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66

祁不定不说,君临也没兴趣再深问。祁不定不会害他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君临说:“我先去城内看一看。”

祁不定要和他一起,但考虑到祁不定孱弱的身体,君临严词拒绝。

正如祁不定所说。三百日夜相当混乱,这里位于大陆中心,修士众多,许多货物流转都要经过此地,如此一乱,堪称群魔乱舞。

无一例外,眼下青黑,各自还做着各自的事情。在茶楼喝茶,喝着喝着,突然摔了茶盏,声音惹怒了一旁的茶客,两个人打起来,却无人阻拦;路边很少有人摆摊,瞪着一双充满的血丝的眼睛叫卖,来来往往的人终于不再脚步匆匆,慢下来,却没有做事的**,仿若游荡的鬼魂;就连天上的鸟都无所事事,一副濒临衰老的姿态;时不时就有一处突然暴动,是几个人在动手。

乱得一塌糊涂。

他原本想随意拉两个人问问,只是一路走来,大多情绪不稳。他便直接去了三百日夜的中心。

三百日夜周围的城池都是南彡管辖。出了问题找南彡是最直接的方法。

“南彡。”

君临已经是一月里第三次站在这里,周围的阶梯之上,是一圈座位,此刻空荡荡的,中心的座椅上也无人。整个空间唯一的活物就是君临,此外,还有天上的星在随着轨道运转。

他唤了一声,没有人出现,也没有回应。

他又叫。

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声无息。

君临猛地一腿横扫过去,被躲开了。南彡退了两步,盯着他拧眉:“你失聪了?”

“...不重要。”君临还要再说,就见眼前的南彡在储物袋里扒拉来扒拉去,最后掏出一个半环,递给他。

“带上应该能听到一点声音。”君临用灵力探查一番,没什么威胁,才套在耳廓上。

南彡:“怎么样?”

声音沙哑,很小,但好歹能听到了。君临又稍稍调整了一下,把交缠的头发拨出来,这才道:“可以听到。”

“嗯。”南彡看起来更瘦了,却很高,远远看去,像是一个骷髅架子,眼下的青黑比任何人都要重几分,“我之前有段时间失聪,特意找炼器师做的。”

“外面的情况你知道?”君临问他。

南彡反应很慢,思索许久才说话:“外面的情况啊。我知道,但我没办法。”他苦涩地笑笑,走了两步,“因为病原是我。”

君临眼前一黑,瞬间退了许多步,拉开了距离。南彡右手捂心:“君小临,你这样我会伤心的。”

“风起让我来解决此事,这病从何而起?”君临没搭理他的玩笑。也许之前并未将此当回事,但见到南彡的一刻,他就清楚,此事不简单。

南彡直起身,转转头,眸子落在了别的地方,声音飘忽:“从何而起?”

君临头皮发麻,南彡此刻的眼睛好像在看一个人,落在虚空,却定在了某处,眼底泛起了一丝情绪。

南彡在看谁?

“别害怕。”南彡终于收回了视线,安抚道,“你娘不会害你的。”

君临:...我娘早就死了。

南彡对上他的眸子,也意识到自己说出的话有多奇怪,“你问的起始,是指你娘出现的时间,还是失眠开始的时间?”

“都说。”君临这时才知道自己的定力如此强,都这样了还不跑。

“失眠开始时间,是在五十年前,差不多就是在祁不定死后。”南彡的视线又开始飘,落到了君临的背后,眸色软下来,“你娘就是最近几日才出现的。”

又是这个时间点。

“凌日木你从何得来?”

仙林大比十年一次,魁首的奖项是南彡所出,君临打听过近几次大比的奖项,都是风起经阁中有所描述的神器。比前几百年的大比魁首奖赏要高经几个层次。

南彡不说话了,应该是在回忆,最后才说:“我创造了三百日夜,每一日夜便是一方天地,是与我们一般的世界,我们的世界可以诞生自然演化的法器,这些世界自然也可以。”

“我创造了它们。在这些日夜之中的,我便是天道,它们的所有变化,都在我眼皮子底下,凌日木这等法器出现,我想拿就拿了。”

“凌日木似乎也是五十年前突然出现的。”

南彡眼窝深陷,说到一般突然叹气,莫名其妙扯到了别处,语调也诡异:“阿爻,没事的,回来就好。”

君临察觉到他看的是自己的背后,脊背一凉,瞬间扭头,什么也没看到。

“啊。不告诉他才是最好的。”南彡嘀咕着什么,“瞒着他,一切都好。”

他自言自语着,上前走几步,像是拉起了一个人的手。君临从未见过南彡如此柔情的一面,他一直觉得南彡是个疯子,随心所欲的疯子。

“你别生气。”一百年了,南彡正经说话时与常人无异,要斟酌话语,时不时还有窘迫,“唔,这我倒是从未考虑过。”

“君小临已然重塑道心,过去的事...”

声音渐小,后面的话他听不清了。

君临被当成了空气,他原本往远处移了移,想让自己离所谓的‘南爻’远一些,结果南彡直接无视了他。

他原本还想问,现在只好先行离开。

他回了院子,没见到祁不定的身影。杂物间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他站在门口看了一眼。确实是杂物间,角落什么东西都有,大块的木头,废弃的锅碗瓢盆,一沓沓废纸,纸上还放了一大堆的木偶,看得出来都是刻坏的,还有一大堆的东西随意盖了一块布掩盖住了。与另一个房间完全不同的场景,破败,荒凉。

祁不定蹲在离门最远的角落,埋头找着什么。

他没打扰,视线在里面转了一圈,刚往里走了一步,刻意放轻了声音,却还是被察觉了。

窗户没开,唯一的光就是从门照进来的,他往里走一步,便扰了祁不定面前墙壁上那片白。

祁不定扭头,揣着一个坛子,眼睛很亮,把坛子塞到了他的怀里:“帮我抱出去,我去把东西整一下。”

原本坛子上估计压了不少东西,方才全都塌了,倒了一地。君临歪头去看,只瞧见废纸的边缘,就被推出去了。

坛子上的灰被拍过,他低头闻了闻,还是吸了一鼻子的灰,随之是淡淡的酒气。

祁不定走出来,就听到君临歪着脑袋咳嗽。

“这是原来的住户送的酒,原本埋在树下,迁走的时候带了两坛走,留了一坛。”祁不定伸手,随意用布擦了擦,打开了,浓郁的酒气扑面,几乎是接触到酒气的瞬间,君临就晕了一瞬。

祁不定:“要喝吗?”

君临反射性地摇头,他不喜喝酒,只是看到祁不定明亮期待的眸子,他又顿住,道:“好。”

祁不定好不掩饰自己的愉悦,“还不知道不眠症要解决到什么时候...‘久’给你的吗?”他看到了君临耳朵上的环,一端环在耳朵根处,一端进入耳朵中,木质,有几条银色的线装饰,倒是很漂亮。

君临:“嗯。”

祁不定有些意外:“他还好吗?”

“不太好。”君临会想起南彡的模样,垂眼,“他是七阶,已然到了这个地步。”

祁不定没再问了。

君临对南彡的情绪有些复杂,说恨太浅薄,但又绝对说不上亲情。很多,像是树木庞大的根系,其中最粗的名为恨。时间过去太久,自从重塑道心,那些过去的事就淡去了。

这酒味道辛辣刺激,他刚喝到嘴里就被呛到了,咳嗽了好一阵,脸都憋红了。

祁不定倒是没这么大反应,喝了一碗,面色如常。

君临其实不太知道自己的酒量,不过他好歹是个三阶后期的修士,经脉协调,不可能一杯倒。先前林幽的酒他也喝过,喝了不少,也没晕的意思。

他觉得自己没醉,脑子也清醒,但祁不定不让他喝了。

“你喝醉了,再喝明天醒不过来了。”祁不定把他手里的酒拿走,放到了一边,“你别喝了。”

君临砸吧砸吧嘴,刚喝的酒,现下已然没了味道。仔细品也品不出来。

祁不定不让他喝,他就不喝了。仰躺啪一下倒在地上,磕到了脑袋才想起来这不是在床榻上,他又挣扎着爬起来,滚过来滚过去,终于爬起来了。

他没醉。

他走了几步路,又啪一下倒在地上。

祁不定把他捞起来,“再陪我坐一会。”

祁不定原本是想抱着君临的,但是君临像只软虫一样往地上倒,最后就变成了,祁不定规规矩矩坐在那里喝酒,而君临躺在地上,灰头土脸地睡觉,时不时还要‘蛄蛹’一下,像没长大的小孩。

祁不定看了片刻,蹲下来,拿手指戳了戳君临的脸。

“君小临。”祁不定叫他一声,君临闷闷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祁不定弯眸,问他:“你喜欢我吗?”

君临眼都没睁,含糊回:“喜欢。”

祁不定又说:“我失忆之时做的事让你生气了吗?”

君临没回。祁不定喝完了酒,正要把君临拉起来,刚碰到人的手,就听到他迟了一炷香的回答,“不气。”

祁不定那么弱,君临若是不愿意,也就是一个挥手的事情。

祁不定原本以为君临睡着了,正要把人放到床上。听到君临的回应,脚步改了,抱着软塌塌没骨头似的人坐在树下,又问:“如果我做的事让你恼了,怎么样你才肯原谅我?”

君临没睡,只是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反应慢。祁不定的话进了他的脑子要排队,许久才到那句话。他晕乎乎的脑子过滤一遍,这样的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很正常,偏偏是祁不定。

他一时有些难以反应过来。

祁不定惹他生气。

说实话,有点难。他对祁不定的包容性堪比大海,就算是沉船,也是片刻涟漪,之后恢复平静。

他睁开迷蒙的眼,没头没脑地说:“不可能。”

后来的事君临记不清了,祁不定的声音消失,他睡了一觉起来,天仍是黑的,却见祁不定的唇张张合合,他什么也听不到,头沉铁般下坠,从祁不定的肩头滑落,又被温凉的手托住下巴。他被带着仰头,隐约瞧见祁不定哀伤又愉悦的眼,随后模糊起来。他顺手去摸自己左耳上的木环,没摸到。

原来不是祁不定的声音消失,而是那个银饰木环被取了下来。他还想再撑着去应和祁不定的话,只是落在脊背的手轻轻抚摸,似乎在催促他休息,他一歪头,接着睡了。

第二日,天光大亮,君临醒来之时,头脑清明,没有丝毫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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