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手机挂绳吗?”
星野问,流川的眼神锋利如刺,扎在两个蓝色字母挂件上。
“嗯,我给你时间。”
他面无表情的说,脸扭向了窗外。
“给我时间做什么?”
车很快从地库驶入路面,道路两旁林立的树木与绿化带构建了东京生机勃勃的冬日景象,樱花尚在酝酿一场缤纷浪漫。
“分手。”
这里没有枯叶的黯然落幕,与医院的压抑感格格不入。
分离、死亡,仿佛是另一段人生的开始。
“我先下车了。”
流川遥在第二个路口下车,带着随行助理一起。
“明天见。”
星野挥挥手,准备迎接一场拖了24小时的对话,流川是那种直接的男人,想做的事不计后果去做。
累了睡觉,饿了吃饭,母亲时日不多就暂缓工作飞回日本陪她度过最后的时光。
唯一让自己经历过漫长等待的人只有星野,等待持续了24小时,必须告诉她我们要在一起,这不是演戏。
“枫,我昨天在病房里说的话是为了……”
安抚你的母亲,你能明白吗?
星野看着他,人称阿米巴原虫的男子据她了解一点也不迟钝,偶尔思路开阔还快她半拍,拒绝了亲热的举动也感觉不到吗?
热恋中的星野一直很主动,与今时今日相比简直判若两人,至少在独处时他应该能区分。
“不是。”
流川语气坚定地否定了她。
“我和仙道在交往,这就是事实。”
很残忍也一定要告知他,一个人是无法同时与两个人产生恋爱关系的,在爱情这场接力赛中,他已跑完前半程。
“那又怎样?”
另一种“没所谓”的表达,星野怀疑自己听错了。
“枫?你在说什么?”
违背伦理道德的事与他绝缘,是发烧所以胡言乱语了吗?
星野伸手摸他的额头,体温正常,难以置信的眼睛里他的脸遽然靠近。
“唔……”
蜻蜓点水的吻,霎那间将人带回初吻的那一天。
*
交往第一日从牵手开始,流川说:
“在一起。”
那就在一起,喜欢是眼睛里藏不住的小星星,看见他的时候会扑闪扑闪,流光似玉。
牵手从超市往家走,已经很熟悉彼此的空间了,多数时候火锅在星野那间吃,流川家里找不到锅碗瓢盆,有时候好奇他如何独居,有时候羡慕球队的营养餐随时恭候。
但他挺喜欢吃火锅的,相识后还给星野带回过篮球员专供晚餐,她再也不羡慕了。
“没有甜品吗?”
“色拉酱好少哦,鸡胸肉都没味道!”
“枫,下次不要给我带了,不是很好吃耶。”
不是很好吃算是客气的说法,难吃才是心里话,星野没说出口也都表现在脸上了。
“嗯,不用勉强。”
流川接过她吃了几口的色拉意面,一点也没有浪费,那是第一次吃她吃过的食物,星野悄悄的离开客厅假装去冰箱里翻食物,实则悸动的心七上八下,劝自己不要多想了。
当时误以为他不是喜欢自己,只是不愿浪费,三个月后确定这就是流川枫式“我喜欢你”的特殊表现。
那日大包小包回到家,她蹲在地上分东西,流川帮忙放在架子上,与平日里没什么两样,该吃吃该喝喝,只是一起牵着手回家而已。
“晚安。”
九点左右流川离开,转身一步就到自己家门前了,星野从门框里探出脑袋看他开门。
都交往了,怎么还不亲呢!
只见他头也不抬走了进去,“砰”的一声,门关了。
还真的不亲呀!
*
“很多事都没有做够,牵你的手、抱你、亲这里。”
流川的手指与他胜雪的肌肤有着不相符的温度,温柔的压在星野的唇上,从唇角轻轻抚过唇心。
“还有更多。”
又一次吻了上来。
“永远不够。”
以及又一次。
平坦的路况没有颠簸,回家的一路上星野被吻了无数次,她的手抓着仙道送的手机挂绳,再过几小时又会收到他传来的简讯。
吻着吻着,她松了手。
*
两年前的某日星野打了半小时电话把人都约了出来,四个女人围一桌,分析着交往一星期的男朋友除了牵手以外没后文的奇葩事。
“你为什么不亲他!”
Kathy翻起大白眼,换做她别亲来亲去了,亲什么亲,把他往床上推才是重点。
“那他干嘛不亲我!”
是后悔了吗?是觉得她不够好看?是嫌弃她吃完火锅没立刻刷牙?
“你管他呢,强吻会不会?”
“S,情侣间接吻不能算强吻吧?”
“星野,是联盟不准球员接吻吗?”
“佳美你问的话好蠢!怎么可能!”
一群女人叽叽喳喳没完,两杯红酒下肚也没分析出个所以然来,星野红着脸跑去勇士队的训练场门口等着。
早春的风还有些许寒意,脸被吹的像圣诞苹果,她将半颗脑袋埋进围巾里,露在外面的半颗注视着大门前来往的人群。
很快,下训的流川推着自行车迎面走来。
“悠。”
只叫了她的名字,眼神里分明在问,你怎么来了。
“我冷。”
星野扭了扭身子,赶紧接招吧。
“好。”
流川麻利地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外套往她肩上披,动作快到她都来不及反应。
“……”
无可救药的笨蛋流川枫!
星野扭头就跑,一句话也不想跟他讲,流川推着车紧跟其后,他的腿很长,轻易追上了她的脚步,完全甩不开的节奏。
“跑步别穿外套。”
见她走着走着跑了起来,流川体贴的给出了关照,既然要锻炼的话就会出汗,冷冷热热要感冒的,还是把他的外套脱下来吧。
“你!你别跟来!”
这是连外套也要讨回去的意思吗,跑步?跑步个大头鬼!星野气的放下狠话把外套脱了朝他扔,流川稳稳接住,继续推着车跟在后面。
大家回的是一栋楼,怎么不跟呢?
这件事以星野独自生了两天闷气告终,因为她很快发现了流川根本不知道她在闹脾气,女孩子不爽的具体表现是什么?
唱反调,阴阳怪气,有话不直说。
流川觉得她挺奇怪的,又是夜跑又是拒绝了他买的蛋糕,所以终于想明白了要开始健身了吗?
“你送我鞋是要我走?”
于是他买了一双专业跑步鞋放在她家门口。
“不是走,是跑。”
他认真回答,并期待她换上鞋与他一起下楼跑两圈。
“我才不要跑步!你觉得我胖?”
星野瞪大了眼睛,反问他。
“没有,你很好,哪里都好。”
流川不假思索地说,回答得那么快却又不像是在撒谎,众所周知他从不撒谎。
“那你……”
那你干嘛不亲我!
星野在这一刻决定放弃与他置气,这家伙真不是个正常人,虽然内心的疑问始终没说出口,但这件事在没有期许的某一刻突然发生了。
“哇,这家餐厅的咖喱猪排饭真的好好吃诶,你要尝尝吗?”
流川回家路过的某间日式简餐,口味算是地道,选用的大米来自于北海道美瑛,盛产农作物的东北出品必属佳品。
“嗯。”
他带回了本日的营养餐,急于增肌的篮球选手在饮食上对自己更严苛,基本不碰这些外来物,精制碳水或重盐重辣的咖喱调料对他而言是禁忌。
“那我给你挖一小口,就一小口。”
星野小心翼翼的用勺子舀了约莫十粒米饭加一口被戳成拇指盖大小的猪排,沾上点咖喱酱满意的举起手想喂他。
“唔。”
仰头笑着面对他的目光,面对他猝不及防的双唇贴上了她的。
她的嘴角粘住一粒米饭,流川说很好吃。
从浅浅的贴唇到令人窒息的深吻,又过去了半个月才达成,四个月后牵手在夏日炎炎的夜晚散步,星野不仅能随时跳起来亲他的双颊,更是会肆无忌惮的在生气时咬他的肩膀。
“枫,为什么要在吃咖喱饭的时候亲我?”
在月光下,听他轻轻冷冷的声音里,包裹着她所不知的情意。
“和你一起做什么都好。”
看一场导演、主角到配角都不认识电影,即使睡着。
走路是费时间的,边骑车边睡觉把精力放在训练上,仍愿意陪你饭后牵手散步。
听你讲实习的经历,记不住人名也要点头同意你口中的“恶人xxx”与善良的组长,尽可能不分心尊重你的分享。
一辈子很长,所以想慢慢爱你。
*
“不要遗憾。”
车缓缓停在路边,打了双跳灯,富有节奏令人心乱如麻。
“不要浪费时间。”
流川重复了几遍他的不要。
“不要等。”
一辈子很短,慢慢爱如果是奢侈,那就珍惜每一天都拼尽全力爱。
牵你的手要像小朋友那样在半空画弧线,抱你的时候闻你清雅的长发,接吻不要等候时机完美,任何时候都是完美的。
也想和你做,想要触碰你的每一寸肌肤,想要听你在**时叫唤“枫”,想在热浪席卷后看着你的眼睛告诉你。
星野悠,我好爱你。
“回不去的。”
星野打开车门,没有帽子与口罩,马路对面架起的长枪短炮同时亮灯,闪的人止不住落泪。
一路打开门锁在楼道间背着墙蹲下身,抱着双膝颤抖,为什么那么糟糕的自己还被爱着,为什么要去招惹一个叫仙道的人令自己陷入两难。
为什么吻着吻着,手中的挂绳垂落,脑海中却会浮现一张温柔的笑脸。
手机震动,眼泪流进了嘴边,咸咸的滋味像是吃进了一把盐,她翻开简讯看。
“Start over。(重新开始)”
“I will wait。(我会等)”
两条最新的来自于流川。
*
西沉的落日即将在旧金山冉冉上升,星野抓紧时间整理情绪,回到家后躲过了母亲敏感的眼神直奔卧室,接着洗了一小时的澡被问没事吧,扯着嗓子喊在做面膜。
殊不知一直在花洒下掉眼泪,哭到上气不接下气又担心明天肿着眼睛被发现,去冰箱里找来冰可乐敷,真是冷的牙齿打架。
成年人的世界好难,连哭都不能随心所欲。
“早安。”
又耗了半小时给自己洗脑,在看了三集动画片后找回了儿时岁月没有心事的感觉,一通电话作为晨间问候正好。
“悠,你的床好舒服。”
他还真睡了过去?
“你还在床上?”
星野说,对方忽然清醒。
“呃……”
迟到了!
“闹钟呢?”
“在隔壁……没听见。”
真是令人担心啊,要不是刚好打了电话过去,仙道医生会睡到几点呢?
“不跟你讲了啦,快起来!”
星野严肃脸挂了电话,她是个很有时间观念的人,与仙道相处后被带坏了不少,回到了拘谨的日本血液里的较真又上头,迟到变得不可忍。
五分钟后手机再次震动,仙道回拨。
“我好了。”
清晰的声音给人一种完全醒来的错觉。
“明明还赖在床上,你好什么?”
可惜她不买帐。
“你在自己卧室也装监控了?”
仙道语气惊讶,看来五分钟洗漱完毕太假了,不过也是急着想听她声音嘛。
“对,所以你别想骗我。”
星野义正严辞道。
“嘛,我是指请假请好了,今天晚点去上班。”
幸亏他脑子转得快,刚刚也没把话说满,声音软软的赶紧换个说辞。
“等我回来了你不会丢了工作吧?”
“应该不会,但我有想过要换份工作,你觉得我出海捕鱼怎么样?睡到自然醒再出门,想想都觉得很自在。”
“不要,一次两次就算了,每天会臭臭的。”
美梦被立即浇灭,仙道横躺在床上止不住摇头,这个女朋友什么都好,就是不太支持自己的捕鱼事业,捕鱼和钓鱼不一样啊,他没打算靠一根钓竿养活自己,捕鱼指的是撒网嘛,要和她解释吗?
“好吧,那我只能继续做医生了,但迟到一会儿真的不要紧,医生也有身体不适的情况,我现在病得不轻需要休息好了才能出门。”
听见“病得不轻”,星野一下子紧张了起来,追着问:
“怎么了?吃坏东西还是着凉了?我不在才几天你就病了?是谁说自己身体可好了不用担心的?”
电话里突然传来哑笑声,她开始皱眉。
“相思病也算病吧?”
“仙道彰我看你是精神病!”
“哈哈哈哈哈。”
*
请假的一周内收到了Jane的电话,星野与她讨论继续请病假的可行性,作为新职员长期矿工极有可能面临失业危机,开怎样的病假是门学问,公司一旦认定职员是个病秧子也不会付出过多的培养成本,劳务合初期本就是一年一签,距离合同到期日仅剩两个月,被辞退是大概率事件。
“没关系,实在不行的话我自己办离职吧,不耽误团队运作。”
一个萝卜一个坑,她走了才好请人接替岗位继续工作。
“别这么说,目前还应付的了。”
Jane安慰道,被辞退了还能拿赔偿款,就厚着脸皮请病假吧。
“好,我考虑一下,想清楚了会先和你联系的,麻烦了组长。”
挂了电话后回到病房,这是星野来到东京的第六天,仙道开了新的病假单,用不用等着她一锤定音。
流川明确表达自己内心后不再令星野难做,他说等就会等,除了在父母面前的亲昵举动之外,两人独处时尊重她想要适当保持距离的决定。
“我知道我讲过自己是个没有原则的人,但也并不打算永远处于这个位置,对仙道对你都不公平,对我也是。”
她没有勇气在这一刻掐断他的希望,更何况当下最重要的并非他和她的关系,抛下美国生活的星野不想本末倒置,在生与死亡面前所有人都做出了牺牲。
更重要的一点是,星野在面临即将失去工作、陪伴一位病入膏肓的长辈度过人生最后时光、纠结是否应该劝流川回美国继续比赛以及维系与新男友的异地恋中迷失了自我。
肿瘤科病房的那一条走廊始终是压抑的,每次踏入前她都要深吸一口气,生离死别没有教会她任何大道理。
珍惜眼前人?
谁是眼前人?
*
“所以你的困扰是什么?”
星野从未预设过自己会有一天走进一扇门,等待她的是专业的心理咨询,在日本并不普及因此花了点功夫找到了可靠的事务所。
“一个人会同时爱两个人吗?”
戴着金丝边眼镜的女咨询师长着一头雾色浓密的短发,用夹子固定在耳后看起来清爽利落,年纪轻轻早已事业有成,办公室的墙上挂着数不尽的荣誉证书,毕业于普林斯顿大学的心理学硕士能够回答困扰她已久的难题吗?
“尽管多数理想状态下人们更倾向于认为一个人有且只有一个灵魂伴侣,但是你所说的这种情况并非绝对,同时爱上两个人有发生的可能。”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