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差来收税,五天收了三次。
说是荥阳王世子要回城了,世子在前线带着虎狼卫奋勇抵御外敌,让来这避难的外乡人拿出些敬意来理所应当。
一次比一次要得多,似乎笃定这些外乡人不敢造次。
也是啊,这里如此安逸。大祁现称南祁,这才刚刚稳定住局面,去哪都是破败穷苦。好不容易来得安逸,谁愿意被赶出去再受流离之苦呢?
流离之苦说的可不只是走走路那般简单。
没有几分厚家底儿,禁不住两遭天灾**摧残。
买路钱,卖命钱都须得有,还有日常吃喝,头疼脑热等等......
所以官差也是琢磨着能拿得出来才开口的。
若是不给岂不驳人脸面?
第一次,第二次,再第三次小喜忍不住与他们理论:“荥阳王爱民如子,知晓你们这般收敛钱财吗?”
几个官差互看一眼,噗嗤一声笑出来,笑这小姑娘见识短。
小喜年纪不大却也不怕,在那不徐不慢文绉绉说理。
他们见着水灵灵的小姑娘,还是少有的精致漂亮,言语动作间多了几分戏谑和挑逗。
“呦呵!妹子长得挺漂亮啊!你叫声哥哥来听听,哥哥回去跟官老爷说说,没准儿免了你们的税银!”
拾得及时拦住欲上前的女人,因她这会的模样实在吓人。
一番赔银子搭笑,就差跪地上跟人家叫声爷爷,总算把几个官爷送走了。这般谄媚相着实伤了小喜一双琉璃眼儿,愤怒离去。
大娘扔下手里活计就追了去。
每次皆如此,须得将人送回家去才肯放心。这年纪的小姑娘确实容易遭歹人,她自己就不能懂事些么?拾得朝人消失的方向瞪了眼:“真是个小祖宗,惯得!”
老板娘不爱听了,翻着白眼说总比某人没人疼没人爱强许多。
拾得讥笑:成日泡在诗经里的小女孩,恁的见识短!劝女人有空好生教教,别哪天让野男人骗了去......
女人嘴里不饶人,可没骂几句便收声,后半晌隐约心不在焉。
本以为这件事就此作罢,不成想,这世上总有那么几个人,自以为与众不同,从降生就带着某种使命感。
读书人,讲究礼法,讲究气节,讲究尊重,更讲究自己在别人那有没有享受到这些。
城南就有个格外木秀于林之人。
外乡人逃难至此,平日深入简出,无甚产业,但看那高门深宅便知家底丰厚,蛀虫们怎肯放过?
第一次他放下书本叹了声气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第二次他在内室拍着桌子怒言:“荒谬!几与北蛮无异!”
第三次他立于门阶之上愤懑高呼:“乱世之秋多妖孽!”
并扬言要去荥阳王王驾前理论。
这不作死吗?
心照不宣是一回事,摆到明面上是另一回事。真闹将起来丢得是谁的脸面?荥阳王当真一无所知?驭人,七分如养狗,三分如祠鹰。谁养的鹰犬不得是护着?不然怎么为自己卖命。
就此城中掀起一波浪:凡违命者,以谋逆罪论
谁的命?谁定的法?官者,天也!
本地人站在一旁看热闹,说热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甚至希望将这些外乡人都撵出去才好。
拾得也被抓了,可能是因钱给的不够痛快,罪名相当简单:意图谋逆
进了衙门,少不得一番盘问,登记好之后让通知家里人拿钱来赎。
其实说白了还是想要钱。以前是拿着小刮刀剌肉,这次是想直接将血榨干。
牢房有个小窗口,拾得望着青天白云,一直到皓月当空。
同一牢房还有位长须美鬟的老书生。
之所以一眼就看出他是位读书人,着实因为他身上那股浓重的书卷气,沉静儒雅。
同样瘦骨嶙峋,平常人会显岣嵝病态,而他却是清隽秀逸。
差距太大,拾得自觉去另一面墙旮旯里蹲着。
看着人们进来又出去,可能都不想家人在这受罪。留下来过夜的寥寥无几。
老先生闭目养神够了睁开眼,问拾得:“没人来赎你吗?”
唉!
拾得叹了口气,想到那女人......她俩素来有仇,结怨已久。
拾得问:“您呢?怎么大半天也不见有人来赎?”
老先生摇摇头轻笑,笑得一派淡然:“我不让他们来赎。”
拾得歪着头问为什么?
老先生立起来,长袍宽袖,颇有一种道骨仙风之感:“庸者自庸,静者自静。此心明净,亦复何言。”
拾得很敬佩读书人,因为他们总能将人话说成人听不懂的样子。
老先生似乎也觉乎着自己说的太深奥,于是又渡步过来用自认为白话说了一遍:“我以前常言‘此间浊世,扰我清净’。此次经事我才明白,静不下来的乃是我心境,与这世间无关。上善若水,虚怀若谷。想以前真是庸人自扰,庸人自扰了!呵呵呵......”
他说道后面自嘲的笑出来。
拾得想扣块砖下来拍死他。
原来这就是那个害人入狱,枉受无辜之灾的大傻叉。
他倒是心静了,害的旁人在这挨饿受冻担惊受怕,圣人果真都不吃人饭,不知人间疾苦!
话说来外面,小喜找过来问了好几次,嘴里说着让那臭小子吃点苦头,可是若不担忧何辜一会一问?
老板娘只当听不懂看不见。
如此过了三日,打扮妥当到衙门赎人。
官差略了眼,女人穿着粗布衣裳,宽松平常,肤色暗黄,目光触及她脸上疤痕倏地收回来,拿着册子例行盘问:“叫什么?”
老板娘回道:“小名拾得”
“大名呢?”官差翻着册子头也不抬的问。
“贱名好养活,还没给起大名呢。”老板娘坦然说道。
官差:“那父母叫什么?原籍在哪?”
“原籍在梁城,那杀千刀的短命鬼叫铁三”
事发突然,提前也没个准备。梁城,铁三,这是她俩都知道的,猜拾得应当也会这么答。
官差又问:“为何来我荥阳?”
老板娘回道:“逃难啊!那什么靖北军去了那边,谁知道什么时候打起来?”
该问的都问了,也都对的上,官差合上册子,老板娘暗自松了口气,下一瞬,却听到那厢狮子大开口:“得交十两银子治安费!”
“十两?”老板娘惊诧,而后苦着脸,转身走了。
因那动作太果决,官差愣了下,而后给门口同僚使了个眼神,试图将人拦住......
回到小院,褪去衣裳,将脸洗净,而后躺到交榻上,阳光和煦,不骄不躁,照在脸上很舒服。悠哉哉,不大会困意袭来。
“磅噹!”
门板突然大开,吱呦呦晃荡几下才停住。
下意识直起身,一脸警觉看过去,待看清来人,闭上眼,重新躺回去,轻声开口道:“回来了?”
拾得瞥了她一眼,径自进屋。
“还琢磨着过两日再去还能减一半。”她说这话的语气就像是平日说要去买胭脂,但她买胭脂从未还过价。
可能是因为没对她有所指望,这话听在拾得耳中算是句好话,很中听。
狱中那位老者,见牢房唯剩的仨俩可怜虫没人来领,传话让府上人送来银子,一并都赎出去了。
不过没人谢他。
至今那老先生还在牢里,死活不出来,让家人送去很多书,在里面自得其乐玩儿呢。
吃了几天馊汤剩饭,嘴里发涩,嘲笑自己果真是安逸日子过久了。橱柜里拿了把干挂面,另一手端着碗凉水,坐在屋外门槛嚼着。不饿,但就是想吃。
狱卒说的话一直在脑袋里翻腾,搅得心绪不定。
“快打仗了吗?”拾得问。
女人昏昏欲睡,声音也有些迷离:“做梦呢!”
这就怪了,偶然听见狱卒闲聊说远房亲戚来投奔,似乎是哪打起来了,具体不详,城中竟是连一点风声都没有。
或许是因为离得远?之前未曾这般刮肉榨血,荥阳王很缺钱么?据说不日虎狼卫便要回城......
似是风牛马不相及的几件事就是在脑袋里不停翻转。
正百思不得其解之时,门又开了,拾得瞥了眼,干挂面在嘴里嚼得‘卡滋’响。
同样,小喜也是瞥了眼,而后什么也没说就要走。
“哎哎!害我进牢房受罪,就没点表示?”拾得喊道。
只有重重阖门声回应。
不过稍时,门又开了,小姑娘冷着脸拎着个油纸包扔给拾得。
拾得笑嘻嘻打开,里面赫然是最爱的大包子,咬了一个是素馅的,角瓜鸡蛋馅,是小姑娘喜爱的清淡口味。
虽不是肉馅倒也不嫌弃,松松软软有滋有味,比那干挂面好吃多了。
一边吃着起身想过去调笑几句,哪知人家转身将门摔得巨响,这次是真走了。
拾得走过去递给老板娘一个,笑侃道:“小喜这名字谁给起的?也太不适宜了!”
老板娘接过手,回以一个白眼:“怎么了?欢欢喜喜多好听!跟你似的连个名姓都没有!”
欢喜么?谁家小姑娘家家的这个年纪不是活泼可爱天真烂漫?哪像她,成日冷着脸,活像别人欠她八百吊钱。
拾得早就习惯了这般挖苦也不在意,一屁股坐到台阶上,反讥道:“嘿呦,哪能跟我比呦!金枝玉叶,大家闺秀的,跟我比不掉价吗?”
“还真是”女人颇为理直气壮“小喜生得好,长得好,饱读诗书,知书达理。再看你,一幅永远吃不饱的饿鬼样。啧啧,谁跟你站一起不掉价!?”
这似是话里有话啊?
拾得不由觉出好笑,有意逗逗她,于是道:“是是是,我低贱,你高贵,你们多高贵啊!冰清玉洁一尘不染!”
此话一出,空气似乎凝重些许。
“呵呵”她轻笑出声,站起身,烟视媚行,缓缓靠近,身子软的像是没有骨头:“少拿那些酸词儿来膈应人。老娘玩过的男人比你见过的还多,个个青年才俊,达官显贵,再不济也是武林豪杰,相貌堂堂玉树临风,奉以千金只为求我一笑的人能从东大街排到南正门!咯咯咯咯......”
这似乎是什么值得炫耀的本事,她笑得花枝烂颤,笑声却是许久未有的尖利。
自己将伤口揭开就不痛了吗?扣开结痂,瞬间鲜血淋淋。曾经彻骨的痛因为这具麻木的躯壳已然不复浓烈,但流露出的那抹红实在刺目。
何以至此?
拾得皱眉:“晚饭想吃什么?”
女人顿住语声,愣了愣,望了眼高挂晴空的日头,而后很认真的想了想,道:“随便吧!”
.........
接下来的日子一如往常,若说有不同,那便是热闹了。像是要过节,欢愉的气氛弥漫在空气里,传播在人与人之间,很容易被感染。
数日之后,荥阳王世子率领虎狼卫回城。
大部队在城外驻扎,只有世子爷和几名统领入城来。
百姓夹道相迎,从城门外一直到城中荥阳王府,人多的挤不过来。连那些素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小姐都来了,提前寻好位置订了雅间,估计那些酒楼茶楼又要赚得盆满钵满。
拾得也在其中,本就瘦,在人群里被挤得喘不过气。心里想着事儿,默默忍了一晌午。
旁侧卖货郎长了一张油头粉面的好皮相,一直与邻近摊主闲聊,字字句句皆是赞美与尊敬。
原来不止荥阳,周围几座城也是受荥阳王庇护,北蛮人多次进犯都被虎狼军打回去。
除了百姓爱戴,朝廷也多次褒奖。大半个豫州军务政事都由荥阳王管辖,只差朝廷明面颁旨封绶。
这地境,无人识得靖北军,只知荥阳虎狼卫。
越发好奇,想要一睹真容。
大概巳时三刻,锣声开道,人群安静下来。
旗手在最前,旗面上是虎狼图腾。一行高头大马紧随其后,膘肥身健,鬃毛光顺,更显上面骑坐之人威武。
其中最扎眼莫过于那白袍银甲之人,玉树临风,面如冠玉,冷冽高傲如鹤立鸡群让人想不注意都难。想必他就是世子爷祁钰。
眼见就要过去,不少女子大胆扔出绣帕香囊等私物想求个回眸,可那世子爷目不斜视甚至连眉毛都不曾动一下。着实让一群思春少女伤透了心,却是更加惦念。
人群渐渐散开,拾得捡了几个香囊,心说等粥铺能开张了顺道摆出去卖几枚铜钱。回去脚步并不轻盈,心里有事愈加不安。
这几日一直这样,心烦意乱,像是......像是有什么未知危险,但却毫无头绪,这种无知感让人十分恼火。
路上听着过往人们夸赞着世子爷年少俊才,文韬武略沙场官场皆有作为。荥阳百姓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运。
就连大娘都觉世子好,思来想去可怜肚子里墨水少,夸了句世子长得真俊。
拾得有点想象不出她是怎么跟那穷书生过了半辈子。
走神之际跟前竹篮被抢走,小姑娘脸上挂着怒意,说是帮厨,结果剥个荸荠,全送到自个嘴里。
拾得不紧不慢将手里剥净的扔嘴里:“大娘说世子长得俊,我看远不及小喜,倒是那张冰雕似的脸有那么几分相似。不会故意学的吧!”
熟稔之后,小姑娘不再讲究待客之道,也学会不与争辩,毕竟争辩也辩不过这小痞子。回以一个后脑勺,拦住大娘往锅里放米的手,将米缸盖好,守在旁边。
拾得一看这还了得?
“喜妹别生气!这不怕你也被那世子迷了眼吗?”
正好手里缠着香囊绳,心眼一转忙取出来讨好:“你瞧瞧,我可是走了好几个铺子挑得呢!知道你眼高,挑得最好的!”
见人不为所动,直接将东西塞进柔软的小手里:“你看哥对你多好!厨房里乌烟瘴气的,赶紧出去,交给我来就行!”
那不相当于让猫看鱼?
不过这只猫儿平常也没少偷吃,看在这般主动干活的份上小喜也就出去了。
拾得添好米,加柴生火,喜滋滋看着雾气蒸腾,渐渐散发出米香。
忽而一物什从窗户口扔进来直冲人脑袋,抬手接住,张开手心一看入眼便是明晃晃‘钰’字,月牙弯弯伴在侧。不知哪家闺名里带‘月’的小姐这般用心。
没转头,转头看过去也是那张冷掉渣的脸。
在小喜刻意针对下,拾得吃了三大碗饭,那碗是特意拿来的,比别的都大,比脸还大。
老板娘寻了个无人在旁的空档问拾得有无收成?
拾得像看傻子,问:“你这脑袋锈住了?这种场面虽人多但不适合干活,傻啦吧唧往刀口上撞?”
“那你无缘无故去凑什么热闹?”老板娘语气惆怅:“米价又涨了两成。”
“什么?怎么又涨了?”拾得皱着眉,那股烦躁又涌上心头。
老板娘一手撑在脸侧,眉间浅浅凝疑:“今儿无意间听闻,本地人开的店铺也被提前征税,就是昨儿后半晌的事儿。”
钱要的有根有据,且动静不大,人们都没当回事,只做茶余饭后闲话。
她不笑不媚,鲜少这般像个正经人:“你前两日问我快打仗了吗?是听到些什么风声吗?”
拾得一脸凝重看着她,将那日狱卒说的一字不差说与她。
“官差敛财,世子回城,粮食涨价,这些都无关联,但与‘打仗’放在一起又似乎都有牵扯。城中半点风声都没有,打仗又不是甚新奇事儿,边境一直不太平,可离咱这儿还远着呢啊
有些怪...嘶...很怪,但我又想不出怪在哪?”
确实很奇怪,老板娘想了许久也只是觉心中异样,具体怪在哪也是说不出来。
她看着拾得那双大眼问:“若以前你有这感觉会怎样?”
拾得紧抿着嘴,须臾,吐出一个字:“跑!”
四目相对,心意相同。
跑,需要钱,兵荒马乱能买命。
两人决定做一笔大的,然后离开荥阳。
城西前街多客栈,住店的多为商贾,外地人来做生意必定奉行钱多好傍身。一般人多会结伴,像那种保镖侍从不离身的才是不差钱的主。
财主出门进门都是轿子马车,寻好目标,找准地儿,捉住时机,才能一举中第。
老板娘涂胭脂抹粉打扮的相当风骚,还别说,这么瞧着整个荥阳城也不见得有人比得过。
任谁看了不心动?
尤其是那见过些场面却没经过事面的男子,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一个媚如春丝的眼神便就被勾了魂去。
女子轻笑,用衣角半掩,举手投足间妩媚动人,风姿绰约。
前面轿夫腿弯一麻踉跄摔倒,后面没抗住轿子顺势前倾,“哎呦呦”一声轱碌出个面黄干瘦的中年男人。跟在轿旁的侍从忙上前搀扶,男人起身吹胡子瞪眼,气得不行。
老板娘从他身边过去,带着一阵花香,成功将那色鬼引上钩。只当是哪个府里美妾,太过得宠被主母赶出府。又或是刚下海的野娼来寻位有钱人。总之不会是良家子。
有贼心必定能生出贼胆。
那轿子整理整理重新上路,只是走出没多远之后便就折返回来,老板娘行的慢,他追得紧......
一脚迈进圈套里,不扒层皮怎能出得去?
仙人跳,于好色之徒身上屡试不爽。
平分赃款,拾得先去粮店买足米面。
开门第一笔生意,掌柜见是熟人,称头起的高高,笑问为何今日来的这般早?
“嗯,早”拾得回的含含糊糊。
忙活了几个时辰足足做了半麻袋干粮,这次时间充裕又赶上天气好,晾干后真比砖头还硬。
老板娘啧啧称奇:“即能解饱还能做暗器,太妙了,带着这么多凶器还能光明正大过关防!”
拾得又花了十几枚铜板弄来套旧衣服,老板娘瞧了眼凉风冷气说了句:“真真儿是要饭的!”
这恶婆娘讥讽完伸手就管人借银子。
拾得掏出钱袋扔给她:“省着点花,花完真就要喝西北风了!”
老板娘接过掂了掂挺压手,瞧了眼银票也全都在里头,想来是早就准备好了,翻了个白眼:“挺识趣儿,省得我报官”
拾得哭笑不得,骂她黑心黑肺。
明白对人莫太好的道理,所以等她来借。也知道这银子借出去是有去无回的,他知她也知。
谁都未曾明说,但心里都清楚要散伙了。
一拍即合,一拍两散
老板娘挨近,静静凝视之时能看到那双大眼中映出自己倒影。忘了是从何时起开始注意这双眼,澄澄澈澈,清清亮亮,盛有光芒万丈,竟比正午生机盛放的艳阳还要耀目。
真好,她由心赞了句:真好!
“最后在荥阳再吃顿好的?”老板娘晃晃钱袋说:“我请!”
拾得一笑露出八颗大白牙。
还是那家酒楼,一长串菜名是第一次来这点过的。
从昨日后晌一直忙活到现在,这会已到傍晚,等菜之际阖了阖眼,只觉晕眩,还有些许烦躁。
拾得叫来小二,让去后厨催促快些。
时间过得格外慢,拾得想许是自己心急闹得,喝水压一压,如是一连下去好几杯。
等提起食盒,走出酒馆天色已然暗沉下来。隐隐觉着牙根发痒,嗓子眼干涩,咽下去的唾沫带着丝丝酸苦。
走了一段老板娘发觉身侧异样不禁转身问:“怎么了?”
这会沉暗无光,但依旧能看见拾得睁着一双大眼,那双眼本就够大,这会大的吓人。
拾得快速呼吸了几次,胸脯一起一伏,有些喘不过气:“我...我有些心慌!”
东风略过带着草木清香还有一丝若有无的甜凉。
指尖忍不住轻颤......不,事实上他整个人都在颤。
“哐当哗啦”
食盒被扔出几米之外里里外外碎了一地。
“跑!快!快跑!”
话音未落人已直奔城门跑去。
老板娘不明所以,但见拾得那一脸恐慌抬脚就往城北小胡同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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