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
荣竹影一夜未眠,万千思绪凝结于心,叫她惊惶难言,身在床上却似行在万丈悬崖上,战战兢兢,一边想着张四安危,一边愁着自己的未来。
几欲流泪痛哭,又唯恐惊扰到杨桃安眠,只得捂在被褥中默默流泪,不知何时,天已透亮了。
她爬起来,有些无精打采。
好在秦安果是个“拿钱办事”的爽快性,大清早便来寻她,说张四有下落了,衙门将他放了出去,并未为难他。
确实没有为难,只是“提点”了几句,叫他老老实实滚回家,荣姑娘现在已经攀上了高枝准备做姨娘了,甭想着和她藕断丝连了。
秦安不自在的踢了踢腿,他腿上抓痕犯疼,那小白脸急眼起来怪叫人瘆得慌,跪在地上扯他裤脚,把他腿险些抓破。
他咳嗽一声,笑对荣竹影道:“姑娘可放心了?”
荣竹影点点头,心头重石略微轻,又巴巴道:“那他还来府里当差吗?”
她得想办法和他见见。
秦安摇摇头:“国公爷慈悯,怜他受了无妄之灾,特意放了他的契,命他回乡去了。”
荣竹影一喜,又浑身一震。喜的是张四脱离奴籍,震的是如此一来,两人隔着红墙,岂不是失了见面的机会?
她哆嗦半日,才展开笑颜:“多谢国公爷了。”
*
秦安走后。
荣竹影便去向柳姨娘请安,求她派差事,可在廊下直站了半日无人理睬,到了晌午,才许她进去。
荣竹影知道柳姨娘给自己下马威,可除了忍耐,别无他法。
她进去,卑躬屈膝的行礼,柳姨娘也不瞧自己,自顾自的做针线。
老爷回来了,她现在不得不收敛性情,把马吊牌暂且放在一边,赶紧弄些玩意讨好老爷。
可自己又不是名门闺秀,大字不识一个,画画也似鬼画符,做糕点给老爷吧……她上次进了次膳房,把膳房烧了个乌漆嘛黑,然后被老夫人禁止再踏步进膳房。
思来想去,杨桃给她支了招:
“奶奶不如绣个荷包荷包,送给老爷,老爷挂在身上,放在床头,一瞧见便想奶奶呢。”
柳娴君觉得这主意不错,遂开始动工。找人画了样子,又央了个绣娘教了自己两天,总算是学会了怎么绣花。
她决意,要亲手做两个荷包。
一个送给姐姐,一个送给秦婴。
揉揉酸涩的眼,她长舒一口气,抬眼看荣竹影,看她那憔悴模样,倒是觉得她顺眼了:“起来吧。”
荣竹影赶紧起身:“谢奶奶。”
柳娴君将针插进锻面中,漫不经心道:“我要你等,你可有怨气?”
“奴婢没有,奴婢知道奶奶这是为我们好,教我们收敛性子和脾气,奶奶房里都是大爷赐下的珍奇宝贝,奴婢们愚钝,若是一副笨手笨脚的粗野样来伺候您,指不定把东西打了,倒是造孽。”
柳姨娘点点头:“明白就好。”
荣竹影瞧着她翘嘴,斟酌着言语,吹捧道:
“奶奶绣的花这么好看!都说奶奶是个有闲情逸致的,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偶尔露一手倒一鸣惊人。奴婢们就是修八辈子也修不到奶奶这巧手呢。”
柳娴君嘴角翘的都快压不住了,瞧着自己粗糙的针眼,满意至极,有倒是母不嫌儿丑,她只觉得自己绣的越瞧越好看。
她招招手,谦虚道:“过来,给你瞧瞧我这花儿,会不会太粗糙了啊。”
荣竹影称赞:“这花儿绣的红,是奶奶对爷的一片赤子之心。针线粗,乃是思念心切,才下针殷切呀。”
柳姨娘舒服了:“就是这个理!绣的好做什么,爷又不缺绣娘做花样,缺的就是一片真心,真心感天动地,是也不是?”
“正是。”
柳姨娘心情舒畅,赏了她两根不要的簪子,打发她下去。
荣竹影跪下谢恩。
她捏着那簪子,心中又升腾起了希望,想离开,也许柳娴君这里是个不错的突破口。
*
荣竹影站了半日,饥肠辘辘,头晕眼花,强撑着回到屋里。
杨桃扶着她上床歇了,问:“午膳用了吗?”
荣竹影虚荣的摇摇头:“莫说午膳,早膳也未曾用得。”
杨桃把自己的碗递给她:“已经过了时辰,厨房没饭了,我这里还有用剩的半碗碧梗粥,你若不嫌弃,将就吃些?”
荣竹影苦笑:“多谢你了,我怎么会嫌弃。”
杨桃见她没胃口,又去把厨房里藏的腌生姜拿出来些,给她开胃。荣竹影吃了饭,终于有些气力了,将柳姨娘赐的两根簪子,递给杨桃。
杨桃摆摆手:“这东西我可不缺,跟着柳姨娘,她指甲缝里漏了不知多少给我,哪里还要你的?”她笑:“看样子,你可和柳姨娘处的不错。”
荣竹影叹口气:“但愿吧。”
她眼尖,瞧见杨桃衣裙下有一小块被撕碎了,指给她看,杨桃毫不在意:
“应该是今儿逗猫的时候,被猫抓的,坏了就坏了,我丢了去。”
“丢了?!”荣竹影有些震惊。
这浅褐的绸面裙虽说有些旧,可看起来又绵实又鲜亮,布料讲究,便是普通人家也穿不起的好东西,就被她随意丢了?
杨桃笑:“我早嫌它土气不喜欢呢,才不心疼。”
荣竹影还是有些心疼,她是别的东西逃荒过来的,经历过饥寒交迫的日子:
“你脱下来,我给你缝补修改些,保证不土气了,如何?”
杨桃挑眉,还是顺从的换了下来。
荣竹影拈针拿线,用绣绷仔细固好破损的地方,拿针细细的理清了抓乱的绸线,略一笔画便打样,慢慢绣将起来。
*
杨桃出去伺候柳姨娘了,过了一会才回来。
进门笑道:“和你说个笑话,奶奶才绣了一会,就腰酸腿疼浑身毛病,还哭着说自己眼睛要瞎了,派我去请老爷来看,结果我见了老爷,你猜老爷怎么说?”
荣竹影揉揉酸涩的眼睛,停了针线,将裙子收拢放在一边,笑:“怎么说?”
“老爷说,他又不是大夫,怎么会看病,说罢,派了个大夫过来,奶奶气的红了脸!”
荣竹影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说起来大爷,她倒也见过一面,便是那日在秦泗房里,她因为过于害怕,没怎么看清他,想来也是遗憾。
她摇摇头,没看见又遗憾什么呢?大爷和自己是云泥之别,再也不会有交集,何必在意。
忽听见杨桃倒吸一口凉气,她抬眸。
杨桃傻眼了,她瞧着荣竹影手里的裙子,错愕万分:“我竟认不得是我那破裙子了!”
荣竹影在上头绣了一枝浅白淡粉的重瓣桃花,行针细密,线匀而顺光,日光照耀下流光溢彩,好似枝头才绽的桃花被采撷而来,点化在裙裾上,艳溢香融,似乎凑近就能闻道桃花香气。
本来朴素老气的浅褐裙子,一下子容光焕发了起来,裙子衬的那花儿鲜妍,花也叫裙子变得素雅可爱。
杨桃喜不自胜,把裙子穿上,瞧了又瞧,看了又看,美滋滋的臭美了好久,再看向荣竹影时,她已经将头一歪,累的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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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令寻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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