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次咨询并未得到理想结果,咨询师说这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不仅仅为她在情感上的疑难杂症答疑解惑,死亡这一课题更是当下她所面对的困境,最后当然也包括了迫在眉睫的失业问题。
“我们下周约。”
“麻烦了。”
星野是个事业心很强的女人,真要递交辞呈深感万般不舍,举棋不定中仙道与Jane见了一面,能用病假单混一周是一周,以星野的能力与野心要跳槽并不算难事,这位关爱后辈的组长资源丰富。
“真是麻烦你们了。”
周一晚上三人开了一通视频会议,仙道说想看看她最近吃的好不好,按理说日本胃回归日本国至少五斤起胖,结果被发现即使都说上镜增重两斤肉,她饱满的苹果肌也有了明显的凹陷。
挂断三人会议后,他又弹了一对一视频过去。
“再瘦下去我要飞来给你做饭了。”
仙道对她的状态表示不满,那位情敌是虐待她的女朋友了吗,还以为也会和他一样变着法子把人喂胖。
“相思病呀,看来你没有哦。”
星野用他的话反驳,大口吃着妈妈做的红豆汤年糕,意思是有好好吃饭啦。
“你确定?这么讲的话我要订机票了。”
真是用错了法子,对着一个想你想到暗自调整作息的男人这么讲,他真的会因为你的相思病而追过来的。
“不可以,我都要丢工作了,这下真的要人养,你给我好好上班去。”
星野说笑,她哪里过得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寄生虫生活,大学那几年就不再接受家里资助的她比谁都独立,不过稍后停了工资还能靠积蓄支撑多久她也没底,美国的高消费令人惶恐。
“是是是,院长都没你那么积极催我去上班的,最近都没迟到大获好评……不要去角落吃嘛,悠,让我再看看你。”
吃着吃着星野想起要锁门,万一妈妈闯入发现她在和别的男人视频会吓坏的,这些剪不清理还乱的感情纠纷她独自承受就行了。
“稍等嘛,我吃完了把碗拿出去,顺便锁门。”
星野的声音远离麦克风变轻,不过他听见了关键词。
锁门?
“来了,仙道医生,时候不早咯?”
哪有人刚回来就要挂视频的,小气鬼。
“门锁了?”
仙道问,他不太确定是否是他所想那样。
“对啊,怎么了?”
“哦,没什么,就是好奇为什么要锁门。”
星野向来不忌讳大胆言论,两人关系从床上展开,那就吓吓他好了。
“哦,因为想在视频里做。”
老清早看见一张从容不迫的脸逐渐面露难色太有意思了,仙道当真后,经过短暂的思想挣扎决定拒绝她:
“我是很想,但不可以,这样好像对你不够尊重。”
听他一本正经的解释为什么否定了她的提议,星野晃神一瞬笑出声:
“我没说我要脱,是想看你嘛。”
她的玩笑藏不住,脸是消瘦了些,笑容依旧动人心扉。
“可以,那看仔细了,不要眨眼。”
仙道二话不说调整摄像头的角度,屏幕中是长长的卫衣下摆遮住了关键部位,结实的大腿肌肉在像素不高的镜头里线条相对弱化,还是能够看出练的非常紧绷。
“Cut!”
星野喊停,她有着着相同顾虑。
“嗯?”
耳麦中的声音不再似平日里正常沟通时温和淡然,眼下捎上了一层撩人的性感。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仅需一节音节的语气词便能令她感到浑身燥热。
明明隔了很远,却像是吹在她耳边。
“视频还是关掉比较好。”
她不放心,谁知道网路监测员是否具备后台监视的职权,万一呢?
“悠,想听你叫我的名字。”
两人同时关了视频继续保持语音。
“AKIRA。”
旧金山的夜晚是东京的清晨,光天化日之下在卧室内喘气呻吟是前所未有的体验,在仙道的主导下,一次又一次浪潮在星野体内激起水花,肌肉的有序收缩令人如临梦境。
“嗯……”
“还要吗?”
他温柔的声音如一滴春雨落入心湖,涟漪层层迭起。
“明……明天吧。”
四十分钟三次,绯红的脸呈微熏状,好上头。
“我很想你,悠,晚安。”
“晚安。”
*
父母轮番上阵追问流川枫退赛的事,来过一次的巨星已被认作是准女婿这件事被星野吐槽好多次。
“妈,你这样人家会觉得我没人要的!”
哪有人急着把女儿推出去的?
“你带他回家过夜了,还不结婚吗?”
我们又没干嘛。
话只敢在心里说,星野赶紧把门锁了,这种旧观念与她毫不相干,真想打开门嚷嚷一句,我初夜可是ONS的!
算了,会被拳打脚踢碎碎念个没完,更别提她还……
家里堆满了流川买的饼干,十天的时间整条街都知道她是他的女友了,刚开始父母遵循约定对此闭口不谈,是流川坚持要送到家门口,被邻居遇见难免。
换做仙道她一定会说这是耍心机的表现,然而流川并不会,他只是单纯的想目送她进门的背影,抚平着她微微卷翘的发梢说明天见。
星野红遍网络,以NBA新星神秘女友的身份,很快也被爆出并不是新恋情而是“糟糠之妻”,自流川默默无闻还在选秀时就陪伴左右的多年恋人。
风评依旧,流川被冠上了绝世好男人的光环,星野挨骂。
“彰,是不是给你造成了很大困扰?”
路人曝出了她的全脸照,虽然有鸭舌帽遮住眼睛的上半部分,可认识她的人仍能根据附加描述猜出是她,姓星野的就能瞬间缩小范围。
“还好,都不敢来问我,除了……”
仙道语气轻快,的确是不受影响的态度,两人异口同声道:
“越野。”
全世界都在猜,认识她与不认识她的。
“我把他从垃圾简讯中放出来了,最近好像没给我传太多,你们聊过了?”
星野问,这可不是越野该有的表现,照道理他应该大肆的发作,以打爆她的手机开场。
“我说我们三个一起,就这样,他深受震撼不讲话,吃完饭就回家了。”
果然,可怜的越野,又失眠了吧?
“你就不怕他说漏嘴?”
“还好,正常人也不会当真吧。”
除了被仙道和星野屡次迫害的越野,他的世界里无缘无故多了许多新名词,“open relationship”这次实锤了,他在心里隐隐猜测仙道和流川的关系,开放式关系指的是同时和星野发展浪漫关系,两个男人之间不必相爱吧?
想破脑袋后他上网查了资料,确定仙道还是个直男后稍许放松了些,他的小身板经不起更严酷的考验了。
“也是……”
看看时间,接她的车应该快到楼下了,星野道声晚安后换衣服准备突出重围,楼下那群驻守的娱乐记者们又要对她发起进攻,当红球星的“女友”真不好当。
“咔嚓——!”
“星野女士,请问流川选手此行是准备回国发展吗?”
“咔嚓——!”
“星野女士,您和流川选手是否好事将近?”
“咔嚓——!”
“星野女士,请问您方便透露流川选手退赛的原因吗?”
她的姓名早已在网上被扒出,保留名字已是最后的体面。
每每被话筒怼脸,流川就会下车把她拎走,冷山的脸色阴沉沉的,记者们被吓退几米远。
倒不是流川会直接动手,只要话筒还与星野保持礼貌距离没真碰到人就没事,但凡撞到她了后果不堪设想,前几次流川推开了一名男记者,星野死命抱住他的腰才制止了事态更进一步发展。
蹲点在四周的狂热女球迷机灵得很,见偶像漂亮的眼中一团怒火,等车开走了围住肇事记者用口水将他淹没。
由于流川的女粉众多,联盟曾勒令他在记者会上发出声明,无论如何都不能动手解决问题。女的揍男的在那个年代还不算什么,女的围殴男的进医院了也只能说明男的太弱,男的但凡还手了就会被舆论指责,所以为了与各大媒体人和平共处,流川的球迷应当保持理智,而非利用性别优势为他抱不平。
“搬家。”
买房子的事,流川再次提议。
“白痴,搬家不解决问题,我不用你下车接,又不是小孩子了十米的路还走不来吗?”
为了不让流川上楼等他,每次车快到了星野都是跑下去的。
“就是小孩子。”
不然怎么会被几个话筒堵的寸步难行?
流川叹了口气看她的脸,手捏着下巴左右转动,仔细检查有没有在慌乱中被话筒砸到。
“你才是!”
星野狡辩,朝他吐了吐舌头。
“嘁。”
被刮了鼻子后才松开手,流川神色平静,明亮的眼睛里有那么一丝丝无奈,转换成语言则是,拿你没办法。
*
全家人都喜欢星野不稀奇,他喜欢的人谁敢不喜欢?
一个多星期的陪伴中与长辈相处融洽,她不会过分拘谨时刻保持两辈人之间的距离,既然以女友身份出现在此,投射在流川一家身上的情感半真半假到足以以假乱真,星野情商向来高,哄长辈开心的事她信手捏来。
她唯一的失败也在此,总以为自己能轻易抽身,到最后把自己也赔了进去。
“遥,我去拍点视频就回来。”
“好,顺路带点蛋糕?”
“Okay。”
星野跟着流川枫去球馆,昔日比赛的录影带来来回回看了好多次,她觉得流川母亲会更想看到他近来的表现,劝说回美国这件事还未提上日程,星野不是没机会开口,而是她自己都不确定这么做是否正确。
换做她,母亲重病也会放下全部留在身边陪到最后一刻的吧。
交往那会儿陪流川练过球,星野会带本书坐在球场边上等着,男朋友很帅打球更帅这件事她早就知道了,久而久之练就能淡定不抬头多看几眼的本事,后来她会戴上耳机,一旁围观的男男女女热议声影响她专注阅读了。
唯一保持的习惯是,热气冲天的少年单手抓着篮球朝她走来,满头大汗的刘海不断地往地面滴水,星野不管三七二十一放下读到一半的书扑向他。
他说都是汗,衣服湿了怎么办。
她说没关系,你还是香喷喷的。
大半年前的回忆不算遥远,站在球场边等待他,内心充满雀跃。
“枫,看镜头。”
热身运动时,星野看见更衣后的流川完全变了个人似的,还没跑跳就已经有了巨星风范,白皙的手腕上黑色护腕如同某种标志,高高抬起手臂很快就会传来清脆的入篮声,引发全场欢呼。
“站远点,小心球。”
星野有过被球砸到的经历,即使不是他出手的,也算是个难忘的惨痛教训,于是每每她来陪练,他都要多叮嘱一句,同时更注意球弹飞后的走向,离她越远越安全。
一小时后拍的差不多了,星野留下两瓶饮料离去,走在路上时不时被年轻人认出,拐进便利店买了口罩戴上,顺路捎了几块日式蛋糕与法式千层,分别给忌重口的长辈与留学多年的流川遥。
将录像带推入DVD机,坐在病床边一同欣赏世界级的训练表现,当流川的手中有一颗篮球后,他便是所向披靡的英雄,一举一动牵动着人心。
录像反反复复看了三四次,直到天色暗下,指针划向傍晚六点整。
“悠酱,小枫他会回到球场上吗?”
病重的母亲看见儿子在球场上发光发热的表现时,目光炙热如盛夏的阳光。
“我还没有问过他……”
令星野两难的问题,她的内心更倾向于另一种回答,却在将死之人面前沉默了。
“星野,蛋糕有点腻,陪我去买杯咖啡吧。”
流川遥使眼色后把她带了出去,一台自动售卖机前,玻璃反射出两张侧脸。
“联盟那边应该有过联系小枫,但他一直没告诉爸妈,我问他也不肯讲。”
“前几日我先生向专业顾问打探,据说合同并不包含亲属病重退赛的特例,也就是讲小枫一意孤行的结果可能会被解约,下一年签去某个名不见经传的队伍或彻底被冷藏都有可能。”
“所以星野,你必须尽快劝他回美国。”
他的时间不够了,珍视的人与物消纵即逝,勇往直前到终点又如何?
星野从口袋里摸出一些零钱投入自动售卖机,点了两杯热美式,漫长的等待中一言不发按下键,听咖啡注入空纸杯的声音,悠长的走廊上任何声音都逃不过一双灵敏的耳朵。
隔着一扇门,留有一条缝隙,逐字逐句回荡在布满尘埃与充斥着消毒药水味的空气里。
“我想了很久,日日夜夜,每一天都在想这件事,结论是我不能那么做。”
星野说,伸手递出一杯咖啡,热气蒸腾而上,好酸涩的味道。
“你不能,就没人能了。”
流川遥接过了纸杯,神色凝重。
“我知道伯父想看他打球,你想看他打球,最想看他继续打球的还有伯母,我们所有人,包括我这个外人抛下美国的生活来到这里,都只有一个目的。”
为了你的母亲,枫的母亲。
“所以,要满意她最后的心愿,不是吗?”
白雾霭霭,窗外的霞光万道,芭比有着流川家族一脉相承的黑色眼眸,五彩斑斓的黑色瞳孔如黑夜,忽然下起流星雨,她也在崩溃的边缘死命挣扎。
靠上墙,需要支撑的力量,咖啡杯倾斜三十度后洒在脚底。
“是,可是……你们有人想过枫的感受吗?”
细嫩的肌肤发烫,胸口也跟着发烫,流川遥双手泄力,纸杯倒地。
“小枫的感受?”
是啊,所有人的想法都出自于好意而强加于他,所以他说好累。
“枫回到美国继续比赛,他还是那个受人爱戴的超级新星,或许今年运气特别好跟着强队拿到了总冠军,才二十五岁的他将名垂青史,他会高兴吗?不,他不会,对于枫而言这是最糟糕的一年,最不堪回首的比赛。”
“伯母在几个月后长辞于世,看见他活跃球坛的身影不抱有遗憾的合上双眼,伯父与你感到欣慰,大家一起完成了至亲的在世最后的心愿。然后呢?究竟对谁最残忍?枫未来的人生,每一天都将在悔恨中度过,有没有人想过他的感受?”
“你们深爱彼此,可我觉得大家都好自私,以爱之名胁迫他回到球场上,有没有人问过他一句想要什么?”
“我不是流川家的人,你说我残忍无情都好,至少在这一刻,我必须要站在他身边支持他的所有决定。为了一个即将离世的人而毁了一个还有漫长人生的人,我做不到。”
“留在日本陪母亲,或回去为了她而比赛,能做出决定的只有枫。”
咖啡热气散尽,流川遥倚着墙看脚边的深咖色液体流向四方,两行泪悄然落下,星野放下纸杯靠近。
无言的拥抱中,她颤抖着身体,安静的住院部内有人的心被撕裂。
另一双黑耀石色的眼睛站在不远处,深吸一口气,举步艰难的一路上,遇见了星野悠,他知道自己不再孤单。
而此刻,他再次明确心意。
*
第三周,星野收到了公司邮件,来自于HR,内容涉及劳务合同,也就是说仙道开的病假单替她躲过了一劫?
“我要想想怎么感谢你。”
视频中她一脸轻松,笑的无忧无虑。
“可以请我吃饭。”
仙道嘴角上扬,也跟着心情大好。
“好啊,那你等我回来带你去吃又贵又不地道的加州卷!”
星野举起手中刚买来的便利店寿司晃,炫耀着就连这种货色都比旧金山的日料店出品强。
“不想吃那个,请我去镰仓前辈开的居酒屋吧。”
镰仓?
是东京都旁边那个神奈川县的镰仓市的镰仓?
星野放下筷子眼巴巴盯着屏幕里的仙道,刚想开口问他什么意思,只见他伸手靠近,摄像头偏转的角度刚刚好落在他身后的全身镜,而地上则是一个摊开的行李箱。
“我请年假了,再不见到你就是病假了,所以明天请为我预留晚上的时间。哦,对了,不是晚上六点到十点,是晚上六点到第二天早上的一整晚。”
小小的视频框内,是他浅笑的半张脸,很快摄像头的角度再次移动,最终停留在一双清澈的眼睛上。
“我没地方住,你要收留我了哦。”
星野讶异的一句话也接不上,听他挂断前最后的叮嘱:
“我去理东西了,你早点休息,晚安。”
对话发生太突然,恍惚间被挂断,还没睡去就已经开始做梦了吗?
电脑因太久没用跳转黑屏,小浮标没有规律的上下左右摇摆。
手机震动几下,星野如梦初醒,翻开屏幕看见了稚气的表情文字。
“(*^3^)明天见。”
等等……为什么要收留,仙道彰你不是东京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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