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抱抱,都不知数的。
叶嘻嘻撒手了,他还轻搂着,动也不动,只拢着她,像拢着一只漂亮活泼的蝶,说不出的呵护与满足。
女孩推他,推不动,面红道,“你撒手啦,这样抱下去天都黑了。”
他松开怀抱,玉指拢在宽大的袖中,收了收。
仿佛在竭力忍耐。
身子绷得像根竹竿。
叶嘻嘻瞥见了,按住他冰冷修长的指,一点点分开,“我又不是在凶你,真是的。”
这么可爱干嘛?
摸够了人家手,她顿了顿,又伸出食指戳敖潜腮帮,“可……可不许给别人看你气鼓鼓,只能我看,知道么?”
“嗯。”
“每日吃两个橘子,要不下回,我不来瞧你。”
“……嗯。”
他低低应了,看她起身往外,又喊了声,“嘻嘻。”
“作甚?”
“无事。”男子绝美容颜又掩在雾气中,“只是想叫你。”
叶嘻嘻跺跺脚。
红着脸出去,到处寻桂管家。
老头半晌才出来,还用袖子掩着嘴,说话嘟嘟囔囔,也不知方才在干嘛。她本想做点吃的,也贤良一回,好好喂敖潜。
只她平日都是吃现成的,煮碗面都费劲。
还做什么饭啊,别把人厨房烧了。
见着桂管家,唠唠叨叨。
让他每日荤素搭配,好生监督自家少爷吃饭,“别总惯着他,这病再不好,都要成我心病了。”
老头脸皱到一处,“老夫的心更痛呢!”
两人痛来痛去,倒像是比冲上卧着的敖潜更饱受病痛摧残。
叶嘻嘻跟他说不了两句,又要吵架,干脆归家。而叶管家在她走后,拿着生的黄瓜白菜还有鱼,进到敖潜屋内,直将东西像街市小贩般铺开,便唤道,“殿下,吃饭了。”
小龟出生是便是只龟。
敖潜则不是,他是以半龙半人的形态诞生的。
以前在海中,没法吃熟食。
现下上岸了,也没法吃——身负重任的桂管家总担心人族食物有害,自己胡吃海塞些,稍有不适,就列为禁品。
叶嘻嘻买来的辣椒、洋葱,全让这厮扔了。
只剩些土豆、黄瓜和白菜。
还都让他提前啃了,试毒。
男子在床上,看见那些沾着口水和牙印的食物,身形都塌了。
听得桂管家说叶嘻嘻临走嘱咐的,又磨蹭起身,艰难进食。
却说叶嘻嘻归家。
院外却有个不速之客。
赵大根坐在通往叶嘻嘻院落的小道旁,手吊着,脚包着,脸上还有些伤口未愈。他不知是从何处摸过来,仅剩的一只好手,捏着几朵蔫掰的白色小花。
女孩行过假山,收了隐身诀。
乍看路边坐个人,吓得崴脚。
“你……你谁?”
“叶姑娘不记得在下了么?”
他抬起头来,清隽的脸有些哀伤,握着白花的手越发紧,“我……”
叶嘻嘻整整衣衫,觑他一眼。
辨出这是那天从天而降的倒霉孩子,还有个器宇轩昂的名字。大根同志么,她方要应,对面走来几个侍者,女孩痴傻一笑,艳若桃花。
她长得极妖冶娇俏。
上一世见面,穿件靛蓝的破道袍,混在一行没有门派的散修中间,板着张脸,生怕别人说她长得妖里妖气,没有修道之人的风骨。
往后相处,她倒是没穿那件破衫了。
沐清歌穿什么,她穿什么。
就连说话语气,行立坐卧,都模仿那位万华宗意气风发的大师姐。
沐清歌嫌她烦,他亦如此——明明叶嘻嘻穿白衫更美,他却不曾夸过一句。
甚至还背地里,同别人哂笑过。
现下女孩穿件翠绿小褂,月白裙勾勒出玲珑曼妙的身段。
鬓边缀着红艳艳的圆形宝石,又艳又痴,不笑,是人间芍药,笑,便是天上云霞,绚烂得叫人不敢直视。
他低头,望着手中小花。
喉结动了动。
侍者过来,拥她回房,担忧道,“小姐你出来也不带个人,若是磕了碰了,老爷夫人怪罪起来,我们可苦了。”
叶嘻嘻依旧傻笑,十几岁了,还像个孩子,被侍者们牢牢牵着,磕磕绊绊往前。
赵大根心中疑惑。
回去,问了负责看管他的男修,“叶姑娘她……”
“五小姐神魂不全,虽长得貌若天仙,但心智还不及五岁小儿。我劝你别动心思,否则别说你师父,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都救不了。”
叶家夫妇极疼小女儿。
更不用说叶嘻嘻头上还有四个凶神恶煞的哥哥。
这些修士在叶府办事,最是清楚。
整个云水关惹谁都有回转余地,毕竟关主英明,但惹了叶嘻嘻……那还是提前备好棺材吧。
赵大根身形一震。
喃喃道,“怎么可能!”
叶嘻嘻资质极好,万华宗曾有长老愿收她为徒。
若非早早做了药引,日后成就,虽说比不过沐清歌,但也绝对是名震大陆的女修。为何,为何会沦落成一个痴儿!
看管修士不愿搭理。
待赵大根按捺不住,要出去寻叶嘻嘻,这才出声讽刺道,“小姐早早定了人家,就是那日捆你师父进城的黑袍修士,你莫胡搅蛮缠,否则我定禀报关主!”
少年眼前一黑。
胸口涌上热血,顿了顿,竟从嘴角溢出。
清隽的脸满是惊愕。
甚至有几分骇人的狰狞。
若说还有什么比叶嘻嘻是个小傻瓜更震撼的,那便是,对他一往情深,甘愿赴死的痴心姑娘,转头要嫁别人。
“叶姑娘……叶姑娘……”
他唤她,一声接一声,声声泣血。本来大好的身体,竟又危急起来。那修士看他双颊绯红,眼睛浑浊,心中暗叫不妙,忙去寻人。
郎中用药先稳住,又派人去寻方明珠。
整个关内,若说谁有起死回生的本事,那便只有专精治愈法门的明珠夫人了。
女人忙着给女儿挑东西,哪有空管这闲事,最后还是叶显祖出面,好话说尽,明珠夫人才从关内最大的珠宝楼归家。
她不耐烦管赵大根。
等亲眼看着少年一面吐血一面说胡话,嘴里喊的都是叶姑娘,才笑起来,“他叫的叶姑娘,可是我儿?”
一旁的修士急道,“这少年白日见过小姐一面,回来就魔怔了。”
明珠夫人掩嘴一笑。
施展治愈之法,待少年清醒,好笑道,“你师父怪讨厌的,整日拿乔,倒是你这小儿有些意思,怎的,竟瞧上我家嘻嘻?”
面前妇人和叶嘻嘻面上有几分相似。
赵大根知她是女孩母亲,登时万般心绪涌上心头,颤颤巍巍起身,竟朝着方明珠重重拜倒,“夫人,我对叶姑娘是真心的,无论她痴傻与否,都愿娶她。”
方明珠噗嗤一声笑出来。
瞧他面上清隽,态度诚恳,不免有些感慨。
“我女儿已许人家,你莫惦记了。”
少年满手老茧,皮肤粗糙,但灵根极佳,与叶嘻嘻年龄相仿,日后或许还会传承万劫道人衣钵,从事炼丹一事。
若没有敖潜,明珠夫人还当真瞧得上他。
可惜,敖家小公子和女儿感情甚笃。
虽之前因恶仆,闹过身孕笑话,但想必私下也有了关系的,她可不愿意棒打鸳鸯。
赵大根狠磕三个头,额头抵在床榻,不肯抬起,“为了她,我甘愿赴死!”
方明珠奇道,“你才见她几回,怎就生生死死了?”
少年悲痛欲绝,竟伏在塌上咳血。
瘦弱的身躯摇摇欲坠。
到底是做母亲的人,明珠夫人瞧他可怜,叹了口气,“那你可愿上门?我极疼她,本来打定主意,必要招婿的。”
少年迟疑片刻。
重重点头。
父母为妖兽所害,他已无家可归。
他们师徒叛逃宗门,再也无宗门庇护。
他引师父去云亭山,就是知道那里有上古留下的传送法阵。赵大根没有把握能成功传到叶嘻嘻的故乡,传说中的修罗海。
但天道有眼,送他来了,他又怎能容忍与她擦肩而过。
妇人沉吟片刻,意味深长道,“你若能讨得嘻嘻欢心,叫她甘愿,我自然成全,只是日后子嗣皆从叶姓,你可想清楚了?”
他点点头。
这次没有丝毫迟疑。
现下最紧要的,是别丢了深爱他的女子。
明珠夫人又笑起来,多用些治愈之术,见他情况不错,这才离开。
跟随的侍者冷汗直流,“夫人如此允诺,万一老爷知道……”
“我管他作甚!我只一个女儿,就要放在眼皮子底下好生养着!别说相公,就是海神爷爷来了,我也是这句话!”
明珠夫人出身外海,本就泼辣。
下面的人也并非第一次见,犹豫许久,又道,“那敖府公子呢?”
“他若对嘻嘻好,真心呵护她,又怎会叫这少年夺去嘻嘻的心?我儿是痴,又不傻,她心眼可亮着呢。”
知女莫若母。
叶嘻嘻如何装,到底本性顽劣,又擅洞悉人心,打小就没被欺负过,反而将周围的人哄得死死的。她自己装傻,流口水流得怪欢,却不知几斤几两,被亲亲母上摸得一清二楚。
如此烂桃花,一枝生两朵。
在房中打坐修炼的叶嘻嘻,忽然打个喷嚏,哈啾一声,很响亮。约摸是迟来的春天,叫她花粉过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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