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上药

清洗伤口和包扎上药之前必须先把粘连的衣服处理掉。

我的手臂进行不了大幅度的移动,无法直接脱,只能用剪刀将袖子剪开。

我拿起桌上的剪刀,正要握住,手心处传来火烧般的刺痛,摊开双手一看,两只手的掌心布满细长交错的伤口,虎口的皮肉裂开,指腹也都是血痕,随便往哪里一按就是一个血手印。

这辈子不想再看到野猪。

“你来吧。”我把剪刀推到厉云深手边。

他抓着剪刀,刀尖在我的领口边迟迟不动,良久他放下剪刀,转身往外走:“我还是去叫清秋吧……”

“嘶——”去拉他时碰到了手伤,我倒吸一口凉气,“她不知道我会武功,你让我怎么跟她解释我这些伤?”

他杵在原地,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

“你是害怕,还是害羞?”我有气无力地笑道。

他还是转了回来,但没有看我,低着头再次拿起剪刀。

他将刀口对准我的衣领,从内侧沿着肩线把我穿着的几件衣服同时剪开,我抬头看着他,他眉心拧成一团,紧抿着唇,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刀尖抵达的每一个位置,紧张得如同在拔除敌军埋下的火雷。

剪到伤口边缘,他先用温水蘸湿布料,再一点点将周围粘连不深的布料剪开,直到半边衣袖完全从我身上滑落到地上,伴随一股凉意,我的半边身子只剩一层单薄的亵衣在遮掩。

我的那条紫晶玉手链光秃秃地挂在手腕上,由于长时间失血导致我浑身冰凉,此刻它正呈暗黑色。

厉云深面上维持着冷静,目不斜视,耳朵却已经红到了耳根,我顿时想起了他第一次在花夕阁醒来发现自己睡在我旁边时的样子,和那时候比起来,他也算是长进了,至少现在没有慌得手足无措。

伤口上还粘着一些顽固残存的布料,他用水不断浸润冲洗,小心翼翼地拿镊子将余下的布料都取出。我的伤口几经撕扯,手臂都快失去知觉了,手又不能握,只好绷紧脚趾来代替宣泄。

“方才在那么多人面前,我若不拦着你,你要做什么?”我见他额头上沁出了一层薄汗,便想着说些什么缓解一下气氛。

他转身从木桶里重新打了一盆水,把毛巾上的血搓洗掉,拧干了水,轻轻将伤口周围擦拭干净。

“不知道。”他低声说。

“不知道你还……呃——”

我话还没说完,药粉撒在伤口上的灼痛就让我发出一声惨烈的呻吟,尽管咬紧下唇,声音还是从喉咙里溢出。

我弓着背,低下头,脑袋仿佛要炸开一般,耳边响起一阵尖锐的嗡鸣,身体不住地颤栗。

他撒药的手停顿了一下,等我稍微平复下来才开始缠绕纱布。

“将军,夫人,来人送膳了!”清秋在帐外大声通禀。

厉云深加快手上的动作,喊道:“让他们等等!”

他迅速帮我包扎好手臂,然后捡起掉在地上的衣服藏到床底,又将盛有血水的木桶放到旁边用毯子盖住桶口,收拾好桌上的杂物,把斗篷披到我身上,这才对着外面说道:“进来吧。”

清秋打开帐门,送膳的内侍有序进入帐内,厉云深一只手把我搂到一旁,一只手攥住斗篷的领边,防止没来得及系上的斗篷从我肩上滑下去。

我微弱地喘着气,能站着都是靠厉云深从后面给的支撑。

忽然,领头的内侍往我们这里瞟了一眼,我旋即将斗篷撩开一小角,装作不经意地露出那半边不着片缕的小臂和若隐若现的亵衣,内侍连忙低头,带着人出去了。

幸好帐内燃着檀香,否则那么浓重的血腥味肯定会被闻到。

清秋也看见了我的小动作,送走内侍后笑着走过来,一副“我都懂”的神情,她看向厉云深的袖口,诧异道:“诶?原来夫人的手链将军也有一个?不过颜色怎么不一样?”

我跟着低头看向厉云深的手,一颗红得透亮的玉石在袖口极为晃眼。

他的手抽了抽,生硬地撇开脸,我扬了扬唇,对清秋说道:“你先出去吧,晚些时候再来。”

她一走,厉云深立即放下手,假装镇定地扯了扯袖子,挡住手链。

饿了一整日,又耗尽了全部体力,闻到饭菜香我似乎恢复了一些精神,踽踽挪回桌前坐下,刚坐下斗篷就掉了下去。

我没心思管衣服,只想先吃几口热乎的填填肚子,伸手去拿筷子时又想起来我的手也用不了。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朝厉云深转过去,委屈地摊开手,等待他的帮忙。

他把刚刚收起来的药又拿了出来,打水、清洗、擦拭、上药、包扎,一套流程下来我的两只手被包得严严实实。

“嗯……”我用弯都弯不了的手朝桌上指了指。

厉云深反应过来我的意思,无奈地拿起碗筷,挨个盘子夹菜,亲手喂到我嘴边。

“待会儿得把剩下的衣裳脱了。”

我刚说完,他手一抖,筷子直挺挺地戳在我的门牙上。

我躲开筷子,故意继续说:“我总不能穿着这么脏的一身睡觉吧?”

他眼神飘忽,好不容易褪色的耳朵又红了起来,举着筷子无所适从。

“看把你吓得。”我瞥见他隐藏在袖中的紫晶玉泛着红色光泽,不禁笑了笑,“让清秋来就行了,反正伤口都包扎过了,她也看不出什么。”

他如释重负,抓筷子的手都松了些,赶快喂完我,自己一口没吃就逃出了营帐,不多时清秋便过来了。

清秋走进来看见我身上只有一半的衣裳,愕然张着嘴:“夫人……”

“我手臂擦伤了,动起来有些疼,不方便抬放,就让将军把衣裳剪开替我上药。”我云淡风轻地向她解释。

“您的手也……”

“哦,这个……”我低头看着自己只露了几个指尖的手,“将军他太夸张了,我只是手上蹭破了点皮而已。”

她对这个半真半假的说法深信不疑,一边收拾帐中的杂物一边问:“不过夫人今日不让奴婢跟着,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问完她自觉不妥,急忙向我鞠躬,“夫人恕罪,是奴婢多嘴了!”

“也没什么,就是我自己好奇,偷偷爬到树上想看看围场里面的样子,结果不小心摔下来了。”我耸了耸有衣服的半边肩膀,示意她帮我脱掉。

她松了一口气,走过来替我整理衣服和头发。

“原来如此。夫人下次尽管叫上清秋。”

“还想有下次?”

她慌忙摇头摆手:“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是觉得,像今日,若能陪着夫人一道,夫人也就不会受伤了。”

“你就不怕受罚?”

“不怕!其实……奴婢是羡慕夫人……”

“羡慕?我?”我愣了愣。

“奴婢自小过着按部就班的日子,话不敢多说,事不敢乱做,虽然侥幸平安活着,但也枯燥得紧,直到见到夫人,奴婢才第一次发现,人生出现些意料之外的波澜也很有趣。”她诚惶诚恐地看着我,“将军也是如此,自打夫人来了,他常常会有不同于从前的举动。”

“哦?哪里不同?”

“这个……怎么说呢……”她想了想,从大桶里打来清水替我擦拭身子,“从前的将军就像一棵终年不变的参天大树,为我们遮风避雨,无论何时,我们所看见的都是那样一棵风雨不催的树,可是现在这棵树,他会开花,会落叶,这些都是因为夫人。”

“我看啊,你比你家将军还夸张。”

“奴婢说的都是真的!”

“好好好,是我让他开花落叶的。”我勉强振作精神糊弄道,“帮我把里衣穿上。”

在清秋的帮助下我总算能安心上床躺下,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听见厉云深回来的声响,我不用睁眼就知道他又要趴在桌上睡了。

“你是打算这几日都那样睡吗?”我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喃喃问。

他没有答话,动作也停下了,过了半晌才轻声说道:“吵醒你了。”

“到床上睡吧。”

“你好好休息。”

他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

但也等于回答了。

昨日长途跋涉他就没休息好,今日又在围场里活动了一整日,接下来几日也都要待在围场,照他这样的睡法,就算白日里再怎么偷懒耍滑,身体也会吃不消。

我疲惫地叹息一声,睁开眼睛。

营帐里并未点灯,漆黑一片,隐约能看见厉云深站在桌边的轮廓。

“你若实在介意,那我去桌上睡。”

我用没受伤的一侧胳膊撑起身子,虚弱地从床上坐起来,他见状过来扶我,黑暗中腿撞在了床角上。

人的声音没听见,撞击的声音倒是很清脆。

他摸索过来,把我按回床上躺着,幽幽说道:“别乱动了。”

“睡不睡?”我问。

我看不见他此时的表情,但根据我对他的了解,他应该是一脸良家民男惨遭强行霸占的羞愤。

他没再说什么,替我掖了掖被子,绕到床的另一边,脱了外衣放到衣桁上,掀开被子躺下。

床足够宽,被子也足够大,我们俩中间再睡一个人都绰绰有余。

“别扭那么久,还不是得跟我睡一张床?”

即使连说话都只有软绵绵的力气,我也还是忍不住调侃他。

他不吭声。

“小郎君不会是在偷偷流泪吧?”

我听见了他忍无可忍的一声嗟叹,紧接着听他说道:“我看你伤得还是太轻了。”

我笑了笑,没再继续揶揄他,正缓缓入眠,不知是从隔壁哪个营帐传出了女子娇媚的哼吟声,薄薄一层帐布根本抵挡不住这般穿透力,高低起伏,抑扬顿挫,快慢宛转,每一拍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动静我是听惯了的,就着这声儿睡觉也不成问题,但厉云深可就不一定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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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上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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