骏马踏过磨平鹅卵石铺设的道路夕阳将其最后的恩惠赐予道路两旁的洁白花海,为其蒙上一层薄暮的面纱。
菲尔西斯家族的宅邸无处不弥漫着艺术气息,水晶砌成的阶梯映霞光,月牙似的拱门切合缠着各色蔷薇花藤的石柱,雪白的太门扉会有翻涌的浪花,与建筑整体的蓝白色调十分相称。
前有纯白花海,后有蔚蓝大海,真是独具匠心的设计。伯提彻尔一面想,一面支着手杖小心走下马车,跟随法文蒂安。
海浪门扉向两旁推开,穹顶坠着的硕大水晶吊灯倾泻着柔和光线,厅堂内满是挂画和书架,栩栩如生的蜡像也不在少数。
简直像一座美术馆。
"父亲喜欢把藏品罗列在厅堂。"法文蒂安在维纳斯蜡像前停下,转身回望面无表倩的伯提彻尔。
“所以这里才连沙发都摆不下。我们去宴客园庭吧。"法文蒂安将学院外套交到管家手里,不紧不慢地换上卡其色风衣,走向厅堂南侧。绘着月蓝花海的那幅画,抬手凭空一抚,便像海浪门扉那般推开了。
伯提彻尔不懂浪漫。向来看重秩序的他觉得厅堂的摆设杂乱无章,默默在脑海里纠正,沉着脸跟上法文蒂安。
执掌潮汐的月亮冉冉升起,轻纱投入薄凉浅夜,植满香草娇花的园庭织起一笼芬芳的梦。
香径尽头的一方圆顶小亭正如月下美人一般,伫立在镜湖一侧,墨绿的灌木丛是她玉手的扶栏,剔透的花形吊灯是她秀发的缀饰,满天的繁星是她长裙的绣纹。
圆亭中央有一张小茶桌,围有三张简朴素雅的靠背座椅。
两人拉开座椅,相对而坐。
神出鬼没的管家端来切好的克拉弗提斯,以及飘着柠檬香气的伯爵红茶。
松软的蛋糕裹着一层金黄外衣,中间夹着玫瑰色的果馅,犹如红宝石一般的樱桃点在奶油花上,鲜红润亮的色泽很是诱人。
"诺厄,把姐姐请过来吧。"法文蒂安抬眼看向稍年长的女管家。
"是,少爷。"诺厄冷漠且严肃,全然没有年长女性的慈祥。
"伯提彻尔?"法文蒂安盯了他很久,却始终得不到对方的回应。
"…怎么?"伯提彻尔猛然回神,先是看到了桌上的红茶与蛋糕,再发现一直盯着他看的法文蒂安。
"你今天好呆。"餐叉刮平了蛋糕表面的奶油花,法文蒂安才切下一块,送进嘴里。
"是吗。"伯提彻尔没有享用甜品的爱好,只是端起红茶小口慢撮。
他从不向别人过多地展示自我,就连同他关系较好的法文蒂安都不清楚他喜欢什么。
喜欢把天聊死吗?
园庭内静得不像话。镜湖中的月始终像端平的瓷盘,夜露下柔舞的蝴蝶也不曾牵动一缕风声 ,勾起一波涟漪。
小高跟叩击青石路的脆音由远及近,稍稍提起的蕾丝裙摆下是鹅黄色的珍珠小高跟,杏色轻纱落在雪白的绸裙上,腰间垂着珍珠长链,荷叶边的纯白衣领绣着银丝,太阳般耀眼的金发戴着缀满夏天芬芳蓓蕾的花冠,轻盈的脚步好似花海中起舞的仙女。
"先生们,久等了。"芙兰格蕾提起裙摆,轻轻鞠了一躬,随即拨好蓬松的裙撑,坐在余下的一个空位。
"姐姐,能给我们介绍一下《诸神的黎明》吗?"法文蒂安终手找到了聊天的对象,不再沉默地吃着蛋糕。
芙兰格蕾闻言微惊,小声地"啊"了一声,而后又微微一笑,缓缓说道:"这一部话剧现在还没有发行呢,你们从何处了解到的?"
"那这幅宣传画又是怎么回事?"伯提彻尔放下白瓷金纹茶杯,取出口袋里的黄金卷轴。
芙兰格蕾接过卷轴,优雅地展开。无论是轴心的黄金,还是轴面的绸绫,确确实实是来自伊兰诺剧团内部的宣传海报……
如若用以张贴宣传,未免太过奢华。宣传不在芙兰格蕾的工作苑围内,她也称不上清楚。
若是献给王公贵族的观礼邀请,也还说得过去。
"还有两张作废的入场券。"伯提彻尔只递出两张票券,似乎被卷入这一怪圈的只有他和法文蒂安,略去了毫不知情的温普林斯。
这是“洛雅的诅咒"!芙兰格蕾吓得花容失色,犹豫地握起票券的一角。
入场券已蒙了些旧翳,上面印着的黑白胶片好似燃起了火焰的明光,暗自映着明星陨落的诅咒。
"请您与我们分享其中详情,芙兰格蕾小姐。"伯提彻尔目光炯炯,为了求知,别的什么都不顾。
"我很乐意与你们分享…不过,你希望我从何讲起?"芙兰格蕾纤指一翻,将入场券按在小茶桌上,方才的惊恐被温婉的微笑掩埋。
"是什么令您如此害怕?"伯提彻尔虽然回以微笑,但是提的问题却十分尖锐。
"那两张入场券,烙有"洛雅的诅咒"。"芙兰格蕾双手交叠落在裙前。"洛雅·温莎是我最仰慕的歌剧演员,十四年前几乎掌控了整个时代。她的演出,每一场都是座无虚席。我好不容易得到一票,洛雅却在演出开始前…**了。后经调查,是洛雅的礼服被人撒了磷粉,聚光灯一照,歌剧院的明星就这么伴着流火陨落了。"
园庭再度回归沉默。肃穆的哀伤随着芙兰格蕾的讲述而在空气中流动,带走了所有人的言语。
"不久之后,接连有人**身亡,现场都有这么一张燃着烈火的废弃入场券。而他们,都曾是那场演出的观众。一切的真凶,听闻是一伙打着"正义"名号的邪恶组织……"
正义教!法文蒂安与伯提彻尔默契对视。
"但是受害者家属不明实情,惯常称之为"洛雅的诅咒"。"芙兰格蕾垂下了纯净的湛蓝眼眸。
“那姐姐你的入场券呢?"法文蒂安以往从未听姐姐提起过。
"我的入场券,只有空白的胶片。"芙兰格蕾回答,"也许是上帝……不,是洛雅在天堂留予人间的我的祝赐吧。"
"你们认识吗?"伯提彻尔问道。
"嗯,算是有过一面之缘。我帮了她,她送了我一张入场券,不过先前并不是空白的,因为不小心丢失了,后来……好像是一位太太,替我找回了入场券,当时我也不太留意这些细节变化。"芙兰格蕾断断续续回忆着。
"后来就变成空白了,对吗?"法文蒂安用小匙搅着红茶。
芙兰格蕾轻轻点头。
"诅咒的触发有条件吗?在某个时间段出入剧院,还是单纯持有入场券就会出事?"伯提彻尔的问题就没停过。
"抱歉,恕我无法为你解答这类疑问。"芙兰格蕾仍是微笑,"不过,请你告诉我,是谁送给你们黄金卷轴?"
"一位图书管理员老太太。"伯提彻尔只能回答陈述句了。
"那么她一定地位显赫吧。毕竟这是仅在贵族阶层之间流动的珍物。"倾泻的柔光下,芙兰格蕾的面容无比圣洁。
"莉斯汀太太好像姓温莎,对吧?"法文蒂安问伯提彻尔,"没怎么听她提起自己的家族。"
"也许,这是她丈夫的姓。"伯提彻尔的想法总是很机敏。
"这次剧本作者的署名也是温莎。"芙兰格蕾开始解释此出话剧。
"数月前,伊兰诺剧团收到了一封来自怀特勃朗宁皇家学院的信件、牛皮纸信封里是一沓印满了字的稿纸,正是《诸神的黎明》的手稿。与其说是手稿,不如说是装订好的书籍,只有署名是手写的……”
“团长读后大受震撼,心潮澎湃地写了回信,询问是否能由剧团出演。作者答应了,不过要求是要与话剧社一起,在学院上演。现在也还只定了其中一部分演员。"
洛雅·温莎,莉斯汀·温莎,剧本作家温莎,难道真的有这么巧吗?伯提彻尔想着,要不要交出最后的线索。
"抱歉,先生们,我得先回去了。祝你们好运。"芙兰格蕾望了一眼天色,有礼地谢幕退场。
"晚安,姐姐。"法文蒂安向姐姐道别。
"你也是,法威。"而芙兰格蕾也是热情回应。
伯提彻尔:"你们家…规矩真多。"要是物品摆放也这么规矩就无可挑剔了。
“往昔的礼仪老师十分严格。自然而然就成了习惯。”也许是自己也这么认为,所以法文蒂安对如此评价并不意外。
与菲尔西斯家族的和睦有礼不同,威斯利家族向来只尊敬强者,并不存在同辈间的问候。
“我也该回去了,法文蒂安。”伯提彻尔取回倚在一旁的手杖,缓慢起身。
“你的腿...不会一辈子都好不了吧?”在法文蒂安印象中,伯提彻尔出行从来不离手杖,仿佛是他不愿揭露的旧疤。
“是,又何妨。”伯提彻尔不避讳别人与他提起旧疾,只是从不解释说明。
“那你,路上小心。”法文蒂安心知这场对话不会有后文,便挥手作别。
银灰色短发的少年轻轻点头,戴上礼帽,只身离开。
结果甜品是一口没动,法文蒂安看见对面原封不动的蛋糕,再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碟子,干脆把蛋糕拖过来,当作晚餐解决了。
伯提彻尔一出宅邸,威斯利家族的仆人便驱车上前,迎接主人。
是时候告诉温普林斯了。伯提彻尔放好手杖,无心欣赏马车外的模糊夜色,于是从口袋里的琐碎物件中翻出一枚鸽血红宝石银戒,穿入右手食指戴上,摆在眼前随意一滑,便构起一块半透明的米迪尔晶屏,这常是贵族间以宝石为媒介的通讯工具。
伯提彻尔稍微整理了己知的线索和情报,连同金币和入场券一并传给温普林斯。
什么东西在闪?江信刚从实验室回来,才躺下不久,就被衣帽架那处的亮光晃了眼。
貌似是“米迪尔魔晶效应”,江信走到衣帽架前,取下闪烁着的嵌着塔菲石的黄金领带夹,指尖轻触唤起晶屏。
一封长长的信和一幅卷轴瞬间落在手里。
哪个缺心眼的家伙还用具象化功能把东西扔来了?江信一面放好卷轴,一面查看消息来源。
原来是…伯提彻尔,的确是那个家伙做得出来的事。江信随手开了灯,白炽灯照到黄金卷轴上十分刺眼。江信眯着眼,两指一弹,室内便又充后了昏黄的柔和光线。
少年规矩地坐在办公桌前,漂亮的长发垂落在肩,双目注视着铺展的卷轴,容态可与画上的角色媲美。
“学院话剧社?与伊兰诺剧团共同出演?呵,不知会倒腾出什么乱子来。”江信并利关心话剧的内容,转而去看信件。
信纸一展开,一枚金币“砰”地砸在桌面,一张破纸也跟着飘摇而下。
“这是……话剧社的助演邀约?”江信拾起金币,摄取表面开始熔融的雕纹,金币慢慢融化,聚到半空形成了文字:
诚挚邀情您出演《诸神的黎明》,瑞华尔莱特大人。
关我什么事?江信丝毫不将此事放在心上,任由金币回到手心凝成太阳勋章,反手掷在一旁。
文字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快地从江信眼前掠过,看完之后,江信发现事件并非他想象中的这么无聊。
不过,有些细节,是伯提彻尔所忽略的。
不然,金币也不会原封不动地送到自己手里。毕竟,话剧杜的把戏是被识破就无所遁形的。
如若把整个事件比作一棵参天大树,那么现在是只能算是窥见一端枝桠。巨木的主干、深埋的根系,必然会涉及更多有趣的事。
“虽然我对话剧不感兴趣。但也不是不能试试。”江信放下手里的纸,把太阳勋章别到入场券上。“明天就先不去图书馆了”
伯提彻尔:你看完了吗?
来自伯提彻尔的消息再一次跃至界面,江信才想起晶屏忘了收。
瑞华尔莱特:看完了。打算明天去话剧社转转。
什么?温普林斯居然会去图书馆以外的地方?伯提彻尔披着睡衣从浴室走出,急忙找了眼镜戴上看个真切。
伯提彻尔:你去话剧社干什么?
瑞华尔莱特:演戏。你和法文蒂安不也被邀请了吗?
什么时候的事?伯提彻尔没反应过来。
瑞华尔莱特:那枚金币就是邀请函,亏你揣了这么久都没发现。
伯提彻尔收起晶屏,召来手杖,一步一挫地去找放在口袋里的金币。手指才触到表面的浮雕,金币就熔作液体从口袋窜出;湊成简短的文字:
欢迎来到我的剧场;小威斯利~
我都没同意,你欢迎什么?伯提彻尔心说,演戏什么的,我绝对不会去。
那行小字铸成一弯弦月勋章,回到伯提彻尔手上,银戒忽然闪起了光。
那是“米迪尔魔晶效应”传达重要信息才会有的现象。不久前他也是这么提醒温普林斯的。
伯提彻尔以为温普林斯有了什么新发现,满怀期待地唤起晶屏。
瑞华尔莱特:怎么样,班长?还在为金币的考验而苦恼吗?
伯提彻尔:我拒绝参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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