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华。

暮尘华。

琴语生睁开眼睛，不算强烈的光线但他还是稍微缓了一会儿才适应过来。

“你醒啦。”身旁传来一道声音。

几乎是瞬间，琴语生受到惊吓从床榻上摔了下来，好在有人在一旁稳稳地托住了他，这才没有真的摔了。

“……”

“……”

琴语生看着面前的人，心想要是他现在笑出声来，他就掐死他。但暮尘华并没有如他所愿，只是轻轻将他托起来重新放坐在床榻上。

“你怎么……在这里。”

“你受伤了，我在照顾你。”

琴语生不解道：“我的意思是为什么是你在照顾我？”

暮尘华：“那你想要谁来照顾你。”

琴语生简直要被气笑了，他现在纠结的问题应该是这个吗，重点也太偏差了。

突然想到什么，琴语生问道：“我师妹呢？她现在在哪儿？”

“哪个师妹？”

“毓瑶。你知道吗……算了你应该也不知道。”说罢他就要去找靴子穿上，接着去找人。

暮尘华制住他的手，打断他的动作，道“啊，你说她。刚才还在这儿，现在出去了。”

听到这个回答，琴语生才稍稍放心下来，重新坐了回去。

相顾无言。

琴语生心想，无论梦中的这份记忆是真实的亦或是他脑子烧坏了杜撰的，但那份情感都十分明朗清晰，如今的他绝无可能以相对正常的心态面对暮尘华。

但暮尘华本人却不一样，此时此刻，他都以为自己仍旧一概不知。

想到这里，琴语生暗暗觉得自己扳回了一城，毕竟，无知者无畏嘛。

他调整了一下语气动作，故作轻松道：“啊啊……这样啊，那就好那就好。”说罢就要重新躺在床上继续睡。

不料暮尘华却拉住他的手臂，不让他躺下去，见琴语生面露疑色，又松开了他，道：“你已经睡了三天三夜了，不起来吃点东西吗？”

本来没觉得饿，听到暮尘华这样说了以后，他才察觉到自己早已腹中空空，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毕竟前几日因为毓瑶的失踪，他就没怎么好好进食，现在又睡了三天，琴语生感觉如果现在面前有一头牛，他都可以直接吞下。

琴语生环视一周，毕竟现在的他还在叆叇宫的客房，而且这间客房也不是之前他住的那间，人生地不熟的，他又是个路盲。

于是他马上就决定了，跟着暮尘华。

好在暮尘华本来就是这个想法，待他穿戴好，直接就领着他去了慕家膳房。

一进门，发现人都齐了。

毓瑶：“哥，你醒了。”

慕石韫：“哟，再不醒，我都怀疑你是不是马上就要羽化成仙了。”说罢就吩咐人又准备了两副碗筷。

其他还有一些别的慕家人，三三两两一桌。

慕石韫和毓瑶坐在一桌，四人桌还有两个位置，琴语生毫不犹豫地就走了过去，暮尘华则跟上。

等到坐了下来，琴语生疑惑道：“为什么你在这里坐？”

暮尘华：“和你一样，我也没吃。”

琴语生：“……你不是花垣人吗，我记得花垣的膳房并不在这里吧。”

其实琴语生知道，他既不是花垣人也不是什么别的哪里人，他这么问，只是现在不想与他共处一处，因为每次看到暮尘华，那些涌动的记忆就会如潮水般席卷他的大脑。

可这一次暮尘华没有回话，反倒是慕石韫开腔道：“人家好歹是救了你一命，又照顾了你这么久，在这儿吃个饭而已，跑来跑去多麻烦。”

听起来就像是琴语生在欺负暮尘华一样。

琴语生转头看向暮尘华，面前的人伸着筷子，正在考虑夹什么菜，本来很正常的景象，在琴语生看来，感觉暮尘华委屈地像是要哭出来一般。

“……”

好罢，在这吃就在这吃吧，不看他就是了。

又想起刚才慕石韫的话，琴语生想：“‘人家好歹是救了你一命’？这么说的话，当时快失去意识的时候，来的那个人是暮尘华？”

怪不得他当时感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落到脸上，如果是他的话，那就不奇怪了。

他记得，暮尘华的信灵是雪花。

在之前的记忆里，他的的确确是有见过暮尘华用过自己的信灵，他还问过暮尘华为什么要用这个当信灵。

当时他的回答是：“用这个的话，只要有人离我近一点，就会觉得寒冷，也就不会再靠近我了。”

这是苏睦行创造的法术，他还记得，当时自己学了许久都没有学会如何使用信灵，这是一种中阶仙术，当时他学一个低阶的都费劲，何况这种呢。

但……奇怪的是，为何现在就连最基本的修仙凡人，也能使用这种法术了呢？

琴语生百思不得其解，此时一块鱼肉夹了到他碗里，鱼肉洁白如玉，配上酱油汤汁，味道十分鲜美。

而他想都没想，直接夹起来就吃了。

慕石韫和毓瑶：“……”

琴语生：“？”

暮尘华：“哈哈。”

瞬间反应过来，琴语生羞愤欲死，极力想挽回这种局面，却又无计可施，只能闷头扒饭。

又是一块鱼肉夹了过来，琴语生婉拒道：“我现在不喜欢吃鱼。”

慕石韫一脸见了鬼的表情，道：“你不是最喜欢吃的就是鱼了吗？还是这种水煮的，我特地给你点的。”

毓瑶附和：“是这样的。”

见被拆穿，琴语生只能将刚刚那块鱼肉吃下，但又怕暮尘华再来，于是默默将手臂挡在碗前，这样暮尘华就无法继续了。

待吃得差不多了，慕石韫问：“当时情况紧急，还没来得及问。你在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琴语生看了一眼毓瑶，道：“本意是寻人，刚闯出去就发现守备空虚，于是就想上山碰碰运气，结果就撞见了他们焚尸一幕，后来的事你们也就都知道了。”

毓瑶：“嗯，没想到空桑山里竟有结界，且无人察觉，按理说，设下这么大一个法阵，少说也得几百号人。”

慕石韫点头道：“所以说，这应该不是后来设的，而是从一开始就存在的，说不定是几百年几千年之前的结界，毕竟距今有记载的，没有发现这一处。”

从一开始就存在的……吗？

琴语生看了一眼身旁的暮尘华，那人始终神态自若，并无什么不妥之处。

琴语生心想：“看来应该跟他没什么关系，但既然是上古结界，说不定他知道些什么……要不要去问问。”

不出一会儿他就在心里否定了这个想法。

还是算了，他现在还不想和暮尘华有除了救命之恩以外更多的交集。

慕石韫问道：“你刚刚说的焚尸，是什么？”

大家注意力一直在结界的身上，都差点忘了还有焚尸这件事了。

琴语生：“其实我也没有完全明白，当时只看到他们将十几具尸体扔进火焰里烧，本来想拦，但太多人了，我没拦住。”

“长老叫我多留一会儿，我就留下来等火烧完，但经我发现，那些火焰看似凶猛，实则却没有一丝温度，空有外壳，本来想接着找人，但这时候火灭了，而里面的尸体却……”

毓瑶：“连灰都没有剩下。”

她继续道：“在你被这位小哥救出来后，我们的人便派人进去调查过，除了一摊血迹，其余什么都没有。”

琴语生不好意思笑道：“那估计是我的血……所以，是时候去拜访一下长老们了。”

对面两人纷纷点头附和。

而此时暮尘华却道：“在下倒很是好奇，如此强大的法阵，琴公子是如何逃脱的？”

“……”

“你这么问，我也同样奇怪啊。那么强的法阵，暮公子又是怎么进来的？”

问题问到点子上了，慕石韫也注意到了，道：“是哦，当时我们一群人都进不去，在结界外面急都要急死了……你是怎么进去的？”

这下终于轮到暮尘华沉默了。

毓瑶见状不妙，拉着慕石韫赶紧跑了，慕石韫还在嘀嘀咕咕道：“嗯？怎么了？我就是想问问他是怎么进去……”

“你别说了。”

琴语生：“……”

为什么他能进去，因为他不是人啊。

琴语生在心里回答了他。

“你想知道答案吗？”暮尘华突然凑了上来。

琴语生：“啊？”

暮尘华：“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能进去吗？我告诉你，但你也要回答我的问题。”

琴语生内心得意，果断道：“不用，我并不想知道。”

然后趁暮尘华没反应过来，他就跑了。

“……”

·

由于昏迷了三天，琴语生错过了撷华大典后续的比赛，他叹了口气。

“别唉声叹气地了，瞧，这是什么？”慕石韫推门而入，手里还拿着什么一株红色的花。

琴语生看过去，问道：“这是什么？”

“藏红花。”

“你拿到了？”

“那当然了，虽然只得了个第二，但这药也拿到了，万幸吧。”

琴语生来撷华大典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拿到这味珍稀药材，且不说只生长在蓬莱，这种花实在太少，有钱也买不到。谁料到他过来一趟能遇到这么多糟心事，都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

琴语生：“这样就好了。”

这样他们在蓬莱的这段时间，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你说你得了第二，那第一是谁？”

“不认识，好像叫什么，容什么的？不记得了。要我说，你要是上了，他就成第二了。”

琴语生不置可否，过了一会儿，道：“容昳。”

听到这个名字，慕石韫恍然大悟道：“啊，对！就是容昳。你怎么知道……不对，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好像在哪儿听过……”

“……”

“……”

慕石韫：“不会是之前见到的那个吧？”

琴语生点头，肯定道：“是。”

“……我，我竟然输给了他？！”

慕石韫气得原地转圈，绕了好几圈，给琴语生看得头都晕了，打断他道：“我要去找他。”

“啊？！”

“这件事情说到底是蓬莱隐瞒事实不报，如今也只有我们慕氏知道其中蹊跷，其他家族毫无所知，他们是算准了这一点，所以才无所顾忌。”

“所以……你是想拉容昳入局，这样一来，整个洛川容氏都会被牵扯进来。”

琴语生笑道：“不止。”

“我不仅要让容氏入局，还有他身后的宁氏，也要一同。”

他摸了摸心口的位置，当时心脉血被放空的感觉仍记忆犹新，他可不想再经历一遍。

“起码这样，我们就与长安宁氏绑在了一处，到时候他们也不敢把我怎么样。至于其他家族，暂且先瞒着，我会告诉家里人不要传出去的。”

其实就算琴语生不说，慕家人也不会往外说。因为家里最重要的一条规矩便是在外不可惹事生非，所以自然也就不会有人说出去。

慕石韫：“……好罢。”

容昳：啊？第一？素我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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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桑落燎阳知经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