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

“杀！杀！杀！”

“冲啊！”

“啊！”

“……”

“那帮人一开打就跑了，懦夫！真他妈晦气！”

“放心吧琴将军，你可是神仙，有你坐阵，哪能有不胜的道理。”

“神仙……不用吃饭的吗？那好吧，虽然不用吃饭，也得好好休息吧，琴将军，睡一会吧，我来守夜。”

“……琴将军，撤兵吧，我们已经没有胜算了。”

“只剩几万人了，弟兄们死的死，伤的伤，已经不能再……”

“最后关头！绝不放弃！”

“将军！你就算是神仙，不吃饭不睡觉，也杀不了那么多人，别去！”

“……将军，别打了……你都快死了……”

下雨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琴将军，不用做无谓的挣扎了，没人想要再牺牲了，若你投降的话，我立刻撤兵。”

“就剩我一个人了，投不投降又有什么区别。”

琴语生猛地惊醒，三个月的经历如同走马灯般一幕幕闪过，记忆犹新，又痛彻心扉。

二十万士兵战至最后一人，其中五万人还为开战便逃走，三万人被炸死烧死，两万人死于瘟疫，剩下十万人要么被箭贯穿，要么被刀砍死，战场血流成河，哀嚎遍野。

暮尘华赶到时，琴语生正躺在一堆尸体中间，银色的铠甲已经被捅成筛子，地上血污一片，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

下雨了……

琴语生还活着，而且很清醒，他睁着眼睛，雨滴进眼睛他也不管，只是想多看看旁边躺着的尸体。那些尸体同他一样，都睁着眼睛，只不过已经瞳孔涣散，再也看不到什么了。

被暮尘华拉起来的时候，他也没什么反应。

“回家吧。”

“我投降了。”

“……回家吧。”

“我投降了。”

“……”

“我投降了。”

没什么激烈的举动，琴语生只是机械般地重复着同一句话：“我投降了。”

暮尘华知道，现在再多安慰的话都没有什么用。所以索性就不说话，他不说，琴语生也就不说了。

他将琴语生带回了天界。

沉默。

还是沉默。

琴语生已经这样持续了三天。

他会吃，会喝，除了不说话，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三天后，他似乎终于想通了。

琴语生下界面圣了。

“爱卿啊，朕当初就告诉过你，你非不听，弄到这个地步，你让朕怎么收场啊。”

琴语生像是听不懂其中深意，道：“是，陛下深谋远虑，臣自愧不如。”

“所以说啊，不能因为爱卿你一个人的失误，让朕陷入两难，这样吧，朕给你一个改过的机会。”

“臣洗耳恭听。”

座上的人笑了起来，琴语生只觉得刺耳，他想将耳朵割掉，这样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只要爱卿再去一趟豫州，将他们所有士兵全部劝降，为朕所用，朕就不追究你这一次的过失了。连同你的族人，朕也一并赦免了。”

“……”

“爱卿？你意下如何。”

琴语生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他是真的觉得很好笑，这难道不好笑吗？

“好啊。”

翌日。

琴语生特地换了一身白色的衣裳，神清气爽地出现在朝堂上，见人就笑，众人觉得奇怪，有人甚至骂他疯子。

“皇上驾崩了！”

朝堂上一片哗然。

众人哭也哭不出来，找不到什么想说的，突然一个人指着琴语生说：“你笑什么笑！一定是你用你那些妖术害死了先帝！”

琴语生还是笑：“先帝一生光明磊落，积德行善，此时去了一定是功德圆满，说不定得道成仙了。我实在是太高兴了才会这样。”

“你！你怎么敢这么咒先帝？特地穿了一身白，是早就知道先帝驾崩了吗？”

“请问我说的有哪个字是在诅咒，莫非……你是觉得我说得不对，这么说，你是不觉得先帝光明磊落，积德行善，功德圆满了，再说了我穿什么颜色的衣裳与你何干？心里有鬼的人见谁都有鬼，该是我问你存了什么心思吧。”

“谁会听你诡辩？你这个妖人！”

琴语生笑得更猖狂了。

“我可没那么大本事，在下只是一个普通人。”

“别忘了，我又不是神仙。”

说罢琴语生就离开了，从此再也没来过这个地方。

“……”

是啊，众人这才想起，他们一直忽略了，就算琴语生是人神，那也还是个凡人，并不是真的神仙。

所以，他们刚刚在干嘛？

·

熙和二十九年，陈宁投降。

同年先帝驾崩，新帝即位。

新帝是先帝的远房表亲，因贤能被选举。他肯定了琴语生投降的举动，并将之前琴语生立的军令状作废，放过琴氏一族，保留原有爵位。甚至封琴语生为三品云麾将军，被琴语生拒绝了。

“私自参与人间之事已是重罪，再说了，我也并没有争取到什么。”

他是这样说的。

于是变成了琴岩加封一等功，从从一品骠骑大将军荣升正一品兵马大元帅。随即又为死去的将士们立了衣冠冢，邀请田崖成为朝中武臣，也被拒绝了。

“我只是个粗人，怕玷污了朝堂，还是算了。”

他是这样说的。

田崖的兵符最后是暮尘华去还的，他没问为什么，暮尘华也没有说原因，对此事绝口不提，只是匆匆接过兵符，就立马离开了。

陈宁虽然投降了，但只是归顺。并没有废除帝王，每年上供一些钱财和丝绸牲畜，几乎成了荆今的附属国。

对民众来说，这也算是个好的结果了。

接下来的两年里，琴语生依旧按部就班地在天界生活，似乎同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折子还是一如既往地多，矛盾源源不断，还是要他去调解。

至于青藿，琴语生在离开人间时将她托付给一户无儿无女的人家了，那家人很开心，琴语生相信一切伤痛都会随着时间被抚平，他最后抱了抱青藿，给了她一个物件，又在耳边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琴语生已经跟很多神仙打过交道了，奇怪的是最近都没怎么见过端木淑和梁淳再吵过，后来有人跟他说，是因为琴语生之前提的意见，两人互相将对方遗留的东西送到他这里，他再送回去。可琴语生下界三个月，他们俩找不到人，又不好不遵守约定，于是每次趁对方不在殿里的时候将东西放下便偷偷离开了。

琴语生失笑道：“这样也好，或许两人关系会缓和些呢。”

“但愿吧。”

后来有好几次，端木淑和梁淳同时出现在琴语生的殿里，还抱着一堆东西。

琴语生：“做什么？”

端木淑：“……”

梁淳：“……”

两人支支吾吾说了半天，才说出个大概：“这东西我吃不完，给你吃了。”

“殿里没什么好东西，不嫌弃的话，我种的枣还不错，琴大人可以尝尝。”

“要尝也得先尝我的仙桃。”

“……”

“……”

琴语生：“哈哈哈哈，那就多谢两位的好意，我就收下了。”

两人别别扭扭地又出去了。

自从回到天界，琴语生再也没折过一次千纸鹤，反倒是暮尘华迷上了这个，每天都要折几个。

折好了就给琴语生看，琴语生夸他，他就再折一个，再夸他，他就又折一个。

后来琴语生不夸了，他还是折。

红色的千纸鹤。

看见满屋子的千纸鹤，琴语生真的是头痛，暮尘华折也就算了，还到处乱扔，他还得一个一个捡起来放好。

实在是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在路上有时遇到了当初第一次见面就打了他一掌的人，琴语生选择绕道而行，但每次都会被他的目光捕捉到，然后再来一掌。

琴语生不明白为什么那个人每次见了自己都要给他一掌，就当是残疾人易怒暴躁吧，他不计较了。但为了不每次都被打趴在地，琴语生愈发勤奋修炼，终于有一次，他没有被打趴在地，而是被打得蹲在了地上。

这也算是一种进步吧。

他现在已经不需要暮尘华教了，自己也能学，只不过可能花的时间会比较久。

毕竟他比较笨嘛，多学一点总不会错。

看到那个断臂的人，就会想到苏睦行，琴语生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全当是自己多愁善感吧。

似乎很久没见师父了，他在做什么呢？

琴语生不去找，也不去问。苏睦行要他独立，他自然遵从，况且现在一切都步入正轨，也没什么需要麻烦他老人家的，虽然他看起来还是非常年轻就是了。

可能等他老了，师父也还是现在这个样子吧。

最近发生了一件大喜事。

暮卿云定亲了。

听说对方是个文质彬彬，十分儒雅的男神仙，众人都十分看好这份姻缘，郎才女貌，门当户对。

订亲宴十分热闹，几乎所有的神仙都来了，一时间卿云殿内神仙云集，琴语生感觉自己凑到人群中猛吸一口仙气，都能多活个几年。

正巧这天也是暮尘华二十岁的生辰。

他本人对此毫不在意，可琴语生却给他送了生辰礼，想拆开却被琴语生制止了，叫他回去再拆。

暮尘华：“……谢谢。”

琴语生：“不客气，下次你回我一个就好了。”

暮洵没有父母，现在唯一的长辈是暮卿云，这天傍晚，暮卿云纠结了许久，都没想好要给暮洵取个什么字好。

于是她把琴语生叫来了。

琴语生：“……这种事，我可以插手的吗？”

暮卿云：“姑姑我不喜欢读书，所以才找了个读书好的，综合一下，你看呀，你也算小泉半个哥哥，哥哥就是长辈，取个字没什么的。”

琴语生：“呃……暮洵他没意见吗？”

此时在一旁的暮洵悠悠开口道：“我没意见。”

琴语生扶额：“好罢。”

他沉思片刻，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敛华则尘表，离垢则无忧。”

暮卿云：“什么？”

琴语生：“啊。这是我父亲跟我从前讲的，我想到了，不如就叫……”

“就叫尘华吧。”

暮尘华：老婆给我取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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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宁昔已过难今今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