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又一次的秘境时，周月昭站在一个昏暗的山洞外察觉到了某种命运一样的东西。

他听见了里面的声音，是他很熟悉的喘息声。

不远处的叶萤在叫他，周月昭垂着眼帘听了会儿，最终还是迈步走向了叶萤。

听见外面的脚步声渐远，在山洞里蜷缩成一团的俞时终于松了口气，只觉得自己着实倒霉。

一般这种宗门统一出行的秘境，门下弟子都会结伴而行。但他修为不高，性格也不好，因此在外门也没什么朋友。

俞时惜命，从不轻易踏足自己没有把握的地方。却没想到这次栽了个跟头。

看见洞口的那株血莲时俞时已经足够谨慎，他将周边都探查了一遍，确保没有什么妖兽镇守，也没有别的弟子，这才往前走了几步想用工具隔空取物。

却没料到正是他往前走的这一步，从洞里倏地伸出几根藤蔓来卷住他的脚踝就往里拽！

俞时猝不及防，等反应过来时半个身子都被拖了进去。他迅速唤出自己的剑干脆利落地砍断了它们，然而还没爬起来，更多的藤蔓“噌噌噌”地涌出来将他捆了个彻底，随即半点不耽搁地把他整个人都拖了进去。

俞时虽然修为不高，剑术也不好，但耐不住学了许多歪门邪道。好不容易一番挣扎斩断了所有藤蔓，掐了个火诀一照，一具硕大的白骨赫然立在他眼前。

他瞳孔骤缩，往后直踉跄了好几步。缓了会儿确认面前的只是一具尸骨，他便松了口气。

借着火光他将洞内打量了一番，是个挺大的山洞，也高到他能站立行走。周边除了这具白骨和那些藤蔓的残枝，便再无其他。

通过兽骨来看生前想必也是修为上等，再加上能够主动出击的藤蔓，俞时便赶忙跑出去三两下摘了血莲。

连根取下的血莲还泛着浅红色的光泽，俞时将它收进充盈着灵气的玉盒中。血莲的品质极好，如果拿到拍卖行去肯定能卖出一个好价钱。

俞时想着届时自己收灵石的模样，不由得笑起来。结果笑着笑着他就发现自己的头有些发晕。他甩了甩脑袋，现在不仅是头晕了，连带着身体也发软。

他试图站起来，却不受控制地往后倒，最终跌坐在地上。

身子有些发热，尤其是被藤蔓捆过的地方。一圈圈的红痕更是泛起痒意。

俞时重重地喘了几声，从储物袋中翻出一粒清心丸吃了，却不见效，甚至那股火气更胜。恰逢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慌得连滚带爬地躲进了山洞。

洞外传来他熟悉的声音，是周月昭和叶萤。他们在说话，说的什么俞时已经无心再去听了，他的注意力全放在了那越来越近，甚至最后停在了洞外的脚步声上。

他死死咬住手背，努力咽下已经到了喉咙口的呜咽。过度的紧张让他一时忘记了身体的状况，直到脚步声走远，他泄气，那些被他短暂忽略的燥气翻了好几番猛地扑了上来！

俞时终于叫出声，只眨了两下眼睛那些生理性的泪水便滚滚落下。他蜷成一团，又往自己嘴里塞了好几颗清心丸，但情况却没有半分缓解。

他啜泣起来，不受控制地想起了“周月昭”。他想起自己被按在床上。想起那些痛苦、但在现在却能缓解他痛苦的记忆。

幻境是假的，但此刻是真的。

俞时不愿任由自己沉沦，因此他强撑着，将本就为数不多的灵气汇聚丹田压制住情毒。

可似乎老天早就把他的命运编写好了。

他听见洞外又有脚步声。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他身前。

“……俞时？”

这两个字将俞时的委屈尽数唤出，碾碎了他强撑的理智。俞时仰起头，露出一张泛着潮红又满是泪痕的脸：“阿昭……”

很难说周月昭是抱着怎样的心态又转身走回了山洞。叶萤问他做什么，他随口找了个理由敷衍，却在心里想着如果俞时问他他应该作何回答。

越往里，他越能清晰地听见那声音——他在幻境中听过好多次的哭泣和喘息。

最后他停在了俞时的面前，叫出他的名字。在俞时仰头吐出那两个字的一瞬间，周月昭清楚的知道，那些嫉妒、怨恨、愤怒和不甘，依旧存在，只是对象却从郑奇变成了“周月昭”。

周月昭蹲下身，问他：“哭什么？”

俞时抓住他落在地上的衣摆，啜泣着：“我难受……少爷、阿昭……”为了缓解自己的痛苦，什么称呼都在他嘴里过了一遍，却唯独没有周月昭最想听的那个。

他捏住俞时的下颌：“俞时，看清楚我是谁。”

盈满了泪水的眼睛看人也是泛着虚影。俞时茫茫然：“少爷……？”

周月昭于是笑了，那只手从他下颌滑到后脖颈，再用力一按——俞时猝不及防，双手撑地跪在了地上。

粗粝的沙石磨得他掌心很痛，膝盖也很痛。他似乎被切成了两半，一半因情毒的缓解而畅快，另一半因痛疼而哭泣。

眼泪一颗一颗砸在地上，周月昭从后伸出手掐住他的面颊，声音轻得俞时都怀疑是自己的幻听：“果然是很爱哭啊。”

逐渐消解的**唤回了俞时的神智，他的头被迫仰着，双目失神地看着头顶的石壁，从齿间挤出三个字：“周、周师兄……”

身后的动作停了。

周月昭又笑起来，掐着他脸的手转而落在他喉间：“好久不见，俞师弟。”

脖颈处的指腹泛着凉意，俞时大口大口喘了几下，声音有些嘶哑：“周师兄何必如此。”

“不是你让我救你的吗？”周月昭的语调漫不经心，停在他喉间的手转而又落在了他后颈。

他单手掐着，只不过用了点力，俞时便惊叫出声，配着身后又开始的动静，哆哆嗦嗦从嘴里吐出一个字：“……痛……”

周月昭没回应。

俞时头垂着，因为黑暗而不聚焦的眼睛无神地盯着地面。他收紧了五指，指尖在满是碎石的泥地里划过，于是指腹也开始痛。

浑身上下都很痛。

偏生仅有的一点灵气早在周月昭粗暴的动作下被碾得稀碎，他连腾出一点神智去翻储物袋的精力也没有。

俞时抽泣着，唤他：“周师兄、周师兄、师兄、师兄……”

“师兄……？”

一声一声又一声，只是这最后一声，却是站在山洞口满脸茫然的叶萤叫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