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暴露

我抄了近道,因此出围场的时候惠阳公主还在里面。

猎场的巡逻比我进围场之前更严了,靠近中央的一带从远处看乱哄哄的,看来他们确实已经在搜寻公主的下落了。

往营帐去的方向增派了禁卫,我带着这身可疑的伤定然无法直接走过去,只能先躲在附近静观其变。可一直耗下去也不是办法,我的伤口再不处理,就不单单是留疤这么简单了。

我靠着树干,连给自己包扎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其实我伤得也没那么重,甚至都没伤及脏腑,只是那只猪的蛮力委实太大,我在跟它对抗时消耗了太多体力。

在暗处观察了一阵,我看到了刚从围场走出来的的厉云深和隋昊,他们登记完今日的狩猎成果后便下了马往营帐方向走,我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赶忙弯下僵直的身体从地上捡起一枚石子丢了过去,但由于力道不够,没砸中他们,石子的落点更是离他们十万八千里。

以我目前的状态,石子都扔不过去,更别说是轻飘飘的叶子了。

我无助地轻叹一声。

厉云深是唯一能帮到我的人,我要是现在放弃的话就必须等到天黑了,斟酌之下,只好再弯腰去捡石子。

我捡到一半,只见厉云深突然停下脚步,朝周围地上瞄了一圈,最后目光停在了一处——他看见了我扔过去的那枚石子。

他盯着那枚石子轻轻皱眉,警惕地顺着它抬头往前看,发现了倚在树旁的我。

终于……

我深深松了一口气,原地丢掉了手里的石子。

他疾步走来,看到我身上的血和伤,瞠目结舌。

“你这……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我手指抠着树皮维持站立,脸色煞白,却还是抽空打趣自己:“伤成这样……是不是太丢脸了?”

或许是救兵来了的缘故,我的身体放松了下来,放松的后果就是站都站不稳。

我膝盖一哆嗦,眼见就要滑坐到地上,厉云深下意识拽住我,可却扯到了我的伤口,我从牙缝中挤出一声喑哑的低吟,他急忙松手,从后面搂住我的腰。

“你进围场了?不是让你自己小心吗?”

我靠在他身上才勉强站着,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总觉得他的语气中有些嗔怒。

“只顾着小心人,忘了小心猪。”

头顶传来他微不可闻的叹息。

他看了眼远处巡逻的禁卫,扶着我靠回树旁,解下自己的斗篷披到我身上,又从腰间取下水囊,用水沾湿袖子,抬起手一点一点擦掉我脸上的血渍,然后将我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轻声说道:“我先送你回去。”

他避开我受伤的一侧,从另一侧揽着我往营帐走,没走出多远我们便被一队禁卫拦下,说是太子有令,让所有女眷到围场外集中。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

不过不去只会招惹更多麻烦,我不得不强忍疼痛和疲惫,在厉云深的搀扶下前往围场主口,而隋昊则先回了营帐。

“人都到齐了?”贺晟一脸阴沉地在众人面前踱步。

鉴于这只是太子临时召集,又恰逢出围场的高峰期,场面不同于清早那般井然有序,有人站着,有人坐着,有人窃窃私语,有人不屑一顾。

敏妃在皇帝身边坐立不安,面露焦灼之色,说道:“惠阳尚未找到,太子如此兴师动众,所为何事?”

皇帝咳嗽了起来,许久不停,像是要把肺生生咳出来一般,敏妃不断轻拍他的后背替他舒缓。

奇怪,我看他的指甲已不似寿宴当日所见那般黑,眼睛也比之前有神,分明是中毒的症状减轻了,可他反而用脂粉将脸涂得憔悴苍白,唇色泛黑,仿佛在故意营造病入膏肓的假象。

有病的时候装没病,病好的时候装快死了,他这是什么把戏?

“今日,有女子进了围场。”贺晟大声说道。

感受到厉云深在我腰间收紧的手,我停留在皇帝身上的思绪瞬间被拉了回来。

太子的这句话让全场一片哗然:女子怎能进围场?女子怎能进得去围场?

“我在围场内遭到了偷袭,绪王也在场,他可以作证。”

贺容桓站在另一头,愁眉深锁。

尽管他沉默着什么都没说,但这也已经代表了他的回答。

贺晟接过随从递去的东西,在手中展开,举过头顶:“这是我从那附近搜到的手帕,我想正是那名女刺客遗落的。”

糟了……

我瞪大眼睛看着那条熟悉的手帕,在怀中摸了摸——果然丢了,我拿来包莓果的帕子。

厉云深看到我的反应,也猜到了大半,好在我们站的位置较偏,没被人注意到。

“这条手帕材质上乘,绣工精细,绝非什么小丫鬟所能拥有的。”贺晟得意地阐述着自己的分析,“我劝那位女刺客最好主动坦白,本太子可以从轻发落。”

那条丝帕是我在花夕阁就常用的,锦绣楼的上等货,倘若当真照着料子和绣样追查起来,查到我头上是迟早的事。不过想彻查还需要时间,不是一两日就会有结果的,大不了等我处理完伤口再去把东西偷了销毁,应该也来得及。

我还在思考对策,发觉厉云深竟有往前迈步的意思,连忙用身子挡住他,摇了摇头。

贺晟快速从每个人脸上都一扫而过,见无人作声,又继续说道:“若是等查出来——”

“是我的!”

惠阳公主的声音横空出现。

随着她一同出现的,还有守卫从围场里抬出的那具野猪尸体。

“惠阳!”敏妃从座椅上站起,小跑过去拉住孙女,看着她满身是血,捂住嘴尖叫,“你受伤了?!伤到哪里了?!”

“祖母,我没事!”惠阳公主开心地转了一圈,本想展示自己毫发无伤,结果因腿伤而歪了一下,“呃……就是腿有一点……”

敏妃扶着她,抚了抚胸口,赶紧宣召太医,又气又心疼地说道:“你跑哪去了?知不知道所有人都在找你!”

“祖母,您先别急。”惠阳公主松开被敏妃握着的手,一摇一晃地走到贺晟跟前,毕恭毕敬地朝他行礼,“大伯父,这是惠阳的手帕。”

贺晟全然没料到事情会是这种走向,愣着说不出话来。

“咳咳……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皇上终于开腔。

惠阳公主轻轻一抽便从贺晟手中抽走了帕子,转身面向皇帝,跪下说道:“回祖父,惠阳自知顽皮,不听劝阻擅自偷溜进围场,这手帕便是惠阳今日在围场弄丢的,没想到会被大伯父捡到。”

“你……咳咳……进了围场?!”

“祖父莫气,惠阳知错了!”她低着头,言辞恳切,腔调乖顺,借着一贯的优势先服软,然后回过头指向放在后面的野猪,“但是祖父能不能看在惠阳猎到了那只野猪的份上,饶过惠阳这一次。”

听罢,整个猎场陷入了巨大的轰动,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中无人在意贺晟遇袭的事,毕竟他是真的毫发无伤。

敏妃上前将惠阳公主扶起,难以置信地问道:“你说那只野猪是你猎到的?”

惠阳公主朝我看了一眼,迅速移开视线,昂首挺胸对敏妃说:“当然了!您看,我的腿就是被它弄伤的……它身上还插着我的匕首呢!”

一个在深宫之中养尊处优的弱女子,打死了一只体型、力量都远胜成年男子的野猪,而且只受了轻伤,这放在任何时候都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虽然没人亲眼看见是她杀的,但也没人亲眼看见不是她杀的,况且证物就摆在眼前,纵使大家有诸多怀疑,也不敢公然置喙。

“真是胡闹!一个人进围场,你若出了事怎么办!”敏妃怒目圆睁,头上的流苏饰物都在颤动,“来人,把公主身边那几个侍从拖去杖责,让他们长长记性,以后看好公主。”

“祖母!”她跪下抱住敏妃,仰着头央求,“别罚他们,是我自己偷偷跑出去的,您要打就打我吧!”

“就是本宫平日太惯着你了!你真以为本宫不敢打你?”

“罢了罢了!咳咳……”皇上摆了摆手,“孩子嘛,贪玩,既然丫头没有大碍,就别责怪她了,咳咳……依朕看啊,她有些叔叔伯伯还不如她一个女儿家。”

贺晟铁青着脸,握紧拳头,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下去。

“那太子遇刺之事……”

原本揭过不表这件事倒也就翻篇了,偏偏有不明就里的热心人士又提起这茬,贺晟一怒之下甩袖走了。

惠阳公主成了全场焦点,我和厉云深也就默默撤退,回到营帐去了。

“野猪就算了,刺客又是怎么回事?”厉云深还是没能按捺住好奇。

“我就是刚好碰见他欺负绪王,看他不顺眼,朝他的马身上扔了两颗果子,让他被马摔下去。”

没走几步路我就开始气喘吁吁。

“绪王?”他的步速慢了下来,“那你们还真是有缘。”

“离开的时候没注意到丢了手帕,后来遇到公主,她被野猪攻击,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只能在她面前暴露身份了。”

清秋早已候在帐外,见我们过来,立刻迎了上来。

“将军,夫人,隋副将方才吩咐奴婢准备的清水和伤药都已经放入帐中了。”她在我们两人身上来回打量,“……不是将军受伤吗?”

“是我。”我靠着厉云深,冲她挤出一丝笑容。

清秋睁大眼睛:“夫人怎么会受伤?!都怪奴婢!应该一直跟着您……”

“无碍,一点小伤。”我看了看两旁,“你在门口守着,别让其他人进来。”

“夫人放心!”她的懊恼都化为了坚定。

我拖着发软的双腿走进营帐,脱去斗篷,坐到椅子上,低头看去,衣裳破损的部分已经和伤口粘连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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