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歌问道:“你是上呈密信之人?”
李夏鹭听青鸾歌如此说,已确定了七八分,大声回道:“回官公,草民李夏鹭,原是青龙左中台百户,正是上呈密信之人,草民愿以项上人头担保,所呈案卷绝无半点虚假,草民斗胆,官公可是都察院的上官?”
“不是。”
乐衍出声道:“我们由圣君钦点,代天巡视。”
“你如何猜测我是朝廷之人?”
李夏鹭坦言道:“不敢欺瞒官公,林墨何等威名,林商祁报了家门,官公们不为所动。再有,您的短剑,剑柄似鸟喙,剑身刻雀身,我一同窗在花城时曾见过此剑,他与我说过,持剑官公曾先斩后奏,斩了花城的通判,如此我才敢如此莽撞直问官公,望官公莫要怪罪。”
“你为越诉。”
“罪人是无奈之举,林墨曾在白虎军中效力,功绩赫赫,担任归鸟城知州后,又与青龙台人交好,在这小小地方,旁人都碍于他的权威,不敢告发其子劣迹!甚至,这里的小孩都有个不成调的顺口溜。”
“说来听听。”
李夏鹭头压的低,声音却清晰,“林将军勇无双,老来得个金娃娃,金娃娃了不得,万仙庇佑活祖宗,太阿长剑有神光,到了归鸟也低头。”
乐衍缩了缩肩。
青鸾歌冷笑,“你好大的胆。”
李夏鹭伏在地上,不敢出声。
虎子怯怯的靠在李夏鹭身后,“姐姐 。”
“林墨这么大的能耐?”乐衍再次出声问道:“可与我们讲讲林墨何来这么大神威?”
李夏鹭赶忙接话,“林墨原是武王麾下校尉,后随圣君征战,因勇猛善战被提拔为白虎赤啸营营下副将,立下战功赫赫。天下安定后,他被派任归鸟城知州,青龙左中台指挥使钦佩其将才,多有请教,如此之下,周边官员皆慑于其威。”
“非一般人也,为何其子如此顽劣?”
“老来得子,林家祖母疼惜万分,故而过于宠溺。”
“岂止老来金贵,可谓是至尊圣子矣。”乐衍笑对青鸾歌,“可就算圣子,也比不得丁点儿的太阿神光。”
李夏鹭连道是。
乐衍笑嘻嘻的,不去插话了。
“罪人斗胆!求官公救我生死姐妹,另有几家娘子被关在林府内,我怕林商祁知了官公身份,着急毁尸灭迹,无辜人家恐有性命之忧啊!”
乐衍问道:“如何说?”
李夏鹭着急道:“林商祁暴虐好色,仗着是林知州独子,在归鸟城里横行霸道,遇见不顺,他便动辄抢砸殴打,更可恨的是,他色胆包天,强抢民女,若家人来寻,便乱棍将人打了出去,之前还不会伤人,后来越发的无所顾忌,只要是看上的女子,都要抢了去!幸运的还能被送回,若是不从,便被那畜生活活折腾死了!甚至,曾在府衙前,乱棍打死了喊冤之人!”
“竟如此可恨,”乐衍面生憎恶,“恶行令发指!”
李夏鹭使劲的磕头,额前渗血,“罪人所言无一虚假,若能将恶人捉拿,有青天老爷判案,归鸟城受苦百姓自会敢言,只是求官公先去林府救人,若再晚些,怕是来不及了!”
李夏鹭心急如焚。
丢了官职,被打断腿,被林商祁羞辱,这样的耻辱苦难,根本比不过心爱之人将横死林府的痛苦!
李夏鹭急切的眼珠血红,“求官公!求官公!”
乐衍见李夏鹭神情如此急迫,对青鸾歌道:“我们先去一趟林府吧?”
青鸾歌对李夏鹭道:“可有其他证物?”
“尚有几处重要证据,我不敢轻易交托。”
李夏鹭冲进院中,在一处疯狂挖掘,虎子在一旁帮着,很快挖出一大包物件,也没抖去上面的土粒子,李夏鹭便急急的交给了青鸾歌。
青鸾歌打开稍微看了眼,从腰间口袋取出一个小玉牌,递给乐衍道:“见到此玉牌,府衙不敢怠慢,我办些事,之后与你会合。”
乐衍不多问,想是林商祁的罪行**不离十,又见李夏鹭救人发狂的样子,自然是应下了。
几人分头行事。
待青鸾歌去林府与乐衍汇合时,林府门前已经乱糟糟,被官兵围了一圈,乐衍正疾步往府外走,气愤模样。
“发生了何事?”
乐衍见是青鸾歌,快步迎上来,跺脚气愤道:“那个林商祁当真是禽兽!你来得正好,我们现在去救人,应赶得及。”
“救人?”
“我与李夏鹭拿着你的玉牌,带着衙差顺利进了林府,可是翻了天,李夏鹭也没找到人,还是一个小仆人良心发现,给我们了点线索,我们这才找到了关押的地方。”
乐衍拽着青鸾歌往外走,“可惜,还是没找到李夏鹭要找的人,那人名桃杏儿,是个孤女,从小机敏好学,好不容易,才被收入了学堂,那桃杏儿才学出众,刚得了乡试第一,有望继续参试的!可恨那林商祁贪恋美色,起初好生哄着,后来耐心没了,便将人抢了。听林府下人说,那桃杏儿是个刚烈之人,前几日,硬生生将自己脸给划了!那林商祁岂能乐意,抽了桃杏儿三天三夜,就在昨日,索性将人扔进毒虫鼎,自生自灭了!”
“你要拉我去哪里?”
乐衍这才发觉自己光顾着气愤了,松开手问道:“事情办完了吗?”
“差不多,我本是顺道来一趟,恰巧碰到了,便帮上一手,很快会有人来接手此案。”
“那就好。只是,李夏鹭一听桃杏儿被扔进了毒虫鼎,人就跟发疯了似,想她是去毒虫鼎救人了,我方才问了人,毒虫鼎好危险的,桃杏儿一个受了刑的弱女子,怕是凶多吉少。”
青鸾歌见乐衍酸楚的鼻尖儿都红了,问道:“你在为李夏鹭心疼?”
乐衍叹息道:“你是没瞧见,我在旁瞧着忒心酸了,桃杏儿必是她十分在意的人。”
“那小孩呢?”
“让人领着,先去衙门了。”
“你不必纠结,去将她们救回来便是。”
乐衍喜道:“我与你去,他们都说那是危险之境。”
“不必,你在城里等候,持玉牌以防生变,我去一趟便是,李夏鹭是人证,我也该确保她不会命丧毒虫鼎。”
见青鸾歌这般轻松的应下,乐衍没有过多忧心,嘱咐道:“你要小心些,我去衙门那看看虎子。”
青鸾歌颔首。
青鸾歌刚走,青龙西中台派了人来,其中有刑部官员,人一来,便将林商祁扣下,警告林府所有人不可轻举妄动。
林府这才炸了锅,林老夫人赶紧让人再去催,催林墨赶紧回来,家里出大事了!
乐衍见此,也放下了心,看来是青鸾歌找了无关官员来查办此案,不久,追去毒虫鼎的官兵回来了,言追丢了李夏鹭,无法再探,只得先派人回来禀报,等在城门前的乐衍开始不安。
毒虫鼎,其实是矮山中间被凿空,在山里面建了个祭祀的石坛。
矮山周围是一片荆棘林子,荆棘林子里,藏着层层累积的动物尸骨,地底下,还留有当时设下的陷阱,一旦碰到,难以脱身。
进入山中祭祀的石坛,山体中间,是几根石柱子顶在了山的中部,石坛中间,放置一个巨大的青铜鼎,四角放置四个小鼎,因时间久远,一半的石柱子已经坍塌,祭祀石坛内,阴森昏暗。
青鸾歌进入石坛。
一跃跳上巨大的青铜鼎上,借助火折子,向内探察,青铜鼎鼎底,破了个大黑洞,鼎底挖了一个洞,洞是延伸到地底下的,地下有风声,里面伸手不见五指。
青鸾歌进入鼎底的深洞,脚底走动,会发出‘咯吱咔嚓’的声响,脆骨被踩裂的声音。
借着微弱的光,青鸾歌在洞内走了几步,洞穴不深,地上散落动物和人的泥骨,洞角边有个泥潭,地下的水渗了上来而成。
想是多年前,有人在此炼化毒物,尸骨堆积如山,留下的毒更是经年不消,山脉相连,这一片的毒素渗透出去,有人靠近,才会在不查之下染了毒,发了病。
鼎上,有微弱的声响传下来。
青鸾歌猛然回首,自洞中瞬间消失,眨眼间,身形出现在鼎外,青鸾歌站在巨鼎沿上,俯视着坛外。
一女子进入石坛,将两个昏迷的人放在小鼎旁边,昏迷的人中,一人正是李夏鹭。
女子发觉石坛中另有他人,回身惊斥道:“谁!”
青鸾歌飘下鼎沿,摘下斗笠,缓步走向女子,“你在这。”
女子见着青鸾歌,目光惊喜,又生厌恶,讥笑道:“狗鼻子。”
青鸾歌神色平和,没有被言语讥讽的恼怒,问道:“你救了她们?”
“无需你过问!”女子变得烦燥,一甩手就要走。
“你站住。”青鸾歌忽然严厉,喝住女子,女子厌烦,但还是站住了。
青鸾歌上前去,叹了声,轻声细语道:“交与你的暗线,可是不合心?”
女子皱巴的脸上全是不耐烦,“怎么,监视不到我,急了?”
青鸾歌注视着女子,颔首前倾,姿态温柔道:“我在担心你。”
女子脸皮一颤,表情似要哭,却是大吼暴怒,“骗子!我不要听你胡说!”
青鸾歌一把抓住要走的女子,女子挥臂一甩,手指打到了青鸾歌的脸,一道细细的血痕,出现在青鸾歌的下巴上,下颚红了。
暴躁的女子捂着发麻的手指尖,眼神露了怯,虚张声势的大声道:“谁叫你拉我!”
青鸾歌转回被打偏的脸,桃花眼儿涌出水泽,眸心轻垂,温和道:“可否听我一次?”
女子倔强,“不要你管。”
“若我不管,如何向你哥哥交代?”
“我哥哥?”青鸾歌的话刺激了女子,女子像被踩住尾巴的猫,尖着嗓子质问,“我哥哥?你有脸面提我哥哥?我哥哥是怎么死的你还记得?都是因为你!”
青鸾歌薄唇微颤,默然。
女子仰面盯着青鸾歌,脸靠的极近,满脸憎恨,咬牙嘲讽道:“你一个没有心的人,怎会担心?你只会站在一边,冷眼旁观,尽情享受旁人的苦和难!”
她期待青鸾歌露出生气或难受的表情,她恨这个人,恨她从来都是波澜不惊,恨她任何事都入不了她的眼,恨她任何人乱不了她的心!
青鸾歌回忆起那个笑容明朗少年,热烈,纯粹,温暖,能扫去一切的脆弱与彷徨。
‘姐姐,胖妞的给你吃。’
还有那个释放善意的小女娃。
曾经的善良天真,在此刻,浑身扎满了令人疼痛的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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