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里?”
流川遥在路口与助理先下车,超市买些补给带回去,流川枫与星野并排坐在商务车后座,他负责把她送回家再折返。
“我家呀,呐,这扇窗户你看,就是我的房间。”
对他而言东京是座陌生的城市,星野摇下车窗探出头,流川的角度看不见,于是两人相继下车,顺着她的手指抬头。
“这个?”
很普通的一间,阳台与邻居们比起没特殊之处。
“以前还住在这里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哦,我很爱养花,阳台上……嗯,像是浓缩版的Lombard Street(九曲花街),你闭上眼睛试想一下。”
星野捂住了流川的眼睛,冰冷的手与温热的额头,冰火碰撞间他看见了盛开的绣球花,紫色、粉色与靛蓝色。
“我想去看看你的房间。”
流川抓起了纤细的手腕缓慢垂落,城市道路两旁的灯光照亮了他的脸,他看起来好认真。
“也可以啦,但是我爸妈很烦哦,烦到连我都会想打人对那种,你确定?”
或是有段时间没开玩笑了,流川的脸上闪过犹豫的神情,他的家教是不能打长辈,再烦也不可以。
“可以装听不见的,不要动手。”
星野笑的想扶墙,他居然当真了,见她扑哧一笑,流川意识到自己被捉弄了。
“哈哈哈,枫还是那么好骗。”
可她笑的那么甜,东京的阴晴圆缺原本与他不再相关,当星野出现在眼前,一切又变了。
“只有你能那么做。”
得知母亲时日不久的噩耗,世界瞬间灭了灯,黯淡无光的天幕低垂,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流川内敛的性格致使他无法在任何场合或任何人面前发泄,也没什么值得发泄的,要做的是面对。
他轻拽她的手腕,人被轻松带入怀抱中。
胸口是水蜜桃味的,在病房内喂他吃桃子的星野不小心手抖将一片滴着汁水的果切片掉他衣服上,留下了这样清甜的气味。
“好,那跟我上去吧。”
上去后要面对的唇枪舌剑她决定装傻充愣,而流川,他最大的特点是能在任何情况下保持昏睡,只要与篮球无关。
星野家住三楼,走上去敲门,应门的是母亲,一脸惊讶很快变一脸兴奋。
“妈,这是流川枫。”
她不能强调一次是男友,尽管全世界都认为他是,可在两人把话说清楚前不该再讲些含糊不清的话语,她需要找准时机就“没分手”这个话题展开一场说明。
“小枫,快进来,悠一直提到你哦!”
父亲在卧室睡着了,母亲是个夜猫子,这会儿还在客厅吃宵夜。
“要不要来一起吃点饼干和奶茶?”
流川本人比起镜头前更是帅的人挪不开眼,女儿的男友是举世闻名的篮球新星,这位母亲才是真的无视了电话中“分手了”的说辞,当情侣间吵架女儿在闹脾气的气话。
所有的父母都一样,希望远在异国的子女能有个伴,如果对方是靠谱之人那会放心不少,从前两年的电话中得知了一些流川的信息,简而言之是值得信赖的男人。
甚至有些天理难容,母亲看过她寄来的合照,那么帅的男孩子又专情,不可思议啊。
“不吃了,枫不可以吃这些。”
星野给他翻出拖鞋,这个家与两年前没什么不同。
“伯母,您好。”
流川在门口傻站着,这根筋也有搭住的时候,姐姐怎么说的?她好像有讲到过那位记不得名字的姐夫初次见家长时在镰仓买了一栋别墅作为见面礼,之所以会记得这些是因为父母在电话中问他有什么东西一定要带走吗,搬家想顺便整理出一些废品扔掉。
“有喜欢的房子吗?”
他换上拖鞋后,以十分平静的口吻问。
“啊?”
真是非常奇怪的孩子呢,星野母亲愣住了,他到底在问谁?
“什么意思?”
星野不和他客气,没想到进家门口语出惊人的不是母亲,而是他。
“空手。”
流川摊开一只手,另一只手往兜里揣,在摸钱包。
“不要啦!白痴,这里很好,好得很。”
她搞明白了,用手压住了他的手,那张害她在警局傻坐几小时的运通黑卡赶紧收好,见到就头疼。
“哦,那买什么?”
他不喜欢被星野的家长认作是没教养的人,空手已成事实,必须做点什么弥补。
“饼干吧,我妈很爱吃,明天带你去买。”
说罢星野自己抓了一小包饼干把人带去了卧室,年纪大的人经不起惊吓,她也是花了一段时间才适应了流川不同于常人的脑回路。
过于单纯的脑回路,在成年人的世界中是一股清流。
“哦。”
星野不在家的这两年,每周母亲都会打扫她的卧室,因此打开门后仍旧干净整洁,与她在美国独居时的风格差不多,清爽利落,星野不是个少女心泛滥的人,屋子里的摆设只有几张具有纪念意义的相片。
“都是你。”
流川一张张看过来,原来她从小就是微微卷的头发,在人群中一眼便认出。
*
“所以今晚在你家过夜了吗?”
仙道太聪明了,仅几秒钟的功夫已经猜到了前后关联,居民楼门口的相片应该是星野家,流川作为镰仓本地人大概率是在东京住酒店为主,这些只不过是送她回家被拍下的。
“嗯,我会睡榻榻米。现在情况有点复杂,但一定要告知你,大家都认为我和枫还在交往,这件事目前我不打算否认了。之后或许会被拍到全脸以及牵手出入各种场合的照片,这是我看见他母亲那刻就决定的事。”
她的母亲需要人生在世最后的安慰,这是任何人都有求必应的,而流川枫并没有对她开口,流川遥具备说服她的能力吗?
并没有,是星野自己的打算。
“可以理解,送你去机场的时候我就想过这些了。”
仙道的语气波澜不惊,看见照片时接到来电意味着自己被足够重视,这才是关键。
“然后……一些肢体碰触无可避免,我要讲的是,我不确定自己是否抗拒他的拥抱。”
或者……
在流川牵手前她就想牵手,在流川抱她前她也想抱他,想要陪伴的心刻不容缓,所以才搭上了第一班飞机前来。
“哎……虽然也可以理解,但还是……听你这么说会觉得有点担心。悠,你告诉我,我应该担心吗?”
仙道深深叹口气,露台眺望远方的景致忽然不那么美了,浅浅的蓝被镀上了一层灰,是要下雨了吗?
“……”
星野沉默不语。
“……”
电话那头好安静。
*
四十分钟前被母亲强制留下的流川满脸写着很累与没所谓,他可以在任何地方睡觉,甚至穿着星野母亲送来的换洗衣物,大概是新买来洗净的长辈的衣服,长度有些委屈他一米九的个子。
“这样不难受?”
她的床不算大,流川去浴室冲了澡后躺下,一个人占据了三分之二的空间。
“很累。”
喝口水,喉咙被润过后轻声说:
“真的很累。”
他伸手对着空气抓了抓,意思是把你的手交给我,坐在地板上的星野挪了过去,小手被大手包裹着,才洗过澡所以还是有些潮气。
“那你睡,我在这里哪也不去。”
相识交往至三年有余,星野第一次听他说累,比赛中几度爆发后的倒地不曾击垮他,这一刻的无力感像是在不见天日的隧道中前行,孤立无援的流川终于抓住了一只手,可以安心的闭上眼睛放松片刻。
“Thanks。”
合上眼睡着不过是一分钟的事,流川的手紧紧攥住了她,睡着了吗?
不知道。
搁在床沿的手臂已经发麻,冷冰冰的地板坐的屁股疼,星野无聊的玩起充着电的手机,开机便吓一跳。
一天上两次新闻也是够夸张的,断章取义的照片很难不令人产生误会,算了算美西时间,仙道快醒了,星野决定思考一下她能为流川做到的极限在哪,仙道能接受的极限又在哪。
两条曲线在无穷变化中能否产生交点对她而言很重要,一样重要。
*
“我可能顾不了两头,你可以选择……”
分手,在我们分开的第一天。
“选择相信你,相信你尽力了。”
仙道态度果决,堵住了星野嘴边的话。
“如果只是因为出于昔日情谊做出一些让度,新闻对我没影响,但凡事都有一条界线,过了的话心态再好我也是无法接受的,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
不能接吻?
不能上床?
还是……
“悠,在那之前我会在这里等着你回来,感情与时间短长无绝对关系,我希望我们经得起考验。”
要问吗?
你的红线在哪里,具体到人体的哪个器官,目前照片揭露的牵手拥抱都不算,那下一步,随时可能发生的下一步呢?
“我知道了,关于这件事,我会绝对坦诚。”
如果接吻了,就告诉你,星野认定了她的界限。
“嘛,也可以骗我的,但要用心点。”
玩笑口吻的话是心声,电话里接着之前的沉默再次爆发一阵安宁,呼啸而来的冷风拂过仙道的头发,一声“啊嘁”。
“认真的?”
星野问,赶紧结束对话吧,他一定在露台站着看晨曦的天空。
“认真的。”
仙道说,似笑非笑的声音无法辨别真假。
“知道了。”
那就当真,星野想。
电话那头有些嘈杂,很快安静下来,仙道带着手机绕开越野回到了卧室,躺在床上不再聊严肃而沉重的话题,才分开24小时。
“东京怎么样?”
半年前从东京飞旧金山,他对任何一座城市都无特殊的念想,这里是他长大的故乡,比起镰仓的幽静惬意又差些,他更向往有海的地方。
“变了挺多的,我两年没回来了,家楼下的花店成了杂货铺。今天还来不及逛,明天有空去转转,希望以前爱吃的那些小店都还在吧。”
两个东京人会在人生前半载有过交集吗?
“你家在哪里?”
仙道突然想起来问。
“丰岛区这里,你呢?”
作为富裕家庭出生的独子,想必是港区、千代田区或中央区之一吧,星野猜测。
“目黑区。”
啊,原来是富人偏爱的另一类,小资情调浓郁的文艺区,挤满了艺术家与时髦的老钱一族,挺符合他淡然飘忽的气质。
“那还不算远,不过我很少去那一带,有推荐的咖啡店吗?”
论咖啡文化,日本也不输美国,社畜需要咖啡因吊精神,高中时星野为了出国也没少喝。
“有几家,我晚点发你简讯,还有几家有趣的书店,如果你有需要的话。”
“好,都发给我吧。”
脑电波交流技术格外适用于异地,寥寥数语她表明了回程遥遥无期。
“嗯,记得给反馈,有照片会更好。”
仙道呈大字型躺在床上,摇着头说轻快话,她应该也能听明白,想看照片是因为想一个人的意思吧。
“那你每天也要给我传照片,要很帅的那种角度。”
这些话题真的能在另一个人面前肆无忌惮畅聊吗,他很好奇星野是否还在流川身旁,还是换了个地方生怕被听见。
“诶?那你先告诉我哪个角度你喜欢,哪个角度不帅吗?”
仙道猛地翻起身走到镜子前,左看看右看看,刮胡子或涂发胶时经常从不同角度观察自己,就当他自恋好了,不帅的角度还真没。
“你不会在照镜子吧?”
星野笑着问,仙道声音变得绵软起来,类似于撒娇卖萌:
“你不会在我房间装了摄像头了吧?”
伤脑筋,这都能被发现,难道星野料事如神?
谁能想到云淡风轻的男人也会有好胜心强的一面,并且是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
“嗯,装了,并且看见你昨晚一边喊我名字一边把手伸进裤子里不安分的动作。”
“咦?可我昨天没回家哦,你确定吗?”
“确定,所以你小心点,房间里或许闹鬼。不跟你讲了,我要洗澡睡觉了。”
一个刚打着哈欠睁开眼,另一个打着哈欠困到不行,长途电话是该挂断了。
“真的睡地板?”
刻意的追问一句。
“不确定呢,晚安啦,不,对你来说应该是早安。”
得到了调皮的回应。
“早安,晚安。”
*
“(^V^)”
“这个角度?.jpg”
“这个呢?.jpg”
“不会是这个吧?.jpg”
分别收到了来自于仙道对着露台反光玻璃的随手拍,能看见模糊的轮廓,旧金山似乎在下雨。下一张是对着镜子抹发胶前的自拍,脸微微侧了几度,五官如雕刻般立体流畅。第三张或许是越野替他拍的男友视角照,往嘴里塞吐司的模样好乖,又有那么点性感,真是个多面人。
“从下往上,跪地的角度。”
星野回复,仙道看见笑的如沐春风,越野觉得他有病,得到了标准回复,嗯嗯嗯哈哈。
*
合上手机,从阳台走回卧室,流川正在熟睡中。星野打开行李箱将所带物品稍作整理后带着睡衣去浴室,再回房已近十二点,困到手发抖。
还是得从储物间取出榻榻米铺地,连打三个哈欠,终于躺了下来。
“晚安,枫。”
将他身上的棉被盖牢,星野脑袋沉沉的,不想整理任何人物关系,只想先在梦中放空自己。
如果不做梦,一觉睡到天亮会更好。
一个奇怪的梦发生,她被一群动物追着跑,越过丛林、爬山涉水来到了山顶的悬崖峭壁边,落日西沉后天空被繁星点缀,梦呓间星野觉得自己飘了起来,妖魔鬼怪再也无法接近她一步,忐忑的心情得到了缓解。
“悠。”
一束光照亮整个宇宙,星野揉开眼,看见一张眉眼犀利轮廓消瘦的脸。
“枫?”
她轻声呢喃,灰褐色窗帘进透光打在他鼻尖的位置,这个角度,星野已经被抱到床上了。
*
“仙道你像个花痴一样笑什么?”
等待电梯时越野问,他真的很好奇这位兄弟脑门是否被夹过,这都火烧眉毛了还如此淡定。
“没,只是觉得防守比进攻更有意思。”
饶有兴致地笑令人摸不透,仙道捋了捋头发,解开胸口第一颗纽扣,帅气逼人。
“有病,你是要打篮球了吗?”
越野问,什么进攻防守乱七八糟的。
“大概吧。”
好像又回到了高中那年,身着7号球衣的陵南ace目光投向分数接近的比分板,做出了要拿分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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