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温茗说出这句话，宋擎只觉得大脑中的某个开关被突然地按下。
下一秒，她头痛欲裂，无数的记忆片段像小蛇般钻进她的脑海横冲直撞！
宋擎的身子无力的缓缓下滑，眼看着整个人就要往地上瘫，温茗发觉了不对，赶紧接住了她，把她半抱在了怀里。
她着急的摇晃着怀里的人，可宋擎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两眼发直，呆呆的望向前方，仿佛听不见温茗声声焦急的呼唤一般，神色涣散。
此刻，一些完全陌生的回忆像电影镜头般以第一视角在宋擎眼前播放。
只见，夕阳西下，洁白世界，她看到一个女孩趴在桌上，试图遮掩起自己青痕满布的胳膊，孱弱的肩膀一耸一耸，好像在哭。
那……好像是李琴！
等等！
还有汪小兰，被众人嘲笑，哭泣的汪小兰。还有郑秀秀，被老师拿小棍打手心的郑秀秀！还有冯欣怡，蔡嘉琪谁的，还有她和温茗！这，这些都是她熟悉的6班的学生啊！
这都是哪来的回忆啊？
难不成，她一直以来都在美化自己的小学生活，直到现在才恢复真正的记忆？
其实从来没有过孙老师的存在？
女孩们的小学时代都过的一团糟，没有人喜欢阅读，热爱体育，更没人引导她们，保护她们。大家彼此冷漠，只和少部分人抱团取暖，直到毕业……
是这样吗？
宋擎痛苦的抱住头。
不，不对！
她眼前又快速的闪出了别的场景——笑着的李琴，和她一块读书的汪小兰，还有，郑秀秀带着大家拿了冠军，正被一群女孩高高扔了起来———
那是和刚才完全不同的快乐的女孩们。
毫无疑问，这也是她的回忆，清晰到甚至像是昨天刚刚发生过！
可是，一个人，怎么会同时拥有两段截然相反的回忆？
如同被狂风吹起，片片回忆在她脑海中交织着，旋转着，狂舞着，叠加又叠加，最后化作深深的漩涡，让宋擎的意识深陷其中……
“宋擎，宋擎，你，你怎么了！”
温茗焦急的拍打着宋擎的脸，试图把她唤醒。
“宋擎！”
是谁在呼唤她？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了岸边伸来的一根树枝，宋擎下意识伸出一只手来，死死的抓住了温茗的衣角。
接着，她上半身僵硬的挺起来，直直的倒抽了一口凉气，又猛地睁开了双眼，好似经历了一场无比可怕的噩梦！
好，好险。宋擎感到一种劫后余生的惊险，自己全身早已冷汗淋漓。她刚刚差点彻底晕过去了，那是大脑过载所以身体发出的警告吗？
不敢想，如果自己继续长时间的深陷那狂乱的记忆风暴中，过分了损伤大脑，还能否像现在这样再次醒来……
温茗紧紧的抱着她，几乎跪在地上，现在见她醒来，眼泪惊喜的夺眶而出。
宋擎呆呆的被她抱着，盯着她泪水盈盈的眼睛，心头翻涌着千言万语。
她突然揪住了温茗的衣领，她现在有一肚子问题想要问温茗——真的没有孙老师的存在吗？她们真的和李琴她们不熟悉吗？她们班氛围真的很差吗……
宋擎张口，想先向她打听一下关于孙老师的事，却又意外的发现，自己好像说不出什么！
她只是记得有这个人，这个人做过很多事，但是具体的信息，就连她叫什么，教哪门学科，此刻竟然一概想不起来！
宋擎只觉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难道，这个老师真的是自己幻想出来的吗？为什么自己对她一无所知……
她想让温茗给她一个准确的答案，她需要温茗帮她！
“温茗……”
她张口喊道，可是下一秒，又想到了什么，生生的咽下了那些话。
看着温茗泪水盈盈的眼睛和挂在鼻尖上的汗珠，宋擎突然意识到，自己遇到的问题，好像已经不是能用科学解释出来的了，一旦说出来，且不说温茗会不会信，就算信了又能如何帮她？
只是让她更加担心罢了，不行，她暂时还不能和温茗说！
宋擎深吸了一口气，仅用一秒，她就决定要瞒着温茗。于是她垂下眼睫，深吸一口气，踉跄着从地上站了起来。
“你，你还能行吗？我们去医院吧？”温茗一边说，一边用双手虚虚护着她，生怕她再次晕倒。宋擎挤出一个苍白的微笑，她拍了拍温茗的手，说道，
“没事，其实我就是低血糖犯了。”，她的喉咙已经半哑了。
温茗可不好糊弄。这是低血糖？她又不是没见过低血糖发作，宋擎刚才一副快死掉的模样，身体都僵直了，那种程度能是简单低血糖？
她隐隐约约觉得事情很不对劲，刚要追问，可是看到宋擎虚弱却坚定的眼神，她还是止住了话头，算了，总之一会带她去医院就好，现在先不浪费她的体力了。
“好好好，那你……那我们回去吧，我车里好像有巧克力，快给你吃上！”温茗焦急地说。
“嗯嗯，”宋擎点点头。
“但是，我想先去洗手间洗把脸。”她还是想让自己清醒一下，趁着新鲜，把那些记忆梳理一遍。
温茗记得附近就有个女厕来着，不远，于是同意了这个决定。
她转过身，随即蹲了下去，反着挥了挥手，示意要背宋擎。
“你……”宋擎愣了。
“干吗？你看你现在是能走的样吗？”
温茗回头嬉皮笑脸的对她说，声音却越来越小，她嘟囔着：“而且，小时候又不是没背过……”
宋擎哭笑不得，其实那些记忆的冲击不过短短几秒钟发生的事，现在恢复过来后，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没什么不适了，恨不得跑几步来证明自己已经活蹦乱跳。
从小温茗就力气大，有一次自己磕破了腿，就是温茗把自己从操场背到医务室的……想不到她还记得这件事。
宋擎心里暖暖的。
她突然伸出手，啪的打了温茗的屁股一下。
“老娘我真没事了，需要我给你跑两步吗？”说罢，她边笑着越过温茗，自己大步流星向厕所方向走去。
温茗愣了，又觉得好笑，不过看着她的背影确定她现在是真没啥事了，这才长舒一口气，快步跟了上去。
以上，就是来到学校后发生的一系列惊心动魄的事。
宋擎站在洗手台前回想着这一切。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手上的水都要干了，又想起温茗还在女厕外面等，她甩甩手就要往外走。
这时，听到温茗在远远的和某人打招呼。
“哎，哎你也来上厕所啊……”
不等温茗说完，那人就急匆匆的进了女厕。竟然是李琴，她孤身一人，没带孩子，紧紧拿着部手机就冲进了厕所里头的隔间，差点撞上宋擎。
宋擎停下了脚步，温茗也向厕所里探头，两个人一时间都有些好奇，李琴这是遇到了什么事？
她好像是接了个电话。虽然没开免提，但是电话那头的人明显是在吼着说话，隔间外的两个人都能隐隐约约的听见，是个男声。
“你，你做梦去吧！不可能的，我不可能把晴晴给你！”
突然，李琴也吼了一声，一向安静内敛的她此刻却如同一只母狮般暴怒，把正在偷听的两个人吓了一跳。
宋擎和温茗默不作声的对视了一眼，她们已经大体猜到电话那头的人是谁了。
接着，李琴又压低了声音，用气声狠狠说道：
“我不仅不会把晴晴给你，我还要去告你，我告你家暴，告你故意伤害，我不信警察不管你这种人！”
宋擎和温茗这时是真傻在原地，她，她们知道李琴可能是在闹离婚，但没想到，竟然是因为家暴……
两人面色凝重了起来，她们都还记得，小学的时候李琴就有个暴脾气又爱打人的爹，常常是脸上挂着巴掌印来上学，怎么连现在的老公也……宋擎又想到刚刚李琴对她说的那番冷淡却又有一些奇怪的话。
“对，对，我是没工作，但是我会去找，我能养了我女儿！我不会让孩子有一个随时可能对她大打出手的爹！”
李琴一字一句，无比坚定的说道，接着挂断了电话，泄愤似得把隔间门甩到了墙上，只听砰的一声，她走了出来，似乎余怒未消。
宋温两个人下意识的拔腿就向外跑，生怕李琴发现她们在偷听，可是刚走出厕所没几步，李琴就在身后大声的喊住了她们。
她俩只能尴尬的走回来，李琴却没说什么，一直盯着她俩，眼神里有种说不出来的疲惫，突然，咧嘴挤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
“让你们见笑了，老同学，我的家庭，我的婚姻，就是这么个情况，还麻烦你们不要向别人说，怕我家晴晴听到。”李琴轻声说，嗓音带着一丝沙哑，整个人像老了五岁，全然没有之前的冷漠刻薄。
宋擎直愣愣的看着她的笑脸，心想和小时候还是一模一样啊。她刚想说这些什么，温茗却抢先一步应了下来。
宋擎还想再问问，李琴需不需要她们帮助，却看到温茗递给了她一个闭嘴的眼神。
温茗是学法的，自然懂得离婚案里面的门道，如果有她帮助再好不过，可是现在，她明摆着并不是很想管这个闲事。
宋擎理解她。在温茗的视角里，李琴是多年不见甚至当初也基本没怎么说过话的小学同学，确实没必要费心费力帮她什么，更何况人家也未必领情，说出来反倒和同情人家似的。
李琴不知是装没看见还是不在乎她们的小动作，总之只是点点头，又非常礼貌的说道：“你们去哪？我先回教室了，刚把孩子交给秀秀她们带了会，现在估计要闹了。”
她侧身要走，宋擎突然伸手拦住了她。温茗一脸警惕，生怕好闺蜜再发疯。
可宋擎只是非常平静的提议三个人一起往回走，其实，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拦住李琴。
李琴有点疑惑，但宋擎已经直接左手拉着温茗，右手拉着她往回走了，她十分意外，心想这个奇怪同学怎么和自己一点隔膜都没有，熟悉亲近到好像她们曾经真的是朋友一样……
三个人就这样并肩走着。
突然，宋擎停下了脚步。两个人疑惑的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她的眼神定在走廊外的那一小片杏树林上。
第三实验小学在教学楼间的空地上栽了很多树，她们这栋楼旁，就以杏树种的最多。
每到春天，便有一树树一簇簇的杏花怒放，白瓣托红蕊，绿叶了无痕。
那时，小小的宋擎常常一口气爬上五层楼，找个栏杆趴着向下看，楼下的杏花海好像是一堆堆的粉白细雪。
风起时，便瞬间飞起漫天的白色杏花，如同落雪，令人沉醉；风止时，又落得树下的小孩们满头满脸都是杏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都笑成一团。
不过，现在已是秋天。杏花谢了，只留一树树火红金黄的杏叶，热烈灿烂，远远望去，如同低矮的火把燃烧。
李琴和温茗疑惑的对视了一眼，这秋景好像没什么特别之处啊，怎么宋擎却痴痴的看着，脚下生根了般定在原地。
无人知道，那朵朵杏花此刻在宋擎的眼中已经重新绽放，只见粉白代替了火红，落叶流转成飞花，她的思绪也飘回了十几年之前……
宋擎抬手，拂去满头的杏花。又伸出小手，轻轻把地上的花瓣都拿开，生怕影响到她的蚂蚁回家。
她可是趁着大家都在上体育课偷跑回来的呢，要小心再小心，隐藏自己的身影。
突然，附近响起了一个愤怒的女声，宋擎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便又当即丢下她的蚂蚁悄悄溜过去，想看是谁在吵架。
呀，是李琴和孙老师！
宋擎见到孙老师那熟悉的短发，就想起，自己这个时间应该在操场上啊，可别被老师抓到！于是下意识转身就跑，可是又想到，李琴怎么没去上课呢？
咋啦，她和孙老师吵架了？不怕她爸知道后又打她嘛……宋擎的好奇心勾起来了，她干脆蹲在一旁的树丛后偷偷听着二人的对话。
孙老师还是在很生气地说些什么，不过不是对着李琴，而是对着电话那头的人，李琴转了个身，泪珠子挂在脸蛋上，宋擎这才发现原来她在抹眼泪。
老师说完，电话那头的人也不甘示弱，是一个男人。
他开始对着电话破口大骂，宋擎惊讶的捂住了耳朵，这等污言秽语她们小学生可不能听！
她听不见，却眼见着孙老师的脸从脖子处往上开始一层一层的红，大概是气的浑身颤抖。
宋擎怔住了，她感觉自己心里闷闷的，一只手不自觉的抚上胸口，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脸上也烧的滚烫。
这时，李琴突然扑到老师跟前，对着电话大喊了一声，“爸，爸，你别骂了！不许你骂我老师！”
哦，宋擎恍然大悟，原来电话那头是李琴那个爸爸啊！她想起来，今早上李琴来上学时，脸上又挂了彩，这个孙老师刚成为她们的班主任半个月，还不知道李琴家的事，看到她的脸之后特别生气，把她从教室里叫出去说了好久的话。
想来，孙老师刚才是打电话给她爸爸说这个事吧。
她们的前一个班主任其实都没管过这档子事，只要李琴没被打的青一块紫一块上不了学考不了试就行，可是孙老师不一样，她现在又怒气冲冲的护在李琴身前，好像科学课本上的老鹰一样张牙舞爪。
孙老师，可真，可真……
宋擎突然忘记了那个词，真特别？真伟大？还是什么来着……哦，对对对，可真勇敢啊！
宋擎终于想起来这个词了，对，就是“勇敢”！
孙老师真勇敢啊，很像电视里的女侠呢，只差一个威风凛凛的袍子和言听计从的小跟班，宋擎感觉自己好像更喜欢她了！
电话那头的男人依旧喋喋不休的叫骂着什么，可孙老师毕竟是老师，不能直接骂家长，李琴站在一旁更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女侠快要输了，场面一片混乱———
那么这时候，需要大侠的小跟班出场了！
宋擎聪明了一次。她不再躲藏，从树后一跃而起，直直的朝这边冲了过来，如同神兵天降！
孙老师被突然冲出来的小女孩吓了一跳，宋擎没等她反应过来，抢先一步窜到了她面前，在两人无比惊讶的目光中，冲着电话那头的男人骂出了人生中第一句脏话：
“去，死，吧！”
男人听到这陌生小孩的尖叫声愣了一下，孙老师连忙把电话掐断了，看着这个脸红红，气冲冲的小女孩哭笑不得。
李琴也愣住了，她呆呆的看着这个一头杏花的女孩。
她认识她，宋擎。
可是，她们平时接触并不多啊，宋擎喜欢看书，性格好像很内向，和她一样都不言不语的，除了温茗之外基本不太和别人讲话……
宋擎被她俩看的脸更红了，她自己也想不明白怎么就突然冲了过来，还对外人骂了这么难听的话，其实这话在以后来看一点也不脏，是宋擎灵活运用的一句电视剧里的台词，听着并没有太大的杀伤力，
但，这就是小孩的愤怒，澎湃着汹涌着，睥睨一切，不经大脑，是纯粹的从心从口喷涌而出的怒火，杀伤力不强，却能给成年人最直面的一击。
孙老师也属于被“击中”的成年人，她一时愣住了，看着宋擎，又看看李琴，像是在思考什么。
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后，孙老师伸手，轻轻地把李琴拉到了自己的面前，接着，又把宋擎也拉了过来。
她蹲了下来，看着两个女孩的眼睛，极认真的说道。
“我先和李琴说声对不起……老师能帮你的有限，哪怕一会帮你报警，大家也只能管一次或者几次。唯一能帮你的，只有你自己——”
她轻轻的握住李琴冰凉的小手，放在了她的胸前。
“需要你自己，反击回去。”
“可是，他是我爸爸，他说，父母打自己孩子，别人管不着……”李琴慌了神，她急急忙忙地说。
孙老师用力摇了摇头，说道：
“这世上的种种暴力，不公，伤害，都是可以反击的，哪怕施暴者是父母，你都不用顾忌什么道德的枷锁。小孩子确实力量上更弱小一点，但是人之所以成为最强大的动物，从不是因为多么有力气，而是因为。”
孙老师停了下，一字一顿地说，
“她们善用工具和武器。”
“另外，比武器更重要的，是勇气，是勇敢的保护自己，或者保护她人的那种决心！哪怕是一场必输的反击，也要拿出不怕被打，不怕死的气势来。这样，才可能让对方怕你，知道你，不好惹，欺负你是有代价的！”
孙老师越说越激动，重重的拍了下两人的肩膀！
她看了看宋擎，拉起了她因为玩土而脏兮兮的小手，非常骄傲的说，“谢谢你，宋擎，你是个勇敢的好孩子。”
又看向李琴，“当然，李琴，你也一样！我相信，听了我今天说的话，你们以后都不会被人欺负了！”
宋擎的眼睛噌的一下亮了。
“老师，我是个勇敢的孩子吗？”
“当然了，你刚才不是非常生气的冲过来替老师和李琴骂出了我们心里想的话了吗？是吧李琴？”
孙老师调皮的眨了眨眼，李琴也重重的点头。
宋擎突然明白自己心里刚才那种异样的感觉是什么了———是勇气，看到自己喜欢的老师和弱小的同学被骂的时候，这颗种子自心里破土而出，让她一个平时不言不语的人突然有了力量，有了维护她人的力量！
宋擎喜滋滋的低下了头，一只手紧紧捂着胸口，她感受到，自己的小心脏在同样有力的跳动。
勇敢的滋味真棒啊。
只是，宋擎再抬头，她发现孙老师的眼睛里的刚才燃烧着的什么东西却渐渐熄灭了，老师忽然轻轻的摇了摇头，笑了笑，那笑容里是宋擎当时看不懂的无奈与自嘲。
身旁的李琴也是一脸凝重，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
一时，没人说话了。
宋擎读不懂她俩的表情，只知道气氛突然变得肃穆。
孙老师突然蹲下身，给她俩拂去落在头顶的杏花瓣，然后轻轻的说：
“向老师保证好不好？以后做一个勇敢的女孩。”
风吹过，又是一阵杏花雨自然而然的落下，宋擎仰起头看见这如同飘雪的漫天飞花，一时间傻傻的愣在原地。
她伸出手，接住了一朵完整的杏花。
这段回忆一直埋在宋擎心底，随着时间流逝而淡忘，她甚至都忘记了自己和李琴最后有没有给老师一个肯定的答复了，只知道后来李琴确实学会了反击，白天来上学时，依旧若无其事的继续和大家一起玩。可夜晚回家后，不知道又经历了多少次不为人知的家庭战争。
大概都是她胜利居多，以至于到最后，她爸爸宁愿砸东西也不敢再动她一下了。
李琴，真的做到了。
“宋擎？”
突然，一只手伸到她眼前晃了晃，是温茗。
宋擎已经在这里呆呆的站了好几秒钟了，她不得不直接晃醒她。
“哦，哦，我没事。”宋擎这才回过神来，她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旁人不知刚才短短几秒里，她内心翻腾起了何等的惊涛骇浪。
她悄悄望向李琴，希望能从她脸上看出和自己同样怀念的神色，可李琴却毫无反应，只是惊讶的看着她。
宋擎突然有些感伤。
不知道现在的李琴，生命中没有出现过孙老师的那个李琴，她小时候是怎么过来的。
默默忍受？无人求助？没上大学甚至连高中都没上，满怀期待的结婚，之后竟然让女儿差点重复了自己的被家暴的命运。幸好，现在为人母的她终于积攒了足够的勇气，哪怕不需要外人的引导，也本能的学会了反击——这迟到的一课啊！李琴多走多少弯路？
至于宋擎她自己，读研规培后也受到过大大小小的恶意和委屈，说不出，也不敢爆发，反击，只能憋在心里，成了一个窝囊的人，从前那个富有正义感的小女孩也不知何时，成了一个不再多管闲事的大人。
不知道孙老师看到现在的她，是否还会夸她一句勇敢的好孩子呢？
宋擎想到这，有些惭愧的低下头，她们三人继续默默的向前走着。
可是，再即将进入教室的最后一秒，宋擎突然扭过头最后看了一眼身后那些火红的杏树。红的扎眼，红的像火，好像也点燃了她心里的什么东西———迟到的勇气降临了。
她突然拉住李琴，抬起头，定定的看着她。
一旁的温茗又双叒叕警铃大作。
“我，我不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就这样和你分开，”
宋擎低声却坚定的说，她觉得自己的眼睛此刻亮的像探照灯。
“我多少算个医生，温茗在律所实习，还有我妈，她妈，你都知道吧，都是警察，虽然是小警察，但是说不定也能帮上忙，我们留个微信，有需要帮助的随时找我。”
温茗瞪大了眼睛，伸手想要拉她，只是又无声的缩了回去。她不知道宋擎怎么突然开始多管闲事了，可是，其实温茗她自己也是个本性善良的人———
一颗善良却经世俗钝化过的心就如同蒙尘的明珠，看似冰冷，其实只消旁人轻轻一拂，便又可以散发出暖人的光。
既然朋友这么说了，她也不好意思再拒绝，除了狂点头，还能做什么呢？
宋擎注意到了温茗的小动作，忍不住笑了。
下一秒，她又严肃起来。
“最后，我想和你说的是，李琴，对不起，你小时候我没能帮助你，请让我现在出一份力吧，”
李琴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宋擎明白她是有自尊心的人，于是抢先一步打断道：
“你不愿意也没啥，这是你的决定。但是，我还想说，你把女儿保护的很好，现在的你，是一个非常非常非常勇敢的人！”
宋擎一连说了很多个“非常”。说完，她重重的拍了下李琴的肩。李琴傻傻的看着她，眨巴了两下眼，突然飞快的转过头去，捂住了脸。
温茗看到她的眼泪从指缝里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