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了晚上,黍离推开了酒楼顶层的一个小隔间的门,漆黑一片的空房间里,只有窗子处有一些月光照进来,而越城就是坐在窗子上,地上拉出一个长长的影子。
黍离打了个响指,房间里的一个烛台亮了起来。
“又坐在那里思考人生呢,天天挺多愁善感的啊。”黍离老不正经地过去一个胳膊支在墙上,“让我猜猜,是因为长泽吧?”
越城的目光一直在窗外,没有要理他的意思。
黍离幽幽地叹了口气,“哎,阿城啊,以前没见你为哪个人这么百转千肠过,这个长泽,就这么好啊?”
越城冷飕飕地看了他一眼,“小北呢?”
“小北啊……”黍离背靠着墙环臂,“阿城,这次,可能真的要危险了。”
黍离本就是个不太正经的人,在他嘴里能听到危险这个词,可见事情并不简单。
越城稍稍正色了起来,“他在哪儿?”
黍离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了他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事:“若是这青要山只能进无法出,你还进去吗?”
越城刚要开口,黍离就提醒了他一句,“你可要想好,现在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你要想想长泽,如果你不见了,他该怎么办。”
越城果然不说话了。
他把额头抵在屈起的膝盖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黍离没有打扰他,任他沉默地坐着。
过了良久,越城才开口,他说:“我做错了。”
我,做错了。
不该给他回应。
黍离低头轻笑了一下,“长泽知道这个结果,定会很伤心的。”
越城抬起头,月光落在他脸上,却没在他的神色间留下什么光亮。
“他还小,时间很长,会过去的。”
“我拦不住你。”黍离过去将他拉下来,“别坐着了,我已经将闻竹找来了,去看看吧。”
“谁受伤了?”越城跟着他下去。
黍离摇头叹息,“沐颜,若不是我在场,她现在已经不在了。”
“谁做的?”其实越城心里稍微有些猜想,只是他不想这么自恋。
“小北。”
其实看到黍离的表情时,越城就猜到了。果然,是小北啊。
闻竹来的及时,沐颜没有什么大碍,被救了回来。而小北,被黍离弄晕,也是刚刚才醒过来。
睁眼看见越城时,他就知道瞒不住了。
越城搬了个椅子坐在他床边,手里一张一合地摆弄着自己的扇子。
小北坐起来准备下床,被越城口头拦住了:“就那样坐着吧,方便咱俩交流。”
越城说“方便交流”的时候,还抬头看了他一眼,就是一副“坐好我要找事儿了”的态度。
小北下到一半又拐回去了。
他端端正正地坐着,等越城开口问他,可是等了半晌也不见越城说话,还是那么有一搭没一搭地扣扣自己的扇子。
小北喉头动了动,先败下阵来,“主上,她……”
越城抬头,丝毫没有心领神会,不明白一样等着他的下文。
小北低头盯着被子上的褶皱,“她还…活着吗?”
“哼。”越城没抬头,“怎么,若是活着你就再杀一次?”
小北:“……”
越城继续,“在你这儿,沐颜和沐霜一定得死一个,杀不了沐霜,宁可对沐颜下手?”
小北抿着唇不说话。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觉得我们还猜不出来吗?”越城抬头,“沐颜兄妹,跟青要山的结界有关,这事你早就知道了是吧?为什么要阻止?”
“没有。”小北也低下头,依旧不松口。
“没有。”越城气的想笑,“小北,你答应过我什么?”
别瞒着我,别骗我。
小北:“……”
越城自己顺毛:莫生气莫生气,人生就像一场戏,“你不想让我进青要山,为什么?你现在不说,我更是想要进去看个究竟。”
“别。”小北这才抬头,“别进去。”
小北的话一出,越城就立即接了句:“为什么?”
“真的,你别去,很危险。”小北这才是急了,他从床上下来跪在越城面前,“小北做这一切都是为了阻止你,我就是怕你一定要进去,我宁可杀了沐颜也不想你出事。”
这番话说的越城真的是有些感动,觉得这孩子没白养,刚才的怒气瞬间就散了,甚至还有点儿想偷笑。
不能笑,没出息。
他绷着脸问小北:“你怎么会知道有危险,谁告诉你的?”
似乎是撂了包袱,小北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一些,“那人是想换水君,他想拿你做祭祀,他苦心孤诣筹划了这么多年,定是有十足的把握的,你进去太危险了。”
越城挑眉,“那人是谁?”
“这个小北真的不知。”
越城将他扶了起来,“这些事情是谁告诉你的?你再敢跟我说一个“不知,没有”,我就打你屁股!”
小北:“…………”
他相信越城做的出来。比如他小时候做什么事惹他生气的时候,他都爱这么干,虽然现在已经不同往日了,但他依旧相信越城能做出来这种事。
小北思考着想开口,正在那时,门开了。
闻竹推门进来了。
越城一看见他,忽然就想起了一些事,脑子里的某根线忽然接上了……
万年前闻竹在凡间找到他之后,研究过他灵力尽失的问题。
在那个时候,会不会闻竹已经知道了是谁做的?
“小北为什么要伤沐颜,他不是喜欢她吗?”屋外,虹皁等的着急。
“嗯——”黍离假装思考地默默下巴,然后不正经地搂着她,“这可能就是亲情与爱情之间地抉择吧。”
“嗯?”虹皁极其不理解,她觉得越城没逼小北什么啊。
黍离却反问了她另一个问题:“红红,亲情和爱情,你会选哪一个?”
虹皁黑人问号,“我长到现在哪里有什么亲人?你胡思乱想什么?”
黍离笑了,他伸手环住虹皁的腰,然后歪头靠在她头上,“那换个说法,越城和我,你选哪一个?”
虹皁一听就不对头了,她板正黍离的脑袋,“什么意思?你又要干什么?”
黍离虽然依旧是吊儿郎当,但不难看出他眼中多了几分认真,“红红,如果我不能留在水宫,你会跟着我吗?”
虹皁听明白了一些意思。
这几千年来她不是没有想过黍离为什么不回来,越城为什么不告诉她,可能他们都有自己的难处,虹皁能想到一些理由,但一直没有问出来,她怕问了之后黍离会问自己,愿不愿意跟他走……
虹皁知道,越城不会拘着她,只要她说走,越城就不会留。但是之后呢?
跟着越城,即便她能力不济,也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混个大人的名号。但若是跟着黍离,她就不能做自己的事情了,只能像凡间的那些嫁了人的女子一样居于一室,伺候黍离。这是她不愿意做的事情。
她不想仰望着黍离。
他们既然相爱,就该平等。
虹皁虽然有些悲伤,但眼里却是坚定,“黍离,我也有我自己想做的事。不存在跟着谁,我是我自己。”
黍离看着她,忽然就笑了,像是早就料到了她的答案一样,“啊,我不想跟你坦白,就是知道你会说这样的话。”
“黍离……”虹皁低头抵在他的胸膛,伸手环上了他的脖颈,低声道,“你会等我吗?”
黍离圈住她的脑袋,声音低柔:“你等了我这么久,我也等你个几千年算什么?”
两人说着说着,声音都越来越低,喘着气开始靠近。
“嘭”的一声,越城踹门的声音打断了两人暧昧的气氛,“让让,挡道儿了。”
说着就从俩人中间挤过去了。
随后跟来的闻竹对他们稍一点头,也跟着过去了。
虹皁还专门转身看了看身后那俩人并排也能过去的路,又看了看黍离。
大半夜的,越城直接带闻竹去了晟昊族,敲了人家晟昊族族长的大门。
越城主要是为了罗烟的毒,小姑娘刚见他们还有些拘束,时不时的看越城一下,有些好奇。
终于忍不住开口:“哎,我们是不是见过啊,我看你好眼熟。”
旁边给她诊断的闻竹向越城侧了一下头。
越城玩笑似的笑笑,“自然见过,你先前还说要嫁给我呢。”
小姑娘看出来是在逗她,拍了一下大腿,“我不是开玩笑的!我真觉着你眼熟。”
闻竹此时已经直起身子,擦了擦手。
越城一边对她敷衍地点点头,另一边问闻竹:“怎么样?”
“可解。”
旁边的罗更松了一口气,越城笑着揉揉她的头,“以前见没见过不重要,以后还会再见才是缘分。”
他们避着罗烟出到了门外,越城对罗更道:“既然罗烟的毒可解,那沐霜我们就先带走了,他身上的事不小。”
“成。”罗更往闻竹那边看了一眼,挥手派人去带沐霜,“水君,你伤?”
“哦,无事。”越城不在意地笑笑。
“呵呵是。”罗更环臂,肩膀放松了下来。
他就不信越城看不出来那一击他能躲过去,这人明明就是故意的,让自己欠他个人情,让北部主不敢下手。
沐霜很快就被带来了,越城往那边看了一眼,对罗更道:“水宫和晟昊族的合作,我已经全权交给小北负责了,族长放心,小北不会再做那种没有分寸的事了,我们日后有缘再见。”
“你要回去了?”罗更干咳了一声,“水君,我替我妹妹和族人,谢谢你。”
越城笑了,然后转身,“不必言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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