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碎碎念念锁心门

重返宿舍,荣秋窈试图在熟悉的物品中寻找归属感。然而,衣柜深处那束精心制作的二十六朵金色向日葵、精致未用的火漆和信封,以及合照中她与顾耀川之间始终存在的物理距离,都像一根根细小的芒刺,不断挑战着“恋爱半年”的既定叙事。当她在“秋窈的U盘”中找不到任何亲密证据,却对那个名为“碎碎念念”的黑色U盘心生畏惧时,归位后的日常非但没有带来安稳,反而让失忆的空白处充满了更多无声的质问。真相,似乎就沉睡在咫尺之遥的抽屉深处。

晚饭后,室友们各自忙碌起来,有的在电脑前追剧,有的戴着耳机听音乐,有的在和家人视频聊天。宿舍里恢复了往日的生活气息。

荣秋窈洗完澡后坐在自己的书桌前,终于有心情好好观察观察自己的桌面了。

整体摆放得很“花里胡哨”——书桌上方的架子上整齐地摆着满满的书和本子,左侧的三层架子自上而下依次摆的是:各类手工装饰品、药品和卫生用品。

桌面正中间摆着电脑,电脑背后是彩色的用扭扭棒做的花束,花束旁边是台灯,最右上角,是装零食的箱子,里面还有几包残留的荞麦面和几瓶牛奶。

好陌生的装潢,印象里自己没有这么多东西,尤其是没有那么多手作品。

“秋窈,浴室人多吗?”

荣秋窈还在为自己桌上的物品感到惊讶,室友的询问把她拉了回来。

“哦,不是很多不是很多。”看室友悠闲地抱着睡衣出了门,她的视线也转移到了衣柜。

再次打开衣柜,她稍微拨开挡在前面的几件毛衣,那个方袋显露出来,它被小心地放置在衣柜最内侧的角落,仿佛主人有意将它藏起,或者至少是不愿它被轻易看见。

好奇心像一只小猫,轻轻地挠着她的心。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将袋子拿了出来,手感有些分量。

打开袋口,里面竟是一大束用金灿灿的扭扭棒精心制作的向日葵!

每一朵向日葵都栩栩如生,花瓣舒展,层叠有致,金色的光泽在宿舍略显昏暗的光线下,依然执着地散发着温暖耀眼的光芒。

“这是……”她惊讶地微微张嘴,指尖抚过那有些粗糙却又充满手工质感的扭扭棒花瓣,“谁送的?这么精致……还是……我自己做的?”她转头看看桌上那盆五颜六色各式各样花朵都有的扭扭棒盆景,暂时肯定了第二个猜测。

她又下意识地数了数——竟有二十六朵之多!

“为什么是二十六朵呀?”

她努力在脑海中搜索,却只有一片空白,像面对一堵光滑的墙壁,找不到任何可以攀附的记忆点。

唯有指尖传来的、扭扭棒特有的轻微阻尼感,异常清晰,带着某种执拗而隐秘的情感温度。

这束沉默的向日葵,与她枕边的卡比兽和通大纸巾一样,都无声地指向那段被浓雾笼罩的过去,似乎在诉说着某个不为人知的故事。

在袋子的底部,还有一个精致的纸盒,看起来比装扭扭棒的袋子要高档许多。

怀着好奇,她又取出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套古色古香的古宫主题的火漆印章,配有数种颜色的火漆蜡和一枚小巧的铜制熔蜡勺,做工精致,看起来价格不菲。

盒子下面,是一沓还未拆封的信封,样式也很精致,应该和这盒火漆是一套的。

“这些东西……是准备用来做什么的?写重要的信?还是某种特别的纪念?”

荣秋窈想找个人问问,但发现大家都还在忙自己的事情。

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虽然她知道,大家是知晓她“车祸失忆”的情况的,但是,这毕竟太“梦幻”了。不刻意去提及,她的生活状态与之前是无差别的。

这时她如果打断大家的活动,问出一句:“你们知道,我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吗?”就是一种“刻意”。

她不想“刻意”。她还是喜欢“顺其自然”。

将袋子重新放回衣柜深处,荣秋窈的心绪更加纷乱。

又坐了下来,她再次扫视她的桌面,感觉很快接受了这些看似纷繁复杂,实际井然有序且富满生活气息的摆放。

荣秋窈的视线最后落在了电脑旁两个并排躺着的铁盒子上。

里面都装着U盘。一个是银白色的,上面刻着“秋窈的U盘”,另一个是耀黑色的,上面刻着“碎碎念念”。

“碎碎念念……”她轻声念出这四个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捏了一下,不疼,却带来一种莫名的酸胀感。

这个U盘,与那束金色的向日葵、那套精致的火漆印章一样,都像是通往那段丢失记忆的钥匙,沉默地躺在那里,散发着诱人又危险的气息。

她犹豫了很久,指尖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着。最终,她先拿起了“秋窈的U盘”,插入了电脑。

U盘被顺利识别,里面存满了照片和视频文档,分门别类,整理得井井有条。

有按日期命名的文件夹,如“7.23日前合照”、“7.27日前合照”、“8.2日前合照”;也有按人名命名的,如“秋窈和荣谦个人照”、“桂彤个人照”、“凌萱个人照”、“建滔学长个人照”……

她深吸一口气,用鼠标点开了那个名为“耀川个人照”的文件夹。

说是个人照,但很多照片里都不止他一个人。但奇怪的是,她总能在混杂的人群中快速找到他的身影,哪怕只是一个背影。

有一张拍得很模糊的,自上而下的,看样子是从楼上向下拍的侧面照。画面里他一身黑色短袖上衣加黑裤,侧着身,肤色不似日常那般白皙,兴许是暑期活动期间被晒黑了。侧颜虽模糊但线条依旧优越,双手慵懒地搭在腰际两侧,但身姿依旧挺拔。

脚上穿的,好像是白袜加拖鞋。

她盯着这张照片看了很久,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在心底蔓延,像是隔着时光的尘埃,窥见了某个她不熟悉的、却又与她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瞬间。

她继续一张张翻看着,像是在浏览一个陌生人的影集,却又奇异地能感受到整理者(或者说,曾经的自己)那份小心翼翼的关注。

看完“耀川个人照”,她又怀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依次点开了那几个打着“合照”标题的文件夹。

她放大图片,仔细地、近乎贪婪地搜寻着每一张有她也有他的合影。

然而,一个让她感到失落和困惑的现象出现了:在所有标注日期的、人数众多的合照里,她和顾耀川几乎总是隔着一段距离,中间往往隔着其他笑容灿烂的同学,没有任何一张看起来是亲密无间的、焦点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合影。

他们的站位,客气而疏离,与“恋爱半年”这种本该亲密无间的关系,产生了微妙而难以忽视的矛盾感。

这种发现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心湖,荡开一圈圈涟漪。

她关掉图片文件夹,靠在椅背上,疲惫地闭上眼睛,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窗外,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下来,宿舍楼下的路灯发出昏黄的光晕,勾勒出光秃秃的树枝在寒风中摇曳的鬼魅影子。

期末考试的巨大压力骤然卸去,身体却像被抽空了力气,腿伤未愈带来的隐隐作痛和行动不便,以及和顾耀川之间那份建立在“失忆”基础上、看似被周围所有人证实却又总让她觉得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膜、无法真正触及核心的“恋情”……

所有这些,都像冬日里厚重阴沉的云层,沉甸甸地压在天际,也压在她迷茫的心上。

那些照片,那些物品,那些日常的关怀和刻意的回避,像一堆杂乱无章的拼图碎片,散落在她面前。

它们似乎都在暗示着一个故事,一个关于她和他之间的故事,却又因为缺少最关键的那几块——

比如真实的情感交流,比如明确的承诺,比如亲密无间的证据

——而始终无法拼凑出一个完整、连贯、令人信服的画面。

她的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耀黑色的U盘,它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沉睡在盒子里,仿佛蕴含着揭开所有谜底的答案,也可能是一切平静假象的终结者。

她甚至能想象出指尖触碰它时那冰凉的金属质感。

内心挣扎了许久,她终于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那冰凉的金属外壳,感受到一丝刺骨的寒意。

但最终,她还是没有勇气立刻打开它。

她只是小心翼翼地拿起它,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将它放进了书桌抽屉的最深处,轻轻合上抽屉,仿佛也暂时关上了通往某个可能令人心碎真相的通道。

夜已经深了,室友们陆续准备休息,宿舍的灯光一盏盏熄灭。

荣秋窈躺在重新铺好的床上,抱着那个柔软的卡比兽玩偶,却毫无睡意。窗外的风声听起来格外清晰。

归位后的现实,比在医院时更加具体,却也更加迷惘。她知道,有些问题无法永远逃避,那个抽屉里的U盘,就像一颗定时炸弹,迟早需要她去面对。

但现在,或许她还需要一点点时间,来积蓄勇气,来适应这失忆后,一切看似回归正轨却又暗流涌动的,全新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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