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景明,微风和煦。
梵西在娜丝塔夏的城堡阳台上自己跟自己下棋。
“碰。”
……
“吃。”
……
“将军。”
……
娜丝塔夏突然跑进来,一不小心把梵西用纸板搭的棋盘棋子统统撞翻。
木质棋子砸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梵西慢悠悠地蹲下身把棋子一颗颗捡起:“怎么?军火库炸了还是伊万在苔藓城登基了?把你紧张成这样?”
娜丝塔夏蹲下身和她一起捡。
“都不是。是我的身份要暴露了。”
一颗、两颗、三颗,棋子一枚枚落入布袋。
阳台上一片静默。
“你的蓝眼睛不是假的。”梵西站起身捶捶肩膀,“再怎么说也是王室成员,公主或者哪位亲王的女儿差别很大吗?”
“以前在沼泽城我眼睛的颜色是被阿德丽娜隐藏的。”
梵西从这句话里听出了言外之意:“你遇见什么故人了?还是见过曾经的你却不知道你顶替了公主身份的那种人?”
娜丝塔夏点点头,脸上还带着一丝尴尬。
“让他闭嘴的办法有一千种。这不至于让你这么激动吧?”梵西给她倒了一杯红茶,拉着她坐下来慢悠悠地喝。
“他是沼泽城某个贵族的私生子,最近不知道从哪里搭上了大公的线,大公还写信过来让我在芙蕾利亚给他找一片教区呢。”
“哦。”梵西点了点头,“那就不能让他‘意外死亡’了。”
“你解决问题的方式就只有这一种吗?”娜丝塔夏看着红茶杯里映出来太阳的波光,只觉得一阵头晕眼花。
她深吸了一口气,镇定下来,把茶水往下灌:“随便一个贵族私生子都能指认我血脉不纯的话,那我这个公主也不必再做了。”
“对啊。”梵西又一次把棋子在棋盘上排开,“这位故人有什么特别?竟然让你这么失态。”
“他……”娜丝塔夏顿了顿,拧起了眉头,“每个女孩子都会有那种情窦初开、不堪回首、愚蠢至极的过去的对吧?”
梵西发现娜丝塔夏实在不擅长伪装,就像从前她想要用公主威仪压制梵西的时候会采用冷酷尖刻的说话方式。
当她想要掩盖自己真实情绪的时候,就会带上一层别扭高傲的面具。
所以现在她这个态度,说明的是……
“我懂。”梵西点头,一脸了然,“每个女孩子总会有一段时间对异性充满了兴趣和幻想。很多人都把这种情感寄托在爱情小说里。但你行动力格外强。”
“对。”娜丝塔夏仿佛找到了知音一样点头,“就是这样。”
“所以最后你为了来到王都甩掉了他。他卧薪尝胆多年,以一个私生子的身份苦苦奋斗,终于再次走到了你身边。”梵西摇头,“这种题材可真少见。你知道在我们那的爱情小说里,多的是以上男女角色互换所导致的惨剧。”
“很遗憾。”娜丝塔夏耸肩,在梵西的调侃中放松下来,“我的故事也和你说的那些烂大街故事一样。只是那时的我没有太多的心情去悲伤。”
梵西立刻联想到了娜丝塔夏与她意识相接时闪现在她脑海中的景象。
是因为……娜丝塔夏吗?
“所以你也应该能想象到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仅仅一个贵族私生子的身份被承认,就足以让他撕下人性的面具,这次特意前来芙蕾利亚,不知道又是因为谁给他许下了什么重利。”娜丝塔夏支着头,喝茶的速度逐渐慢下来。
“当时妈妈没有替我处理掉他,也是觉得即便他人品有瑕疵,对我的感情却是真的。”
梵西“啧”了一声:“相信雄性生物的真感情都会倒大霉的。”
娜丝塔夏一副头疼的样子,眼里不住地流露出懊悔:“现在看来我当时真是愚蠢透顶。”
“没事。现在你成长了。”梵西拍拍她的肩膀,“不会再被男人迷惑了。”
“不。”娜丝塔夏攥紧了桌边的餐布,“我的意思是,娜丝塔夏……”
梵西倒没有什么听到王室秘辛的震惊,神色从容:“的确。王室的急病去世约等于秘密处理的判决。除了黑暗修道院,当时的你是唯一能够接近公主的途径。这么说来,很可能是有人以私生子身份得到认可来诱导他接近你的。”
梵西看了一眼面露痛苦的娜丝塔夏,顾忌了一下她的情绪:“当然,这只是一个猜想。”
娜丝塔夏倒是很快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所以这次他来芙蕾利亚又是为了什么?”
“也许只是觉得自己有本事成为公主的新郎?曾经能让你看上,至少能有张迷惑人心的表皮吧?”梵西为娜丝塔夏斟茶。
“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了。我觉得他迷惑人心的本事有些过于出众了,以至于让我联想到你。”
言下之意就是怀疑和美神教派有关系了?
梵西挑眉,来了兴致:“你觉得是美神教派的手笔,还是‘海神之眼’作祟?”
“我不确定。”娜丝塔夏单手点着桌子,“‘海神之眼’有动机,而邪教徒做事没有逻辑,也很难预测。我安排了贵族晚宴,用于迎接这位新来的‘神甫’。到时候你也出席,就以我侍女的身份好好观察一下他。”
“行啊。”梵西握着棋子转动手腕,“使唤我使唤得可真顺手。”
“闲着也是闲着。”娜丝塔夏接过另一边棋子陪她下,“万一那家伙正好是美神教徒,你也可以就地吃了他,补充一下你虚弱的神躯。”
梵西的声音里也带上笑意:“我又不吃人。”
她看了一眼棋盘:“但是吃棋子。吃!”
“等等。”娜丝塔夏愣了一下,“你这是什么棋?”
“象棋啊。”
黄昏时分,贵族云聚于娜丝塔夏的城堡。
梵西仍旧使用着之前在亚尔诺维奇公爵府作为女仆的脸,穿梭于厨房和宴会厅。
娜丝塔夏不是没建议过她使用不同的容貌,毕竟维克多·亚尔诺维奇也会出现在晚宴上,但是梵西心里始终有一根弦紧绷着。
她获得神躯的过程太顺利了,这其中一定有着几位从前围困阿芙洛斯的几位神明的帮助,但如果阿芙洛斯本人想要抵抗的话,在梵西离开幻象森林之后祂还有大把的时间下手。
但梵西等到现在,神躯都快消化得差不多了,祂却依旧没有任何反应。梵西从前无论在丝莱还是苔藓城,始终都能感受到阿芙洛斯施展的永恒剧场的影响,但自从离开幻象森林后,这种若有若无的被安排和宿命推着走的感觉再也没有出现过,就好像一出剧目失去了导演,只凭演员自由发挥。
如果不是祂的状态差得不能做出任何反应,就是在等待一个反攻的契机。
梵西思来想去,觉得最近唯一可以说得上是违和的地方,就是维克多。
如果没有阿芙洛斯影响的话,梵西是可以很好地控制迷惑程度的。加上青年人的迷恋本就来去如风,她相信无论她以任何借口离开,维克多都不过是伤心一会儿、愤怒一会儿,很快就会将她抛之脑后,就像他对拉诺夫巷444号的凶杀案一样,不过是三分钟热度。
但那天他在拍卖场展现出来的执念和疯狂,看起来倒不像仅仅是因为青年人出于自尊的愤怒和虚荣的竞价,而是真的非常想把梵西带回去。
如果阿芙洛斯想借助他的情感以及他和梵西的联系来汲取梵西的力量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大祭司和神明的相互依赖是双向的。梵西能借助这种联系依靠阿芙洛斯的神力缓解血肉崩解现象,阿芙洛斯自然也能用这种联系来汲取梵西新获得的信仰。
所以她向娜丝塔夏请求使用之前的面容参加晚宴。
反正验证一个猜想也是验证,验证两个猜想也是验证,不如放在一起。
她同意了。
公主府上的宴会安排比亚尔诺维奇公爵府的更宏大,也更规整。
梵西只需要推着推车往返厨房和宴会厅门口,站在门廊边就能将室内的一切尽收眼底。
这场晚宴是公主举办的。再加上之前放出的风声,舞池内穿红戴绿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人们从以往的贵族姑娘们,变成了一个个贵族小伙。
为了让伪装更加深入,梵西从前也研究过贵族男性的各类打扮,从宝石袖扣到领带领结领花再到不同的衬衫衣领配什么颜色花纹质地的外套。
她没想到那些繁复的搭配竟然能在今晚的舞池中一一呈现,看得人眼花缭乱。
男士香水无非就那么几种品类,木质香、麝香、烟草之类的基底,闻起来让人感觉回到了伙房。
梵西克制住自己想打喷嚏的**,将推车送进宴会厅。
这些男士显然没有什么讨好女性的经验,而他们身边的侍女和母亲又已经被他们父亲的审美长期驯化。
以梵西的眼光来看,这些着装搭配只能替这些小伙子吸引到他们父辈的男性贵族。
对于女性则吸引力寥寥,从舞池中那些贵族少女纷纷被他们孔雀开屏的架势吓到绕路而行的状态就可以看出。
她想,娜丝塔夏要在这里忍耐一晚上,真不愧是成大事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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