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们侍候明月更衣沐浴,教养嬷嬷们更是磨破了嘴皮。侍寝礼仪之繁琐,又要学一些碎碎的无关紧要的东西。
直到一炷香燃尽,太监尖锐刺耳的嗓音才从殿外响起。
明月被搀到凤鸾流苏赤轿前,骄子走两步颠一步,就这样摇摇晃晃走到了养心殿前。
宁绍行有政务缠身,只派贴身太监福子出来,将人接到寝殿内。
偏殿华贵非凡,悬梁之间飘着流苏灯笼;紫檀木龙榻上隔着案稷,瑞脑金兽炉里烧着沉香,白烟屡屡飘向空中。
而正殿内宁绍行和一众大臣吵的不可开交,伴随着茶杯清脆的破裂声,这场谈话也戛然而止。
明月拢了拢单薄的衣襟,从床榻之上起身,摸索着到了通往正殿的间关处。却不巧,正好与帝王撞了个满怀。
她匆忙下跪,亮晶晶的眸子也跟着垂在了地下:“嫔妾参见陛下。”
宁绍行兴是还在气头上,摆手道了句“免礼。”连个正眼也没留给她,自顾自的落坐在龙榻上。
明月起身,碧蓝色的衫衣衬得肌肤愈加柔嫩,腰肢纤细柔软,盈盈一握,凹凸必现,勾勒出独有的韵味。
她步履盈盈,恍神间便到了帝王身侧:“陛下莫要气恼,今日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宁绍行忽的转身将人扯入自己怀中,嘴角噙着戏谑的笑,眼珠却幽深如潭:“明常在说的是,那就侍候朕更衣就寝吧。”
见明月不为所动躺在自己腿上,狭长的眉眼一眨又一眨,他想捉弄女人的冲动愈发强烈,于是面上带了些疑惑:“怎么不动?”
“难不成被送到养心殿前,教养嬷嬷没教过这些?那朕可要好好罚一罚教养嬷嬷了。”
明月依旧没动,直勾勾盯着眼前的帝王,眼神里却透着一股毫不掩饰的嗔怪:“陛下明知嫔妾说的不是这些,却还要捉弄嫔妾。”
闻言,宁绍行忽的轻笑,明月从他腿上起身,就见他靠在紫檀木床榻上,邪佞又懒散,眼神飘到右腿之上:“治好它,朕会给你想要的一切。”
“若是治不好,就让九族洗干净脖子在家迎圣旨。”
明月取下腰间的锦囊和银针,她斜坐在宁绍行腿侧,凭着上次的记忆,游刃有余的用银针在男人大腿间来回游走。
“嫔妾没有九族,孤身一人。”
宁绍行先是一愣,侧过头去,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无趣得紧。”
几针扎下,眼前人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角也被细细的薄汗浸湿。见此惨状,终归医者仁心,明月又拿出了前些日子同春桃炼制的止痛草药,敷在宁绍行的整条右腿上。
来来回回折腾,耗时两柱香,终于将最后的步骤完成。而床榻之上的帝王,不知何时,呼吸沉重似是进入了梦乡。
伴随着平稳而又细腻的呼吸声,她忽然想凑上前,看看这个整日争权夺斗,心思缜密的男人放下戒心是什么样。
“陛下!!”福子惊慌失措的跑进来,在看到明月缓缓贴近宁绍行时,又立刻滑跪在地上。
宁绍行也被这动静惊醒,睁开眼,对上明月黝黑明亮的瞳孔,二人就这样直勾勾瞧着彼此。
直到福子尖锐的声音再次响起:“陛下!荣亲王来了,此刻正落坐御前,说是一定要见陛下一眼。”
宁绍行的脸上带着鲜有的躁动,却沉默良久。他起身,明月替他披上大衣,随后由福子恭顺的引领下,绕过间关,消失在了偏殿。
明月察觉出了宁绍行的不悦,只是因何不悦?
她好奇,想要一探究竟。壮着胆子,悄咪咪摸到了连接着正殿和偏殿的那扇金龙屏风后。
只听宁绍行与荣亲王在喋喋不休的争论着南方水患治理问题。
以荣亲王为首的一派以为天子登基三年,无子嗣,惹得上天不满,因此南部水灾频频。
在朝堂之上齐齐倡导天子需以身作则,派大祭司祈求天下平和,后宫子嗣繁荣,百姓五谷丰登。再派今年新上任的荆州知府到水灾区发派物资,稳住民心。
宁绍行哪不知,他们与荆州知府早已串通一气,等朝廷的赈灾款下来,就不知进了谁的腰包了,至于百姓,根本等不到发派物资的时候。
可朝中势力,权贵重臣皆为荣亲王党羽。这些势力整日逼着宁绍行,让他寸步难行……
“朕以为现下最要紧的是加固上游堤坝,至于祭祀之事,容朕思索片刻。”宁绍行话已至此,给足了荣亲王面子。
□□亲王非但不领情,反而重复着“陛下要为天下百姓着想,要以大局为重。”的话语。
与明月料想的不同,宁绍行没有斥令荣亲王退下,反倒是体恤起来:“爱卿日日为国事操劳,朕甚是感动,福子把朕珍藏的红参取来,赠予荣亲王。”
“红参最是补气养神,爱卿也要多关照关照自己的身体。”
福子手脚麻利,不一会儿就将红参盛到了荣亲王面前。
荣亲王接过红参,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识趣退下。
一场看似要挟的闹剧再次中场,明月听着外头没了动静,蹑手蹑脚,正欲离去,就听身后传来低沉沙哑的嗓音:“可是听够了?”
明月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垂着头,露出一小段白净细嫩的脖颈,她没有回答宁绍行的话,而是轻声开口:“陛下,嫔妾倒是有一主意,兴许,能帮陛下排忧解难。”
“哦?”宁绍行挑眉,他一步步逼近面前看似恭敬的女人,显然对明月的话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说说看。”
从初见明月开始,他就察觉出了女人的与众不同。
她身上又不输于后宫嫔妃的果敢勇谋,好似一株在悬崖峭壁的缝隙之中也要拼命挤出头的野草。
“兴办女子学堂。”
荒唐至极!!
自古以来男人读书,女人养织,哪儿有颠倒的道理?
可宁绍行闻得此言,脸上并未流露出丝毫恼怒之色,相反,两道如剑般锋利的眉毛轻轻一挑:“为何?”
“陛下,嫔妾是后宫嫔妃,对朝堂之事知之甚少,可听宫女们闲话家常,时日久了也是了解些的。”她的声音轻柔婉转,言辞之间又透露出小心翼翼。
“朝堂之上皆是荣亲王的党羽和门客,陛下若想收纳贤才发展势力,不出三日定会被荣亲王知晓,倒不如反其道而行之。创立女子学堂,从女子学堂中培养自己的势力。”
“嫔妾以为,女子与男子一样,不应当以性别论成就,若女子读书识字,其所能成就的价值不比男子少。甚至,更胜一筹。”
明月的提议确实大胆,但也不失为一种可行之法。
良久,她从帝王的口中得到了同上次一样的答案。
一声笑。
可笑罢,就见宁绍行薄唇轻启:“来人,传朕旨意。封明常在为贵人,赐号静。”
那一夜,明月从住在偏僻角落不起眼的常在,成了颇得盛宠的静贵人。
皇帝登基三载,从未有过仅临幸一晚便破格晋升的例子。
所以此消息传出时,嫔妃们先是思索明常在是谁,原是陛下微服私访时带回来的女子,后又开始暗戳戳羡慕她。这羡慕的人多了,嫉妒也随之愈发多了起来。
倚兰苑这些时日门槛都快被人踏破了,先是福子带着下人来送皇帝亲赐的南海珍珠玉翡翠、蛟龙鎏金玉如意、御用笔墨纸砚……
再是嫔妃们纷纷上门拜访这位素未谋面的静贵人,借机探探口风,侍寝时怎么讨得皇上开心,诸如此类。
最后是内务府的领事亲自送来上好的红罗碳,笑呵呵的在明月跟前赔不是,说先前有眼不识泰山,亏待了主子,希望主子大人不记小人过。
明月自是懒得同这群下三滥的墙头草讲话,只是身侧的春桃着实生气,借着机会将内务府里里外外臭骂一通。
明月不受宠时,内务府没少克扣月厉,冬日有时甚至连碳火都克扣。
冷的没法子,春桃就只能穿着里衣抱着明月,为她取暖。
春桃觉着骂得不解气,还想上去踹两脚,却被明月阻拦。
她嘱咐春桃莫要声张,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安分,不能被旁人挑出一点儿过错。
可偏有人存心要找明月的麻烦。
姜淑妃平日承惯了恩宠,忽出现一女子恩宠直逼自己,她心里不是滋味。决心要来看看这女子。大步流星走来,头上簪着一朵大红芍药,衬的人更加娇艳欲滴。
明月立刻出来相迎,可待姜淑妃看清脚下跪着的女人时,不禁心头一惊。她上前,死死掐住明月的下巴,仔细端详着漂亮脸蛋儿:“怎么是你?”
语气里说说不出的厌恶,随后送开手,像是碰到了什么赃物一般嫌弃。
“哼,当年你娘滥用医术害死了我堂弟,虽那贱人如今已死,可实在难解本宫心头恨!今日你既进了宫,且等着!”
明月嘴角微微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嘲讽,又迅速转换为惶恐不安:“当年之事娘亲确实是冤枉......官府早已查明真相还了娘亲清白,嫔妾虽承恩宠,却不想与娘娘为敌……”
姜淑妃抬脚,踹在了明月的胸前,将人踹的倒在地上抽泣不止:“做这副样子柔弱可怜的样子给谁看?”
“本宫真后悔当初没能杀了你,以绝后患!”
“哦?”一道威严又冷漠的声音,响彻在了宫殿之中。
姜淑妃娇躯一颤,面色苍白如纸。急忙跪地行礼,不敢有半分迟疑。
威严如姜淑妃,可面对来人时,原本的气焰也消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颗提到嗓子眼的心。
姜淑妃沉默不言。宁绍行却并没有追问下去,走到明月的身边,向她伸出手,一把将地上的女人拉了起来。
他擦了擦明月带着血痕的嘴角,轻“啧”一声,似是为美人破碎而惋惜。
介时姜淑妃也在身侧丫鬟翠竹不动声色的提醒下,缓过了神,立即请罪:“皇上恕罪,臣妾并非有意责罚静贵人。”
“只碰巧这静贵人同臣妾是旧识,冤家路窄!”
“动手伤人确实不该。”宁绍行面色淡淡,可语气却带着些轻柔:“朕看你这些时日太过傲气,且回去思过。”
姜淑妃起身,上前一步,脚踝上佩戴的金玉铃铛叮零作响。
她瘪瘪嘴,像之前每一次犯错那样,企图撒撒娇蒙混过关,可话刚到嘴边,就见宁绍行后退一步,扯开二人过于亲昵的距离。
帝王如此态度,她也自讨无趣,轻哼一声,朝着宁绍行行礼告辞。
丫鬟们将她引坐在轿辇之上,原本娇艳欲滴的脸却变得极为惨白,那双细腻白净的小手,此刻死死揪着手中的印金花丝稠手帕。
是她小看了此女,才心软留了此女一命;如今,她就该听了母亲的话,永绝后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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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恩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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