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东京的决定算是一时兴起,仙道向来随心所欲,这种想做便去做与流川不同,是某种被世界温柔对待而养成的脾性,他有任性的资本。
与星野的交往脱离了掌控,他曾以为自己不是个掌控欲强的男人。
去镰仓念书因为篮球队的教练看着亲切和蔼好说话,他告诉自己陵南高中靠海非常美,仙道抽空搭乘电车去逛了逛,很快被一片宁静的氛围感染,到家想起来回了电话算是答应了。
比赛需要他拿分,就做得分机器独砍四十多分拉开差距,球队缺牧绅一级别的后卫,一米九的高个子就去打陌生的位置,队友需要他出现在各个角落,场均40分钟也要肩负力挽狂澜的重任。
翘训练去钓鱼,刚过了马路就撞见湘北的流川枫迎面走来堵住了去路,“1 on 1”,后辈的眼神固执冷峻,好像无法拒绝,穿着不算透气的长裤在烈日下挥汗如雨到路灯亮起。
风吹动志愿书的扉页,停留在医科目录,也可以试试不相关的领域。
越野说去吃烧鸟,不要总是吃拉面,那就去吧,他没那么挑剔。
毕业那年导师说美国的医疗科技更发达,一觉后定了机票。
人生的所有选择都在冥冥中有了最好的安排,看似是推波助澜后的产物,实则每一项决定仙道都有数,是他不排斥且愿意付诸于行的才会投入精力。
老天爷从不为难他,因此也被认为是好脾气的人,就连夹在功课中的表白信也收到了他微笑的回应,在交往这件事上他的女朋友们都是他喜欢的。
越野说,他有固定的类型,白白净净的长相与乖巧可人的性格,带点小聪明又不会太麻烦,他总笑笑不说话。
一定要承认的话,合乎眼缘的就算是他喜欢的类型。
因为他从不把企图心过分强调在嘴边,柔和的目光里不常露出志在必得的**,除非他真的很想,眉眼间以浅淡的微笑表达。
那个叫“KAEDE”的女人,坐在四季酒店靠窗的位置,背后一片漆黑的夜空突出了她如繁星明亮的眼睛,刚开始以为是她耳垂上的耳钉在头顶灯光照耀下不断闪烁着光,折射在他的眼睛里,抓住了他飘忽不定的目光。
眼科医生看过多少双眼睛?
不计其数的眼睛里,她这双最吸引他,好破碎又好倔强。
带着酒意、酒味与酒劲,陌生的她踉跄朝他走来,海藻般的长发拥有丝绒质感,与纯白色真丝露肩连衣裙相得益彰,她的法式指甲优雅,她的笑容俏丽。
眼影扫过的眼尾,又多了几颗璀璨的星。
“如何称呼?”
仙道含笑问。
“KAEDE。”
是她的回答。
嘈杂的背景声中,仙道以为她叫枫,毕竟这是个男女共用的名字。
根本无法聊天的环境下,越野识趣让出了座位,仙道要了杯水推到她面前,一眨眼功夫后面那群跟随而来的女伴们都消失了。
拉着他的手,她的手好冷,完全不像是喝下那么多杯酒该有的体温。
“Am I pretty?(我漂亮吗)”
“Am I hot?(我性感吗)”
“Am i sexually attractive to you?(我对你有X吸引力吗)”
在他耳边轻笑着问道,每个问题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你喝多了。”
他回应着,又要来了吸管往她嘴边送,体贴的扶着肩保持坐姿勉强没有倒下。
再后来,音乐延绵不断的酒廊内她抢走了酒杯,喝下了他点的那杯,侧脸的睫毛仿佛沾上了清晨的露珠,是风是雨或是雾,好美的画面不忍心打断。
“都走了。”
一滴威士忌从嘴角渗出,她及时舔了舔。
仙道不想承认自己对一个初次见面的女人心动了,但这一刻明明白白被击中,窗外一片静谧,没有打雷闪电的夜空像电影散场的巨幕黑了屏,干净的令人不得不走出由导演与演员编制的两小时的梦。
“我送你回家。”
再过半小时,酒廊熄灯,曲终人散。
“去哪里?”
星野扭动身子,双手借力推了一把冰冷的大理石台面,转身正面朝他,歪着脑袋问。
香肩锁骨,一双呈交叉状的优美长腿,绯色的脸颊与似笑非笑的眼睛,无一不令人沉醉。
“失礼了。”
所以今夜一定不能带她回房,这不是电影,如果可以选,他不要注定会散场的开始。
好可惜,她的手包里没有任何能联系上地址的物品,唯一有用的手机也早已自动关机。
跌跌撞撞的一路她的手不安分的往他口袋里捞房卡,是个男人被这么摸都会有感觉,更别提算是完美型的女人,手虽小,手指却也纤细修长。
仙道把人轻放于床的中间更靠近露台那侧,她看起来根本不可能凭借意志去洗澡了,于是他没开灯,借着朦胧的月光带着换洗衣物去了浴室,再出来的时候她已陷入熟睡中。
这是一张超大size的床,将被子往上提,覆盖她的身体后又放了一瓶水在床头。
陌生的枫,晚安。
*
“枫,没有谁离不开谁。”
星野弯腰从地上捡起筷子,都说她有一双比流川更冷的眼睛,没有感情的时候能说最狠心的话。
“我。”
沙漠化的绿洲沾上了一滴水,瞬间还原成一座秘密花园,流川说最直白的话,即使着意味着在她面前暴露了软肋。
“我不想。”
又开了一瓶汽水,从瓶口喷涌的二氧化碳是不可遏制的心情。
不想离开你,需要你,刻不容缓。
从客厅被抱起,来不及喝一口的汽水在空气中挥发,星野坐在床上看他撩起T恤的手,骨节分明,指甲永远修剪的干干净净。掌心与指腹有茧,日积月累的痕迹拂过胸口从不感觉粗糙,与他轻柔的力度有关。
练到NBA篮球手的身材养眼自不必说,第一次看他的身体已经觉得充满力量,现在想起才觉得那时的自己很无知,眼前的男人能够面对猛烈的撞击不倒下,在她面前却轻易认输了。
衣物落地,星野被托着背脊放倒,这次流川的手不再小心翼翼,湿热的吻令人透不过气来。
吻着吻着低下头,平坦的小腹像缓冲的坡,腰窝像鸿沟,凝聚一团炙热的焰火,唇舌润过她的肌肤。
星野在他眼里是完美的存在,头发的颜色、大腿上的一颗痣、不同花色的简约法式指甲,褐色的瞳孔以及玫瑰色的唇。
“枫,把我带回家,也是故意的吗?”
最后一道防线突破前,褐色的眼睛亮如镜。
“不是。”
利落的回答,动作却迟疑了。
做与不做在一念之间。
*
“睡醒了哟。”
“想见你。”
“悠君,AKIAR酱孤枕难眠。”
三条简讯后,百无聊赖的东京人躺在自己久违的卧室床上刷到了体育版与娱乐版头条新闻,回日本的流川枫隔三差五占据两类热搜榜,只是体育明星而已,因为一张举世惊人的脸蛋被当作男神供着,女球迷果然对星野不留口德。
看见她穿着他的卫衣在超市内被偷拍的照片,心里还是不是滋味,流川这家伙明明长着一张冰山脸,冷峻的下颚线尖尖的,眼神锐利如寒天,看星野的时候却滋生出了意想不到的温柔。
是他的眼神,令他感到不快。
难怪没回,甚至电话打了两通都是无人接听,期间被远在旧金山的越野以长途电话的方式八卦了许久。
“你这家伙,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会不会把星野一起带来?”
“我下个月结婚了诶,赶紧死回来试西装啊!”
“日本网站铺天盖地都是流川和她,到底什么意思嘛。”
“我警告你,星野是你的plus one,我的婚礼上不许出现三个人这种怪事!”
听他叨叨二十分钟有余,全程走神,以“嗯嗯嗯哈哈”敷衍过去,气的越野决定和他第一千零一次绝交。
“放心,两头婚礼都会来,赶紧去上班吧。”
挂电话前安慰了一句,对方洋洋得意道:
“好吧,这次饶过你。”
仙道有时候非常赞同星野所说的,越野就是个小女生,要照顾他的情绪才行。
那你呢,悠,你好像喜欢把喜怒哀乐放心里,未免太考验眼科医生的读心术了。
单手编辑一条简讯,按下发送键。
“虽然不知道你在哪,但我决定出门散步慢慢来找你。”
没有目的地有目标,一样可以做出决定,仙道换了身衣服带着手机走入东京的不眠夜,熟悉的霓虹招牌下步伐坚定。
*
穿上衣服回到客厅,电源还开着锅子锅差点烧干,幸好发现及时。
“如果只用一次就坏了,能换个新的吗?”
星野天真的问道。
“不知道。”
流川摇摇头,这种事问他是白搭。
“如果枫去换,一定能成功,我的话就不一定了。”
星野认真思考着,她的特点之一是能把他当作平凡人相处,两个人之间总有话多话少,她很好的弥补了流川不爱讲话这一点。
“那就我去。”
久而久之,流川对她变得爱说话了些。
重新加了壶水,这些氧化而变色的高级和牛状态不如进卧室前,星野不准流川等着她投喂了,必须边涮边吃。
“multitask能力培养是必须的。”
她说的头头是道,其实不讲道理他也会照做的。
关火前煮了包乌龙面,光吃肉吃菜可不行,吸面条的声音充斥着客厅,星野认为这是对美食的尊重,流川习惯后不再抗拒大声吃面,仅限于在她面前。
换回自己的衣服,星野没打算留下收拾,这个租来的大平层有自动洗碗机,对流川而言只要倒去食物残渣往里丢即可。
时间不早了,她猜到了会有人联系她,但没猜到他聪明到已经活跃在这栋楼方圆两公里内。
“明天见,枫。”
“晚安,悠。”
全副武装离开他家,地址尚未暴露,司机在地下车库等着,必须绕一大圈再下车,刚关上车门就拨通了他的电话,秒接。
*
“在哪里?”
开门见山地问。
“好像在明治神宫附近了吧,这里不太熟,我看一下。”
仙道看了眼身后的路牌,确定没错。
“我来找你,别动了。”
六分钟后把人带上车,司机问去哪,两人同时不知道,先随便开吧。
星野提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纸盒,来自于手工蛋糕店,是流川凭借美色所得,她不知道原来给过钱了。
“要不要吃?”
推到仙道眼皮底下,他皱了皱眉。
“这是我女朋友和别的男人约会买来的吗?”
虽说是皱眉的表情,可怎么看都像是在憋笑,有时候真搞不懂他为什么要假装吃醋,还是真的介意。
“没花钱,不算买的。”
星野避重就轻,没想到对方顺势说:
“这样……如果是你的话,也会送我个蛋糕吗?”
仙道懵懵地指着自己鼻子,认真的样子有些可爱。
“……”
转念一想又觉得,他就爱乱开玩笑。
“我不会送,如果你要追问来的是枫怎么办,我的答案是一样的,除非店长下了指令否则来光顾就要买单。”
不愧是她,一个靠美色无法诱惑的人,和成熟的大人相处最好的方式就是耍赖,仙道将纸盒放一旁,托起她的脸左一下右一下的亲。
“这样呢?”
“不送。”
“这样呢?”
“不送。”
“这样呢?”
再下去要满脸口水了啦,真拿他没辙。
“你的意思是如果店员不送你,就要亲人家了?”
星野举起两根手指抵在仙道柔软的唇上,不许再亲了的意思。
“嘛,有女朋友的情况下不行,除非蛋糕真的很好吃?”
仙道煞有其事道,迎接了星野好奇的目光,这个女朋友也不会因为他说蛋糕好吃可以亲别人而有什么触动,反倒是顺着他的话随口报了个地址给司机。
“去试试,成功的话,今晚都听你的。”
一脚油门停在路边,是同一家蛋糕店的分店,全东京就两家,分别开在六本木的生鲜超市旁与银座商区的某条小路上。
“真的要吗?”
被迫营业的仙道口袋里的东西全被搜刮出来了,手机跟着留在车内,星野笑着对他说加油。
“伤脑筋。”
真要没皮没脸去讨蛋糕了吗,玩笑开大了。
宽肩长腿在瞳孔中递缩,消失在亮灯的旋转门前,临近打烊会有好运降临吗?
等待期间星野翻阅手机讯息栏,很快看见了自己的照片,Jane将美国主流媒体的新闻以邮件的方式转发给她,并告知病假单失效,公司上上下下无人不知晓她回日本陪巨星男友的消息了。
欺瞒从来都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途径,瞒的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离职手续可以在线办理吗?
仅回复了一句,星野感到头痛欲裂,将手机放回包里不再看,人生由无数的选择构成,回国的那刻也做了最坏的打算,在生死面前放弃一份工作显得格外容易。
揉着太阳穴放松,眼睛才闭上几秒钟,一阵风伴随着敞开的车门窜入裙摆,仙道左手捧着一盒,嘴里叼着一盒,右手是用来拉开车门的。
“你……”
星野感到难以置信,这才去了多久,五分钟有吗?
“这下蛋糕多到吃不完了。”
仙道将纸盒放在副驾,贴身坐到她身旁,捏起了一张惊讶到说不上话来的脸。
“刚才是不是说,今晚都听我的?”
半眯起的眼睛,笑得好迷人,嘴角的弧度好像随手摘下的月亮,夜晚的美好尽在这张明眸皓齿的脸上了。
“呃……嗯。”
司机问去哪,心想着你们要搞就赶紧下车,千万别在后面演绎激情四射的画面。
“PARK HYATT(柏悦)。”
房是出门前就定好的,位于新宿地带的柏悦酒店低调奢华,以高端商务差旅客户为主,光顾于此的名流亦不在少数,私密性较好适合这两位像是偷情中的情侣。
“不问我,等下想做什么?”
手心被他的手指画圈,暧昧的口吻,胜利者的姿态。
“你说。”
这个无聊的男人能有什么花招?
“呵,没在人的身体上吃过蛋糕,想试试。”
星野看过许多漂亮的眼睛,她拥有一双识人心的慧眼,读懂了流川枫的语言,却觉得自己读不懂仙道的。越多的相处越令她产生自我怀疑,关于一份感情中两个人的关系逐渐偏离轨道的感受愈发强烈,不仅仅是她好像动了情。
说的明明是**的话,她看见的是海豚跃出水面的灵动,湛蓝的眼睛里装的更多的并非今晚的姿势,而是该如何去拥抱。
做,做的是爱,所以终点是爱上他的灵魂?
窗外开始下雨,淅淅沥沥的雨丝斜挂在玻璃窗上,雨刮器缓慢工作着发出了富有节奏的声响,两只紧紧牵在一起的手交换了体温。
与流川在房间里发生的一切,越界了吧。
他说不用告诉他,可以撒谎,而星野最不缺撒谎的演技。更何况,他也动情这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能在短短几分钟内从店员手里收获被赠予的两大盒蛋糕的仙道。
这样的男人,他会认真吗?
星野很好奇究竟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能轻易收服人心,思考了一路终于在刹车的那刻恍然大悟。
“那么多也吃不完,这些你带走吧,辛苦了。”
仙道礼貌向司机致谢,拖着她的手要走。
“等一下!”
回头打开前排车门,三分的爱演出七分来,精美的包装纸盒挺括排排站,明黄色丝带构筑了两个完美的蝴蝶结,里面装着一场甜蜜的梦还是空欢喜?
“嗯?”
声音轻掠过头顶,他站在身后不解的看向她。
看她亲手拆开了纸盒,看她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看她匆忙再次将丝带系上与司机道别。
看她缓缓转过身,恍惚间仙道已经改变了主意。
“不相信我?”
他不怪她,甚至能感同身受,换做他或许同样会查一次。
“抱歉……我只是……”
真的想不明白你是怎么做到的。
星野的疑问都在雾蒙蒙的眼睛里了,但很快她不再在意,眼底只因一句话而被点燃。
“悠,忽然不想吃蛋糕了。”
仙道牵起她的手,轻轻一拉人就跟着走,低哑的声音如一阵无形的风,猛烈地吹向胸口。
“想听你在做的时候说……”
是心脏难以负荷的温度。
“说你也爱我。”
骤然降温到停止了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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