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忱是知道她这份新工作有些奇怪,她早在进入这家公司之前便有所感受。
当初前公司倒闭后,她一直没能找到新工作。
没有经济来源、没有钱看病吃药,下一个月房租的费用也即将需要缴纳。那时凌忱一度怀疑自己要熬不过去,她的人生要完蛋了。
但可能正是因为她那几个月倒霉到尽头,以至于物极必反,峰回路转。
某一天的下午三点,凌忱突然收到一条蓝色号码的短信。
「智慧圆桌:
凌忱女士。
我们认真地商讨了你线上面试的结果,恭喜你通过了我们的初试。
我们很期待你成为我们团队的一员,也想要对你做进一步的了解。现邀你在4月1日(明天)上午10:30前往我司进行复试,请注意携带好实体或电子简历。
复试地址:
B区第8域希望新城宝翠台明月港量子枢纽塔底层2001号会客室
面试助理联络电话:0118-999-8819-7253 」
时来运转的喜悦冲击而来,这是她这段时间以来第一个复试的通知!
紧随其后的,是不上不下的忐忑。
不知道复试的竞争者有多少,岗位空缺的人数是否足够多?她能顺利入职吗?
凌忱仔细看着发信人的名称,试图在脑海中检索出投递简历时招募信息界面的记忆,好提前做准备。
只是想了很久,她没能想起来半点有关这家公司的信息。
……她投过这家公司?
在网络上搜索同样无果,除了每个企业都有的注册信息公示界面,最多只看见搜索框下公司名称和数字意识、深度恐惧这类的搜索关键词关联。
但点进去,检索结果却仍是空空,没有任何有关的有价值信息。
不过她实在缺钱得厉害,她已经没有多少资格和时间去挑选公司,能有复面的希望对她来说已是救命稻草。
于是凌忱心想:也许正是因为这是家注册资金不多的普通小公司,所以网络上才没有多少信息。
而不记得是否投过这家公司简历的事,她把它归咎于是她病得太久,烧糊涂了,难免忘掉些事。
搜不到的结果也让凌忱感到安心些许,这意味着竞争不会太过激烈。
凌忱当晚就提前准备好了明天的导航路线,个人资料和出行要穿的衣物,为复试做足准备。
第二天面试日,顺利是顺利,面试官问的问题详尽但也都在合理范围之内。
凌忱从问题中推测出她复试的职位是类似文案的岗位,这也让凌忱确认她可能真的是在什么时候投过这家公司后又忘记。
因为她在前一家公司做的岗位也是文案,主要负责编写企业账号推文、产品详情页、提供创意方案之类的事。
但是凌忱在询问面试官她岗位具体负责的工作内容时,原口齿清晰的面试官却开始含糊其辞。
“需要你负责的是一些有深度的、能引发人性探讨与思考的文字编写工作。”
“我明白了,您能否为我说明一下具体是什么用途类型的文字内容呢?我好对应多做风格调整。是整理对嘉宾的深度采访内容成稿?是找寻热点社会话题进行网站稿件撰写?还是……”
“与之无关。”
面试官一口否认凌忱认知的方向,补充道:“它是需要能引发人内心最深处恐惧的,而不是虚无缥缈的哲学类文字。”
凌忱第一次遇到这样奇怪且模糊的工作要求,她疑惑地微微皱眉,她不是很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面试官解释:“我们公司层级与项目之间的保密条款很严,每个人所负责、所能接触到的工作内容只有一小部分,因此连我也不能为你完全说明工作内容。”
“我们是一家专门供应恐怖文娱内容的文化创意公司,服务多且杂,项目更新快。”面试官说,“你可以理解为快餐游戏公司,当然我们也做各种体裁类型的长短篇小说、广告推文和文字代写等。”
“抓住消费者们眼球让他们停留的机会只有开头短短几秒,我们需要最直击人心的文字。”
面试官枯瘦发暗的脸颊上,几乎要凸出到落下的眼球紧紧盯着她:“既要节奏快噱头强、足够恐怖、选题新颖。又要能激发共鸣,引发一定思考,内容具有营养价值。”
“我们急缺人,更新时间压得比较紧,任务重,质量要求也高,你必须要能跟上我们的要求才行。不过每个周期的项目要是爆了,你可以拿到0.5%的分红,很丰厚吧?”
“……好的,您请放心。我有过相关经验,我会全力在这个岗位做好工作。”
凌忱其实并不擅长这种题材的文字创作,她没有经验,不过她此刻只能硬着头皮揽下来,这关乎到她下个月的生计。
不管公司到底是做什么的,她只要挣到钱和在做的事不会把她送进监狱就行,实在不行混个试用期的工资过渡一下也是好的。
这家公司带给她的怪诞感在第二天报道时延续。
它所处的写字楼豪华气派,富丽堂皇,应该算是8域地段靠前的商业大厦了,租金理论上不便宜,这家注册规模看起来不大的公司居然能支付得起。
而且一走进这家公司的办公室,就仿佛和外界完全隔绝,全然是另一派景象。
只剩阴森,压抑。
可能是为了**,每处能透光的窗户都被纯黑的涂料或布遮挡,可四周灯光却昏暗到不合理,最亮的是密布的监控摄像头,红光将室内染得格外有危机压迫感,空气中还寂冷得连掉根针的声音都能听见。
如果不是昨天面试官和她提前打过招呼,她险些要以为这家公司里没有其他人。
走过玄关处的一小片前台大厅区域,便是一条长长的酒店式走道。
两侧分布有许多不透明的黑门,从外加着电子锁,比起办公房间,看起来更像囚犯监狱。
她分到工号和狭小的单间办公室后,一走进自己的办公间,脑机信号便被房间内的特殊设备临时屏蔽,工作开始以专用软件内发送文件的方式分配给她。
这份工作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内容确实保密且琐碎得她一头雾水。
「以下哪种图片会令你感到不安(多选)。」
「你从下方看见了什么异常?用100字简述。」
「你认为以下内容中哪种最令人感到不安。选择一至两个图片并用200字简述原因。」
点开工作代办,内容尽是这种简单问句配上十几张令人不适的或猎奇恶心,或怪异血腥的图片。比起撰写文字内容,她感觉自己更像是成为了问卷调查的受访者。
凌忱以为是她现在的职员等级处在最低,所以无法接触到太多核心工作的原因。而又因这家公司是做恐怖内容相关的公司,她需要经常看这类东西进行适应和取材以获得灵感。
做了一周这样的工作内容,每天被迫高强度看的图片愈发恐怖、暴力和残忍,她从感觉轻度难受到逐渐麻木适应。
接着工作内容升级,她接触起千到万字左右的文字创作工作。
「请参考近期发生的‘天街谋杀案’、‘龙虎帮街头血案’虚构创作一份详尽、令人恐慌的凶案报道。※该内容将会被实装于游戏的小报中。」
「请撰写一份极尽恶意、羞·辱和攻击性的匿名邮件内容。你需要扮演一名对玩家怀恨在心的敌对Npc角色,通过传讯对玩家释放恶意。※该内容将实装于游戏的Npc邮件中。」
「请构想一份完整的,心理活动与犯罪史清晰的反社会者生平信息。※该内容将用于指令训练游戏内的反派人工智能Npc。」
不安的内容远不止此。当她通过一个月的试用期正式入职后,所需撰写的稿件变得更加阴暗负面,充斥血肉横飞的过激情节要求。
“我现在工作的这家公司本身就很古怪,我的工作内容充满怪异。但我以为做这种恐怖文娱内容的公司风格就是这样的。”从回忆抽离,凌忱说,“我是在两个月前意外进的这家公司,我不了解它的具体底细,真没想到连主管都不正常……”
“这家公司是你布局我进的吧。”凌忱意识到,“我不觉得这是巧合。”
“是的。”
Z对此不意外地即答:“它和我所调查的事有关系,当初是我借着契机安排你进的这家公司。这家公司其实是包装着普通公司外壳藏匿在8域,暗地和上城区那款‘幽灵维度’游戏有往来。”
“你布的棋倒是大。”凌忱回,“你原先该不会是想靠我晋升当上部门主管来获取情报吧?我该为你压错了人选的眼光而感到很抱歉么?”
“……我就当你是在夸奖我了。”Z。
Z:“给你看的这段视频是我第一次冒险侵入她脑机,后面出于谨慎考虑我切断了和她的脑光连接。这些计划关联者的脑机很危险,稍有不慎就可能破译到现阶段不应该接触的高风险人物导致全盘皆输,我也怕引来他们注意。”
Z:“好在我的情报和推断没错,她的确只是个底层执行者,对这些事知之甚少,他们只与她在两年前联络过一次,相对安全低风险。她的身份可以成为第一个跳板,对我们办事有利,反正你不是已经多多少少熟悉了一点这家公司的运转模式吗?”
“你可以利用许真焰的身份去进一步深入调查这家公司,她更多的信息我之后再告诉你。”
凌忱突然想到什么,她问:“你调查这些事那么久,结果连圆桌这家公司都没能摸清底细?你的努力和回报看来有些严重失调。”
“在A区或B区更高的域中,你没有发展过对应下线来配合调查这件事,或者入侵那里的资料库来调查相关内容吗?你能杀人于无形,这样神通广大的本事还会被一些小情报难住?”
“按照你的调查效率和我现在极低的起点,等我们爬到上城区,世界恐怕已经毁灭了。”
对于她关于能力的疑问,Z语气放低不少:“我一个人无法完成那样多的事,分身乏术,我到底不是真正的人工智能,可以用超强算力多线运转来同时进行多种工作。我经常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譬如仅仅保命这一条都不算容易,我暂时没有你想象得那样无所不能。”
“坦白说我能力的局限实际很大,否则我也不必躲藏多年。我现阶段仅仅处在初步掌握阶段。”
“但关于能力可行性的理论,我并没有骗你。如我刚才和你所说,破译灵魂代码除去各种可能造成危机的障碍因素,只有安全系统等级高低的难度之分。”
Z说:“我现在暂时只能破译7、8域大部分的系统。因为我并没有得到多少接触6域安全系统的机会,这需要你我配合。”
“接触并解构越多具身体的灵魂代码越能升级我的能力,更强的躯体身份、更多的盟友、更多的有价值情报也能让你我更有存活的生机。”
——“让我们成为一体彼此共生,我成为你的剑刃,你成为我的代行者。我们要找到逃出这个世界的方法,破解出真正的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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