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给她披上

秦婴略睡到卯时便起了,宿醉少眠,难免头疼昏沉,天不亮又去送王氏出殡,少不得见吊唁的宾客——

这些人与其说是来醵钱为奠,不如说是来借机会讨好秦婴。

按照规矩,客人来吊唁,主家需要“破孝送帛”,也就是回赠一块孝帛,国公府的孝帛亦是讲究非常,用的乃是一尺见方的素色缭绫,请了苏州绣娘做了双面绣,正面木槿,背面七色莲华,木槿夜间发花,须臾即落,而七色莲花乃是佛国莲花池所有,寓意希望王氏从五浊恶世往生极乐。

秦婴宿醉不舒服,又听见众人喧腾吵闹,越发觉得啰唣,便丢给了二弟秦楝:

“你和泗儿先发孝帛,我去后头歇一歇便来。”

秦楝愣住:“四弟适才有事,已经回府去了。”

秦婴眯了眼:“他去做什么了?”

秦楝老实开口:“只说是有公务回去处理。”

秦婴冷哼一声,并不做声,他转到后头去歇息,身子刚挨椅子,有丫鬟走上前奉茶,他啜了一口便暂搁下。

秦安也进来,瞧见他蹙眉的样子,明白他是不满秦泗不告而别,也能猜到为什么四爷着急回去,遂宽慰道:

“四爷也是的,少年郎猴急没定性,听说四奶奶把人带回去了,巴巴的回去要见美人呢。”

秦婴疑惑:“哪个美人?”

“竹影姑娘啊。”

他说完,忽感觉氛围有些不对,诧异抬头,正撞进一双杀气腾腾的眼里。

秦婴漆黑的瞳孔微眯起,周身气场变得暴戾恣睢起来。

他的眼和二爷四爷的眼都不太一样,二爷四爷眼睛都不大,唯独他的眼大而有神,眼梢上挑,恰似凤视鹰瞵,清贵又狠戾。敛起目的时候,瞳孔只半显出一半来,一丝光都无,黢黑邃然,煞气毕露。

嘭——

茶盏被人重重一跺,摔在案上。听的人胆战心惊,丫鬟瞧见动静想迈步进来,被秦婴一个眼神吓退。

“你说四弟把谁带走了?”

秦安瞧见,便知不妙,膝盖一软先跪下:“就是爷您赏给四爷的那个竹影姑娘——”

电光火石间,秦安脑中一亮堂。

等等,他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前儿四奶奶向老爷要竹影姑娘,老爷答应了,所以他下意识就觉得,老爷是要把竹影送去四爷房里的,这一切都合理。

可问题就在于他忽略了个细节——

如果老爷的意思是把竹影姑娘送到四爷房里,那为什么昨天卢氏要特意告诉他这个大房的仆人,告诉自己竹影姑娘有造化呢。

对啊!昨天在灵堂的明明有四房的下人,如果要送到四房应该直接和四房的人商量,没必要让外人知道,也就是说,卢氏说的造化其实是大房里的事,那看中竹影姑娘的其实是……

秦安大梦初醒,如遭雷击,又感受到那杀气腾腾的眼神,额头冷汗滴答的滴落。

爷好容易瞧上的姑娘,被他送到四房去了!他甚至特意嘱咐管家今早就将卖身契送到四奶奶手里,现在好了,人指不定都在四爷怀里了!

秦婴本就疲惫,看见秦安面色,便知他做了蠢事,心头火起。

他酒醒后其实也想起来了,自己瞧中的那丫鬟竹影,其实就是秦泗想要的那个丫鬟。

可那又怎样?

他看中的东西,便没有让人的说法。即使亲如兄弟家人,内心里他也始终凌驾于他们之上。须知他年幼便掌家弄权,国公一府都仰仗着他一人威德,他有这个权力施恩予责。

而如今,他瞧中的人被无缘无故转手了出去,他岂能不气?

秦婴冷眼瞧了一眼秦安,眼里好似淬了冰,寒着嗓子斥道:“滚!”

秦安吓的拔腿就跑,没离开门,又听见国公爷冷声喝住自己:“狗奴才!你往哪里去?”

秦安苦着脸,回头,却看见秦婴已然起身,阔步向前,拂袖铮然:“备马,回府!”

*

荣竹影被带到了四爷的院里,丫鬟带着她进得院落,穿过回廊,掀了帘子道:

“姑娘进去吧,奶奶在里头侯着呢。”

荣竹影进去,四周一暗,门被嘭一声关上了。

她顿觉不妙,忽然,有脚步声传来,步子迈的急切。

这绝不是姜氏那种大家闺秀能走出来的步伐。

荣竹影心头大惊,惊叫一声想躲闪,却觉得耳后一热,有人低声笑:

“可叫你落到我手里了,小丫鬟。大哥把你送给了我,你乖乖的,我保你一辈子衣食无忧。”

说罢,凑上来摸她。

荣竹影一口咬过去,血腥味蔓延开来,秦泗惨叫一声,怒道:“是我,四爷!松口。”

荣竹影咬的更厉害了。

秦泗没想到荣竹影如此不识抬举,一气之下将她掀翻在地,又捉住她的手,把她提起来,丢到里间的床上。

然后欺身而上。

荣竹影几乎是铆足了劲反抗,一边哭喊一边挠人,她爱美,故而指甲也留的长,秦泗脖子和脸上被她挠出血淋淋数道口子,又疼又辣。

秦泗摸了摸脸,摸到一手的血,气笑了:“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闹些闺房里的小脾气爷是欢喜的,可你要是一味清高,把爷弄气了,别以为爷不打女人!”

荣竹影挣脱出他的怀抱,咬牙道:

“四爷弄错了,奴婢不是拿乔,奴婢是真的不愿意,您是贵人,什么花花草草没见过,何必逮着我这无趣的粗鄙之人呢?”

秦泗粗气道:“爷就稀罕你这身皮囊,撩人的紧。”

荣竹影找准机会扑下床去,一把夺起蜡烛,滚烫烛泪滴在手上,她也不觉得疼,只将那火焰靠近脸,咬牙道:

“爷稀罕皮囊,奴婢索性毁了这皮囊,爷还稀罕吗?”

秦泗怕她伤了自己那细皮嫩肉,急切道:“你做什么!放下来。”

“爷放我出去,我便放下来。”

“跟了爷有什么不好,值当你寻死觅活的?荣华富贵受用不尽啊,你做什么想不开呢,快放下!”

秦泗转念又想起来什么,眯了眼怀疑道:“荣竹影,你莫不是外头有野汉子了吧!”

荣竹影眼神一颤。

被他敏锐捕捉,秦泗怒不可遏:

“府里的爷你瞧不上,外头的野汉子你倒是爱偷,真是贱皮养的。说!你和谁相好,爷打死他,好叫你死了心!”

他这样凶悍,荣竹影如何敢说?她只摇头道:“我没有相好。”

“那你为何不愿跟了爷?”

“奴婢不愿便是不愿。”

荣竹影绞尽脑汁正想着措辞,忽然一个闷棍打下来,蜡烛打翻在地,一片漆黑中,秦泗将她按到桌上,抬起她的腿,欲强行苟且之事起来。

荣竹影绝望之际,用尽气力想撞墙而去,忽然听见房门哐的一声被人踹开,屋内一白,压在荣竹影身上的重量也轻了。

“谁敢打搅爷……啊大哥,你怎么来了?”秦泗暴虐的声音忽然软下去,乖巧起来。

荣竹影仓皇的收紧凌乱的衣裳,惊慌失措,拔腿就想跑,却又被秦安拦住:

“姑娘莫怕,莫跑。”

秦泗看见秦婴,淫心顿时熄灭,赶紧披了衣裳,凑到秦婴面前,小心翼翼站好:

“大哥怎么来了?”

秦婴站定,冷眼道:“二弟告诉我你回来处理公务,我便过来看看你,怎么,欺负府里丫鬟,这也是公务的一环吗?”

他一路走来,也在犹豫,若是那丫鬟已经遭了老四毒手,他又何必过来呢?

没想到刚走到外面,便听见里面凄惨哭声,显然还没成事。走近,又听闻那丫鬟说自己没有相好的,秦婴这才放心下来。

“不,我刚刚处理完了公务才来的,兄长明鉴,我和她乃是你情我愿,怎么算欺辱呢?”

荣竹影跪在地,哭的凄惨:“大爷明鉴,奴婢并不是自愿的!”

秦泗面色惨白一片,虽说府里不许有欺辱家奴的家规,可放在平时,丫鬟们都对他投怀送抱,他第一次看见这般骨头硬的丫鬟,想用强,怎么就这次被大哥看到了呢!

秦婴冷笑一声:

“好大的胆子,皮又痒了,给我去书房跪好了!”

秦泗一听见书房两个字,如丧考妣,哪里还顾得了荣竹影?浑浑噩噩的走了。

荣竹影哭着谢恩,心里紧绷的弦终于松了下来,她瘫软在地,早已失去了力气,颤抖的手只护着残破的衣裳,那是她最后的体面。

秦安低声扶起她道:“我送姑娘回去。”

荣竹影垂泪道谢,转头离开,还才走没两步,忽听见后面男人低沉声音:

“慢着。”

她茫然回头。

秦婴亲手解下了身后鸦青织锦的鹤氅,随手递与了秦安,眼神却凝在荣竹影凌乱的衣裳上,低声道:

“给她披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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