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
星野在心里给出否定答案,朝着天空中凌虚飞翔的海鸟露出勉强的笑容,根本没人在质问她,反倒是先为难起了自己。
“要去看看我的母校吗?不过这样好像显得很自大。”
仙道也成了自问自答的人,或是说在星野不留情面调侃他之前,先自嘲一番。
“都想看。”
真是令人意外的回答。
海鸟被盯上了,天空中好像只有它,怎么又被一张温和脸庞正对着苦笑?
赶紧扇扇翅膀高飞远离此地,鸟尚能够逃离,人呢?
早已陷入漩涡中心,自救为时已晚。
“吃饱了吗?”
“嗯,味道很好。”
穿上外套重新出发,在拉面店门前仙道将她的衣领收紧,因为感觉更瘦了所以保护欲很强烈,恨不得揉进掌心揣进大衣口袋当个挂件带走。
“先去?”
他一定听懂了。
“湘北。”
星野忘了流川的高中叫什么,听见时感到醍醐灌顶,是叫这个名字,她问过几次他就认真回答过几次。
伸手拦计程车,说是天太冷下半程再考虑带她搭乘电车,如果她想试试的话。
车轮滚过平缓的路面,都坐后排于是仙道将她揽在怀中看日光下的海平面,闪闪烁烁如同银河破了一个洞,天上的星星都洒了出来。
一阵风吹过,全都碎了。
“再过两个月樱花开了,这条路会很壮观。”
仙道介绍着说,他也曾来过湘北找流川,倒不是为了约他1 on 1,虽然那天还是去了小球场,借用了他的衣服等于白还。
“枫一直说,高中时代的教练对他很重要,是一位和蔼又真诚的人,在他的指导下没有走弯路,受益匪浅。两任队长认真负责,前辈中有一位神射手,外线三分球一投一个准,球商也高。还有就是一直被称作为大白痴的一位,我想他们关系应该很微妙,即是球场上的好伙伴,私下又爱斗嘴,感觉得有趣。”
具体记不大清,只知道活跃在当今篮坛的几位亚裔新秀都来自于这个日本的小县城,与流川师出同盟也算把镰仓的名气一夜之间打响。
“没有提到过我吗?一直被迫陪他1 on 1的外校前辈。”
站在校门前,枯枝落叶铺满坡道,阳光有些暖,从粗壮树木的顶端延伸至覆盖整个地面,斑驳的光影交错间,仿佛回到了学生时代。
“现在想来有,他说,县内其他学校也有天赋极高的球员,不好对付因此成了必须超越的目标。”
星野的目光追随一片从天而降的树叶,被风吹着吹着在半空画出旖旎曲线,最终停留在仙道摊开的掌心。
“呵,他也不好对付,不过我从未打算将比赛的胜负权交托出去。”
将树叶吹远,终于缓缓触地,没有声音却撩拨了万物复苏的神经。
“带我去你的学校吧。”
星野晃了晃被仙道握住的手,在半空转了一下,学生时代的爱情再现。
“好。”
匆匆告别神奈川县立湘北高中的红墙,这里是流川的过往,伟岸的风景造就了一颗坚韧不拔的心,勇往直前的人不回头看。
计程车路过了拉面店,没多久就停下,星野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望着仙道,这个一脸无辜的男人明知……
“到了。”
若无其事的口风,真是会装傻。
“明明走过来就行,干嘛还要先去湘北?”
忍不住问,立即恍然大悟,流川去找仙道打球,被带去了拉面店,所以拉面店当然开在他的学校附近。
“哦,因为流川是起点,我想做你的终点。”
仙道这人无论说什么都能三分认真,七分漫不经心,此刻还捎带些理所应当。
有一整片沙滩的陵南,牵着手走走停停,门卫大叔还认得他,打了声招呼便放行。仙道介绍着教学楼、图书馆、食堂以及最重要的篮球馆,星野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白净的脸庞背光,朝着她展现温柔笑意,手很冷所以要抓在身前哈一口气。
“有,从没想过你是个胜负欲那么强的人。”
还是回到了那句话,起点终点,多叫一次计程车的原因很无聊。
“大家都这么讲,多数时候我也觉得没什么,不过必要的时候,我在意的人或事是不会轻易拱手相让的。”
星野不认识高中时代的仙道,陵南篮球队的ace以平易近人的好脾气著称,一个永远以笑容示人的人在比赛中会展露志在必得的神情或眼色吗?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他会,他当然会,星野被看的颤栗不已。
“这种眼神怎么了?”
仙道知道她冷,用身体挡住风,双臂围绕着身体两侧,紧紧靠在一起。
“好像要把我吃掉一样。”
星野说,懒洋洋的趴在他胸口,就这样在海风的洗礼中,在阳光的照耀下睡着也不错。
“嘛,没听说过有个变态叫汉尼拔嘛?”
为什么有人那么幼稚且无聊?
“知道,可你刀工不是不好?想做变态还要勤练哦。”
为什么会开始觉得一个幼稚且无聊的男人拥有可靠的胸膛,躲在他的怀里就不会觉得寒冷。
“哈哈哈哈哈哈。”
*
“统一口径,去了湘北、回了家,住温泉旅馆也行吧,毕竟冬天难得回一次镰仓想泡汤很合理。居酒屋不要提是哪家,中午去吃了拉面店?也别提,只要和仙道有关的都别说就是了。”
问了半日行程,流川遥在车上叮嘱,关于仙道回日本找星野的事要继续隐瞒全家人,到了东京她也做出相应部署为情侣的约会创造机会。
“不离开酒店房间没问题吧?”
她只是随口问问,这两人虽然都是任性的脾气,但在大是大非前极度配合。
“我没所谓,看她。”
尤其是仙道,此行目的在于巩固正牌男友的地位,放任女友在前男友身边太久,不焦虑才怪。
“嗯,可以。”
星野对于这段迫不得已的地下情持内疚态度,越是如此仙道越要表现的不在意。
主线任务是谈恋爱,明面上要显得轻飘飘,你知道我是为你而来的,但我不要求你全程陪同,因为那也是不可能任务,总之每天见上一面就是最好的安排。
车子刚到家楼下就打着哈欠说晚点见,晚餐要和父母一起吃,缓解了女方的压力。
“条件允许的话,记得补觉哦。”
吻别不能少,趁着后排没人看得到,走之前还要捏一下她的屁股。
“快走啦。”
星野脸有些晕,连忙赶人下车,不是觉得害羞,只是没谈过这种恋爱,谈着谈着越陷越深而不自知。
搞到大半夜的身体自然支撑不住,一到病房发现流川母亲正在午睡,那太好了,她也跟着在沙发上昏迷一阵,浓郁的消毒药水味浸润了鼻腔,有时也会联想到自己住院的那几日,曾今觉得人生的道路始终是一个人行走,而今深感漫长的孤寂并非唯一选择。
流川需要她的陪伴,而她也贪恋另一个人的呵护。
*
“枫?”
睁开眼是一双通透似玉的眼睛,冷酷的眼神看她的时候会软下来。
“去了哪?”
他的手一下又一下拂过星野的长发,而后摸着眼角,几乎碰到了睫毛,弄的她有点痒。
“日向府,看见你的粉色自行车了,决定明年生日送你一件粉色的卫衣,会穿吗?”
揉揉眼睛,不小心推开了他的手,被一下子捧起脸蛋,目光聚焦在她的唇上。
怎么了?
不能乱开粉色的玩笑嘛?
“唔……”
一口咬了过来,羽毛的轻柔触感,眼神像是只初出茅庐的小狼,奶凶奶凶的。
“枫?”
为什么要吻过来?
星野困惑地看向他,流川身上有股无形的烈焰燃烧在四周,声音是另一个极端,永远克制:
“很想你,悠。”
少了前一晚的相处与今日白天的三小时,就思念难耐了吗?
“我……我就这里嘛。”
火焰在地板上攀爬,顺着鞋纠缠上了她,红了肌肤,看着白净如银,内里早已翻天覆地,脉搏异常加快,她挪开眼不再看他。
戏演着演着,总会有人当真。
背负各界压力都不垮的流川,在亲人这最后一道防线面前也被击的粉粉碎,逞强到星野空降医院那刻才感到绝望中出现了一道生机,她的手牢牢抓住了沉溺在水中透不过气的他。
轻轻一拉,浮出水面,活过来了。
“我知道。”
旁若无人的吻,这次更深,如冰与火之歌吟唱在耳边。
“大家都在看呐……”
十秒后将他推开,也是长辈眼中打情骂俏的力度,NBA现役球员身前她那点力气算什么。
“那又怎样?”
流川说得坦荡荡,他就是有一股劲儿,想做什么就去做,和谁、在哪、有没有人看着都不构成影响。
流川父亲路过身后又回到房间里,流川遥以看舞台剧的眼光欣赏着这对情侣,很快声后传来流川母亲慈爱祥和的笑声。
“小枫,带悠酱吃点东西回家吧。”
“哦。”
长辈有意创造更多的私人空间,流川牵着她的手从沙发上爬起来,在门口一起打招呼后径直走向地库。
上车、下车、再乘坐电梯,陌生的环境,是流川遥租的这间市中心顶层公寓,隔着落地窗往下看,川流不息的人群如蚂蚁涌动,金色阳光在脚边徘徊,医院就在步行十分钟的右前方。
“不出去吃饭嘛?”
与流川相处不会觉得局促,他身上有熟悉的味道,言行举止得体,亲吻后直接带回家换作他人是一种暗示,他则另当别论。
“火锅。”
说罢回卧室换了套衣服,丢给星野舒适的居家卫衣,这里没有外人可以像从前那样自在。
“锅子呢?菜呢?流川选手还以为在美国的家啊?”
换上身变回了他最初的星野悠,喜欢收起双腿蜷缩在长款卫衣中,舒展开则是一双匀称修长的腿,交叉在半空踢着空气,有时直接搁在他的膝盖上,现在不会那么做了。
星野站在他眼前,矮了一个头,随手扎起乱中有序的辫子,忙于奔波的女人仅以淡妆示人,在一双黑色眸子里始终动人。
“现在去买。”
那怎么把衣服换了!
又往卫衣里套回她的裙装,由于流川枫的衣服总是长到大腿处,这条短裙穿在里面存在感为零。
“车到了。”
不给她思考的余地,以男友风扮相手牵手出现在六本木B1的生鲜超市,之所以来这里也是为了避开守候在新宿一带的记者。
星野奔向六点后的打折高级和牛,没有变,一张额度看的人眼花的运通黑卡在手,她也会兴高采烈的举起雪花纹理漂亮的牛肉对他说:
“你看你看,八折哦!”
要不是肚子饿了,再过一小时就变6折了。
流川不会对她说拿最好的,到超市打烊也不参与折扣的那几款,对他而言星野喜欢的就是最好的。
“多拿点,明天也能吃。”
一会儿功夫购物车塞满,宽敞的通道内逐渐变得寸步难行,流川的外形很快招来侧目,闪光灯伴随着两人从生鲜区到厨房用品区,没有锅子怎么烫火锅呢?
“幸好带了口罩。”
隔着口罩也能看见她可爱的笑容,流川摸摸她的头顶说:
“去买蛋糕。”
满城皆知流川带着女友出现在六本木,她穿着他的衣服,肆无忌惮的指挥着这位高个男子伸长手臂勾架子高处的物品,将购物车里清空的四个大袋子都往他手里塞。
“真的不要我拿?”
锅子很重,她这么想。
“拿这里。”
四个袋子并一只手拿,面不改色静如山,流川朝她伸出手牵。
蛋糕被店员强制送了,星野感到非常惭愧,进门时不知道对方如此坚持,她挑了两大盒。流川不管这些,只想赶紧上车回家,于是硬着头皮被推到招牌下合影,走之前悄悄在收银柜上放了一万日元的纸币。
“饿死了饿死了!”
“很快就好。”
出门特意没关暖气,一到家热的出汗,换上了流川的短袖卫衣,星野在厨房忙活,洗切配这些都是她来,接下去的都看流川了。
“要叫遥一起吃吗?”
星野打开手机准备拨通电话。
“不要。”
被流川拒绝了。
那今天买的可太多了,一顿要吃完至少得八人在场,和从前一样,将剩余的肉分两层放,第二天继续吃的放在冷藏,还有的丢冷冻。
现在不是从前了,可又感觉活在从前。
无论是烫火锅的顺序、着急下口烫的吐舌头的动作或是星野没吃几口忍不住打断流川也别顾着给她碗里送菜,流川面无表情继续手头的动作,星野只能亲自喂到他口中。
“不停下,是故意的。”
流川忽然说,冒着小气泡的沸水在滚动,靠近锅子看鼻子就会被往上升的热气吹的湿漉漉的。
“诶?为了把我喂成猪吗?”
星野在雾气中看见了一双真挚的眼睛,他的情话总是出其不意。
“想要你喂。”
分手后再说这些是否冒犯?
不,他的理直气壮,他的想做就做,他的一颗真心不假依旧会让她的眼眶湿润。
是溅出来的热水烫到了眼睛吧,是咀嚼的时候咬到了舌头吧,是恍惚间的腿踢到了桌角吧。
“好,那你继续烫,我喂你。”
星野哽咽着说,不能再说更多话了。
*
流川收到了律师的电话,联盟派出代表两日后飞往东京与他面议接下去的安排,倘若决议因私退出本赛季将要面临的后果几乎是毁职业生涯的,除非他能重新签上不利好的合约,具体要看半年后的状态是否能跟得上一线球员的节奏。
“小枫,回去吧。”
父母这么说,几乎每天都说。
“爸妈还想看你打篮球啊。”
姐姐也附和,为难的看着他。
“枫,你真的好厉害,能够心无杂念专注于一件事。”
星野从不催他,没打出名堂的那两年里也是静心支持着一个球技、体型与经验都差把火候的他。
如果就一直、一直、一直是默默无名的小球员该怎么办?
在这件事上她同样有着执着的信念,流川枫会在篮球之国有一席之地的,两颗心紧密相连,所以等到迎来成功的这一天,她怎么可以不到场?
睡觉在闭上眼的那一瞬开始,篮球贯穿生命长河,心无杂念专注于一件事的流川枫,爱她也注定不会改变。
*
“不带钥匙,是故意的。”
橘子汽水的玻璃瓶身上,水汽挂壁,累积到一定程度成了一颗晶莹剔透的水珠往下滑,滑动的过程像滚雪球,餐桌上湿了一片。
“那……那么早?”
筷子险些从手中掉落,她抓紧后放下。
“嗯,带了,想见你所以说没带。”
原来他是会撒谎的,扑克脸算得上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优势,眼睛里藏的情绪她能读懂,刚开始还真没想过一次又一次敲响她的门竟是追她的花招。
因为第一百零一次相遇的那个午后,天空下起瓢泼大雨,流川是真的忘带钥匙了。
“哦?所以枫是会撒谎的。”
半梦半醒的人游走在危险边缘,笑着追问的表情很快会失去笑意,留在包内的手机闪烁着灯光,在角落里所以看不见。
星野喝光了一瓶汽水,记得有一次吃太多开始打嗝,这是非常失态的表现,就算交往对象是不会取笑她甚至坐在身边能当什么也没发生的流川,她也会感到无地自容。
流川拍拍她的背,从睫毛里钻出来的温和视线令她无所遁形的羞怯感自动消退,情侣间会有无数多的时刻觉得对方一定很爱自己,当他用清冷的声音说这英文“cute little teapot(可笑的小茶壶)”时,星野听见的是“我好爱你”。
空气是橘子味的,打的嗝甜到冒泡。
“还有撒谎的时候吗?”
重新举起筷子,再不吃碗里的肉要冷掉了,冷掉的高级和牛好可惜,星野用力夹了一块,肉眼可见的雪花粉白相间,看的人有感觉好饿好饿,明明已经吃了半盒了。
张开嘴的那刻,只听他:
“没有你也可以,这句。”
这次,筷子真的因松开的手而坠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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