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特勃朗宁皇家学院的学生们提起温普林斯可谓是百感交集。
先不提温普林斯家族的势力,单凭长子瑞华尔莱特·布莱克·温普林斯的实力,便足以在学院叱咤风云。
有人说他是天才,有人说他性格古怪,有人说他就算把头发全剃了也是学院最帅!有人评价他高冷孤僻,有人评价他嚣张不羁。
但是瑞华尔莱特本人从来没有承认过任何一种说法,只是像往常一样,携一本学典,披着黑色兜帽长风衣,里面是缝着金纽扣的修身黑马甲以及束着黑色领带的丝绸白村衫,猩红蝴蝶结束着低马尾,直筒西装裤下是锃亮的皮鞋,悠闲地迈着步子,穿行于学院之中。
学院的尖顶钟塔奏响上课的乐声,迟来的学生们暂且放下优雅,一边低头看着怀表,一边加快了步伐往教学楼赶,偶尔会分出半刻目光投向逆行的瑞华尔莱特。
他一点也不急,同时不会给着急的同学让路,甚至会在石板路中央停下,整理自己不小心系歪的领带。
当学生们急匆匆地走进教室, 教学楼外只有领导四处巡视的时候,他仍在慢悠悠地走着。
正如他自己所言,整个学院于他而言有价值的,就只有整个米多尔特利最大的图书馆了。课程,老师,同学,都不重要。
香风拂过,圣里纳河畔充斥着萨克斯风的乐声,手风琴的音色偶尔参与其中。街头艺人咿咿呀呀地吟唱着不知名的歌曲。
不过那都是对岸的事了,摆在他眼前的,只有铺满金黄梧桐叶、通往图书馆的道路。门前矗立的浮雕大理石柱首末两端镶着金边,落地玻璃门折射着斑斓的阳光。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顺眼。除了玻璃门倒映出的,一直尾随身后的人影。
瑞华尔莱特停下了脚步。
“温普林斯!你又旷课!"少年气急败坏的声音自背后袭来,就算瑞华尔莱特不回头,也知道是谁。
"不要以为你是亲王之子,就能在学院肆意妄为,无视师友,蔑视规则。”手杖敞敲地的声音由远及近,走到与他并肩时又快步绕上前,拦住他的去路。
"别人寄宿你走读,别人上课你看书,你眼里还有规则吗?!”拦路的同学装束如瑞华尔莱特一般:长风衣、黑马甲,白衬衫,西装裤,不同的是缎带高礼帽,银边圆眼镜,暗红色领带以及红宝石手杖。
面对雨点般砸来的责问,瑞华尔莱特用看废物的眼神扫了他一眼。
"你不是能言善辩吗?怎么不说话了?""手杖"同学得意地反问。
“我从不浪费口舌与愚者争辩。"瑞华尔莱特绕过他。
"你....!你今天必须得跟我回去上课!""手杖"同学无话反驳,于是表明了自己的来意。
"伯提彻尔同学,希望你在指责别人之前想清楚,到底是谁在旷课?"瑞华尔莱特闻言转身,抖出一张"特许证明",摆在伯提彻尔眼前。
免学...研究特许?
"要是不想变得和我一样肆意妄为、无视师友,蔑视规则,就快些回到师友的羽翼之下吧。”瑞华尔莱特嗤笑一声,收起写在牛皮纸上的"特许证明",不再理会伯提彻尔,朝图书馆走去。
伯提彻尔按着帽檐,本就梳平的灰色短发被压下,攥着红宝石手杖的手青筋毕现。
现在他信了,班里关于温普林斯的传言。
学院里没有任何人能左右他,也没有任何人能接近他。
他会毫不留情地以言语赶走试图干扰他的人,和人交谈平均不超三句话,其中两句半都不是什么好话。
要说他什么时候讲的正经话最多,大概就只有在学术辩论会上了。
但是...他的确很优秀,无论放在学院的哪一个系都是出类拔萃的,尤其是...化学与植物药剂学系。甚至有人断言,与他共处一个教室,是对所有人的羞辱。
长得好,家境好,成绩好,常年作为学生们口中不朽的传说,撇去性格不谈,如此有魅力的一个人不可能没朋友,倘若他愿意,身边一定友人如织。
伯提彻尔拄着手杖,自同学们谈论温普林斯的喧嚣中离开,又从同学们对温普林斯的讨论声中回来。
黑板上仍留着教授的板书,伯提彻尔摘了帽子,在座位的樟木皮革软垫座椅坐下。
教学楼离图书馆不算太远,伯提彻尔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走完了剩下的大半节课。
他在想,为什么整个学院都要活在温普林斯的阴影之下?这个家伙....明明只在开学典礼那天来过教室,就这么成为了整个班,甚至是整个学院经久不衰的话题!
假如温普林斯不在,他伯提彻尔就是班里屈指可数的优等生!
贵族子弟多纨绔。可伯提彻尔不一样,他出身不凡,又努力认真,就连嫉妒心都只是暂时的。
他知道,无用的情绪不值得浪费他的时间和精力。
"嘿,伯提彻尔,你需要刚才的课堂笔记吗?"邻桌的卷发同学问道,一双湛蓝的大眼睛涵括了纯粹的善意。
"谢谢,法文蒂安.不过我都会了,不需要."伯提彻尔自顾自地取出另一册教材。
“你刚刚...去找温普林斯了?"法文蒂安,没管伯提彻尔需不需要笔记,开始打听自己感兴趣的消息。
伯提彻尔深吸一口气,坦然回答:"是啊,怎么了?"
"他怎么样?"法文蒂安凑近了些,神秘地问道。
什么怎么样?伯提彻尔不解法文蒂安的问题,于是照心里想的回答:"和你们谈论的差不多,优秀、孤傲、性格古怪。"
肆意妄为、无视师友、蔑枧规则。
"天才毒舌美少年!"法文蒂安低声惊呼,表现出的仰慕一览无余。
开学典礼那天,法文蒂安缺席了,没能一睹温普林斯的风采。开学的一个多月来,他只能通过同学们口中的传言来拼凑出温普林斯的形象。见温普林斯一面,已经成为他如今最大的愿望。
"注意绅士该有的仪态。"伯提彻尔用戒尺拍拍法文蒂安的手背,示意他收敛一点。
"伯提彻尔,你好像老师哦。"法文蒂安的少爷皮肉不经打,挨了两下就缩回了手。
老师?以伯提彻尔现有的知识,当他们的老师确实绰绰有余。但如果是温普林斯....起码是教授级别的!
所以要更加努力,才有资格同他赛一场!伯提彻尔放下戒尺。如此想道。
可是法文蒂安似乎想问出更多情报,一直黏在自己桌角,不肯离去。
“假如你多去图书馆附近转转,或许能见到他。"伯提彻尔想了想,三两句打发了法文蒂安。
法文蒂安像只兔子似的,蹦蹦跳跳往图书馆去了。
打发完一个法文蒂安,又来几个人围在伯提彻尔桌前问东问西。
因为他是班上唯一一个和温普林斯说上话的人。
伯提彻尔没想到,自己只是尽班长的职责寻找旷课的同学,竟然惹来了不必要的麻烦。
这下更没办法静下心来看书了。
而话题的中心人物正置身书籍的海洋之中,手边有一大沓已写或未写的稿纸,钢笔尖仍在纸面飞舞着,修长但苍白的手指仔细翻过泛黄的书页。
大约再过一年,他就能翻阅完图书馆里自己所需的资料。然后,离开学院。
要不是学院的图书馆只对院内学生开放,或许他根本不会浪费自己的时间来上学。待在濯羽府里研究魔法,探究实验,总比上学有趣得多。
这里的人都如此无趣,要么是不学无术混日子的废物,要么是循规蹈足矩的愚人,要么是随波逐流的看客和自以为是的蠢货。
图书馆的门被推开,一位金黄色卷发的小少爷张望着走进门,正好对上图书管理员的审视目光,有些不自在地低头看了看怀表。
还好,没上课.法文蒂安强装镇定,开始在迷宫似的图书馆里寻找。
罗列有序的书籍散发着历史的纸墨香,新的典雅,旧的恒久。书面紧挨着书背,砌在柏木书架之间。
图书馆里没什么人,却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神秘清香。而且香气并非来自装饰花瓶的百合或紫罗兰,是一种精心调制的,连出身于制香世家的法文蒂安也无法马上辨别的香水。
到底是什么呢?法文蒂安仔细嗅着,娇嫩白皙的手指自书架上扳下一本书,捧在手里翻看,任由双腿四处乱逛。
不及橙花浓烈,又不是玫瑰那般馥郁,有些木质调的冷冽稳重,基调似乎是花香?中后调的气味区分并不明显,更像是不小心把花卉萃取精油和香料混装在一个木制瓶里发酵而成的产物。
凭着灵敏的嗅觉,法文蒂安不知不觉地接近了香味的来源,思绪随脚步一齐停下。
突,突然有种心跳加速的兴奋感……法文蒂安抬起头,手指仍捻着黄脆的书页,然后,轻步上前,悄悄地观望着书架之前,书海之中的身影。
少年坐姿端正,低头写着笔记,耳边垂落的秀发掩映俊美的侧脸, 玻璃窗破碎的七彩阳光投射在字迹秀逸的手稿上,却没有画下少年的阴影,明暗交织间,好似一幅陈列于博物馆的油画。
法文蒂安瞳孔微张,和风拂来古雅的钟声,漾起心湖的涟漪,父亲上周购置的漂亮油画浮现在脑海。
光影的世界在少年抬眸那一刻增添了色彩.清风正过,带起少年几缕发丝,风信子和檀木的清香肆意扬散。
瑞华尔莱特瞥了一眼书架后长着湛蓝眼睛的半张脸,瞧着那个毛茸茸的脑袋像受惊的猎物似的躲起来。
这个时候,还能淡定地坐在图书馆的学生,就只有温普林斯了吧。法文蒂安回忆着温普林斯那双紫水晶似的眼眸,简直比他见过的所有香水瓶都要剔透!
但是...温普林斯是灼热的太阳,是遥远的月亮,仿佛触不可及的神话,能与他对视一瞬都像是幸运女神的赐福。
"啊...己经上课了..."法文蒂安取出怀表一看,小声低语,"要被罚来整理书籍了。”
反正都迟到了,现在回去会被丹尼尔教授数落一顿的。不如晚点再回去。
比起回去,法文蒂安更想先研究今天偶然创新的制香法,恰好欠缺的陌生香料这本书都有记载。
可是...没有纸笔,法文蒂安平时记性也不太好。
为了不浪费这宝贵的偶然,法文蒂安决定去借纸笔。
一边是毒舌的温普林斯,另一边是刻薄的莉斯汀老太太....实在是,进退狼狈。
莉斯汀老太太的刻薄人尽皆知,但是温普林斯的毒舌似乎未经证实。法文蒂安抱着书,面带微笑地走近瑞华尔莱特。
"温普林斯...同学,可以借一下纸笔吗?"法文蒂安尽量压低声音。
纸笔?哪有人专程逃课还不带线笔的?好歹也装一下勤奋吧。瑞华尔莱特心里想着,缓缓停了手里的笔,左手小幅度一挥,堆叠的稿纸凌乱地悬浮起来,工整的字迹铺满了每一张纸。
纸倒是没了,笔还凑合。瑞华尔莱特瞧了一眼旁边闲着的钢笔,打了个响指,变出一沓白纸,连同钢笔一齐递给法文蒂安,整个过程没说一句话。
"谢谢。”法文蒂安接过纸笔,挑了一个稍微远些的位置坐下。
…学院里不是不准在魔法必修课以外的时间使用魔法吗?法文蒂安好奇地看向瑞华尔莱特,对方丝毫不在意他的目光。
接下来的时间里,谁都没再说话。
法文蒂安在等下课钟声,而瑞华尔莱特则是捧着学术著作在研究,闲时观察天幕的流云。
法文蒂安没多久就离开了。瑞华尔莱特仍是心无旁骛地努力着,直至日薄西山,残阳散尽,学生们成群结队地漫步在余晖之下。
该走了。莉斯汀老太婆不会让自己在图书馆过夜的。
瑞华尔莱特动动手指,桌上堆成护垒的书本乖乖地飞回书架上,再整理好繁杂的稿纸,就能离开了。
天际已没有灿烂的晚霞,夜幕尚未开演。滞留在人间的,只有一片暮色的黄昏。
瑞华尔莱特经过暗红色的教学楼,犹能听见法文蒂安的抱怨与哀叹,以及伯提彻尔的训导等等。
即使离气派的校门仅有几步路了,瑞华尔莱特也不想穿过这个铁栅栏,于是身一销一闪,就回到了濯羽府附近。
最后这么一段路,就自己走吧。伴着潺潺水声,瑞华尔莱特经过白石砌的小桥,值守的士兵远远见着他,自觉地让出通道,并为他推开濯羽府复古朴素的铜门。
"信哥,你回来啦!"埋伏已久的小江瑜忽然蹦出,扑到江信身上。
“回来晚了。”江信轻笑着,忍不住捏了一把小江瑜的脸。
在学院里,他是瑞华尔莱特,也许是温普林斯。
但在濯羽府里,他只是江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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