人就都不见了……至于后来我是如何走出来的,也记不大清了,但我确实未遇上什么怪物……”
徐心耳边响起徐景芳的声音,当年徐景芳是白日里进去的,许是那所谓怪物夜晚出行也未必。
那当年同行的人怎的不见了?莫非那怪物不分黑夜白昼?可若是如此,她娘又怎会没事?
她向来不爱做这些虚的猜想。
“先别废话了,找人要紧。既然那人说大家都中了这雾气的毒,想必也不会走得太远,定会找个地方歇息的。”徐心拿过阿星手里的火把,带头往前走。
月黑风高的夜晚,正是猎物与猎手出现的绝妙时刻。
李鸣坐在那里睡得并不安稳,可这四周黑漆漆的,他们又没有火。大家伙都有些不适,便不敢妄自往前走,只能在此地待着等天亮,像是满脑门的心思都没有地方可用。
他摸索着找了一个离大伙都远一些的角落,没有着急往地上坐,而是先向四周看去。可无论怎么看,这四周就是没有一点亮光,像是那白天的白雾如今都变成了黑雾笼罩在他的身上,蒙蔽着他的双眼。
随之他似认命一般再次闭上双眼,认真去听着四周的响动。耳朵里不再是大伙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也不再是天裕和旁人拌嘴的言语声。
而是一片寂静,偶尔有叶子掉落的声音,还有微风拂过的声音,可这一切最终仍然归于寂静。
如这黑夜死一般的沉寂。
或许,他们也快要死在这里了。
他才将要睁开眼来,可就在此时,他听到了旁的声音。
竟然是脚步声。
很轻,又或者说是因为离得很远很远。可他绝对没有听错,那就是脚步声。
而且是人的脚步声。
听这方向,李鸣连忙转过头去,他身后是所有的同伴,可那声音不是从身后传来的,而是他的身前。
大概是稍远的前方,那正是这片林子的入口处。
他辨别着那个声音,一边有所戒备一边往前走。比起有可能是救兵,他更愿意相信是在这林子中作怪的人。
他才不信有什么会吃人的毒林。
一步一步往前走,对方也在一步步往这边靠近。
李鸣甚至听出了那不是一个人的脚步声,再仔细看,还能看出那处方向有微弱的火光。
心脏打鼓似的跳动着。
不知道双方都走了多久,愈来愈近,李鸣甚至已经听到了交谈声。
隔着一小段路的时候,他将那火光看得清楚,而对方却先发现了他。
“谁?是谁在那里?”
熟悉的话语,以及熟悉的声音。
李鸣紧绷的那根弦忽然松开来,本就乏力的身子一软,挨着最近的竹子倒了下去。
那火光在他眼前晃动起来,愈来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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