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儿被冰凉的雨水浇醒。
睁开眼,火堆已经熄灭。
天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雨水浇湿了他的头发,一缕一缕贴在脸上。
杏儿很是心疼,想给他捋顺头发,可想起这孩子嫌贫爱富,又冷了心,不想再疼他了。
杏儿看看天色,许是下雨的缘故,看着还离天亮有一段时间。
这么大的雨,二人不能就这么淋着呀!
可杏儿也不敢回那坍塌一半的破屋。
淋雨最多就是着凉喝些药,若是那半边屋子也塌了,那可是命都没有了。
正想着该怎么办的时候,雨渐渐小了。
天边也浮起一丝亮光。
“天要亮了,这就走吧,我送你回去找你爹。”杏儿冷着声音道。
天儿知道自己惹娘生气了,想着这几天听娘话,过几天娘就好了。
于是乖乖跟着杏儿。
可杏儿心里打的主意是:等把这个没良心的孩子送上去,自己就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
下过雨的山路,更加泥泞。
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
好在天彻底放晴了,就着光亮,路还好认些。
一路上,杏儿左思右想,还是决定交待交待天儿。
“天儿,我跟你说:你妈妈从前做过不好的事。她骗了你爹,所以你爹从来不知道有你这么一个孩子。你回去了,乖乖听话。你爹不是受伤了吗?你好好照顾他,让他看到你是个好孩子,这样,他走的时候兴许能带上你。娘不知道他是个什么人,可他们这些富贵人家,成亲早,你爹大约是已经有妻有子了!你这样的身份,去了也就是个庶子,你爹不会多看重你,他的妻知道有你这么一个人,也不会高兴。所以,他带你回家,你也不一定能过上好日子,反而可能要伏低做小,忍气吞声,做个不惹事的庶子。你可明白?”
天儿不明白什么是庶子,他只听懂了,他爹兴许还有别的孩子。
他心里有些发愁,爹回喜欢自己吗?会最喜欢自己吗?
杏儿看他不说话,继续道:“若是你爹不想带你走,你也别硬跟着!你就留在这山上。阿飞是个好孩子,你就跟着阿飞,他不会不管你的!你不是想做将军吗?再过几年,学好了本事,你就跟着他们赤巾军打仗。娘这几年听他们传言,朝廷是不行了,各地都有义军,这里面数赤巾军势力大,你还是跟着赤巾军好些。记住了吗?”
天儿不觉得爹会不要自己,他也不想跟着阿飞。
人人都当他是阿飞的小跟班,他早就不喜欢这样的日子了!
他想跟着爹,也被人一口一个“少爷”的叫着!
杏儿看他撇过头,俊儿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可自己作为他娘,能想到的能说给他的也就这些了。
走着走着,天儿终于憋不住开口:“娘,你跟我一起去。”
“去哪儿?”杏儿问。
“去京城!去爹的家。”
杏儿看天儿天真的脸,直白道:“我不去。”
“为什么?”天儿顿住脚,不肯继续走。
“你那天没看见吗?你爹恨不得杀了我。你是他儿子,我可不是!”
“我去求他。”
杏儿真想掰开天儿的脑袋看看他有没有脑子:“怎么求?他凭什么带上我?再说了,我去了算怎么回事?我是他什么人?是你什么人?他的妻子能容得下我?别说他的妻子了,他自己就恨我欲死。天儿,你是这几年日子过得太好了,不懂得尊卑有别!那些有权势的人,欺负你我轻而易举。在你爹那样的人眼中,你我不过是一只蚂蚁。”
天儿不服:“那阿飞也是少爷,他就没欺负我。”
“那是因为阿飞是个好人!但你不能认为人人都是好人!再说了,我从小教你,人要凭自己本事吃饭!你现在是干什么?把你的性命前途交给你那素未谋面的爹?你那不知善恶的嫡母?你有手有脚,为什么不能靠自己过上想过的生活?”
天儿感觉娘不理解自己,可自己也和她说不明白,只能闷头往前走。
杏儿不死心地劝道:“你好好想一想,还是跟娘走吧?我起码不会抛下你。”
天儿激烈地摇头。
杏儿明白了,天儿这是一定要跟着富贵爹了!
她也不再说话。
走了一上午,杏儿让天儿坐下歇一歇。
又掏出剩下的两个饼,分给天儿一个。
走的匆忙,杏儿只带了两天的干粮。
本以为两天够他们走出去到镇上了。
谁想到,还是在这山上绕圈圈。
“淋了雨了,凑合吃吧。”
天儿吃着黏不唧唧的饼,心里想着:京城是什么样呢?京城的饼是什么味儿的?
可娘要是不跟我去京城怎么办?
天儿从未和娘分离过,也想象不出没有娘在身边是什么样。
嘴里的饼更难下咽了。
为什么事情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呢?
两个人磕磕绊绊中,终于到了地方。
杏儿远远地看着门,定住脚步:“天儿,你自己去吧。娘不跟你进去了。”
天儿一动不动:“娘,你别离开我!你同我一起进去!”
杏儿坚定地摇头,冷道:“我不会进去的!你自己决定,想跟着我,就和我一起下山。想跟着你爹,就自己进去。”
天儿犹豫了好半天,还是决定往前走。
娘不会忍心抛下我的!
他一步一回头,期盼着娘能跟上自己。
可杏儿只是平静地望着他。
终于走到大门口,天儿却不动了。
杏儿就等着他进去,自己就要下山。
可天儿非但没有进去,还转身跑了过来。
杏儿的心提了起来:这孩子到底不是个坏的!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最终还是要跟着自己!是了!我养大的孩子,怎么会是忘恩负义的人!
杏儿激动极了,未等天儿跑近,杏儿就不自觉的张开双臂,想拥抱天儿。
天儿一头撞进母亲怀里。
杏儿眼中转着泪:“天儿!你改主意了!”
天儿抬头,恐惧道:“娘,里面没人!”
杏儿愣了一下:“什么?”
“里面没人!一个人也没有!”
怎么会?
昨天走的时候,这山寨里还好多人!
后院老夫人那就不少奴婢。
前院女医就二十几人,更不要说操练的士兵,少说也有小一千人!
怎么会没有人?
杏儿紧紧牵着天儿,缓缓往前走。
门口无人看守,大门半开。
他们二人进去,只见平日里热闹的演武场空无一人,泥泞中,高高竖起的赤旗被拦腰砍断!
杏儿心跳的飞快。
她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她匆匆走去胡大夫的小院。
早已人去院空。
只有散落一地的药材,证明这里曾是杏儿待过的院子。
天儿撒开杏儿的手,跑向爹的屋子:“爹!”
杏儿追着他过去。
陈小将军不在里面。
杏儿不禁想,是朝廷来救他了?
那赤巾军的人都哪儿去了?
她急忙忘后院勘查。
后院也空无一人。
老夫人的屋子大敞着,里面金银细软都搬空了,只有大件的摆件横七竖八倒在桌上地上。
怎么会?一夜之间,原本热闹的山寨怎么就人去楼空了?
再回前院,地上明显有打斗的痕迹。
血迹和着雨水洇开,又干涸,将土染成淡淡的红。
前院最靠前的几排屋子明显有火烧过的痕迹,后面只烧掉半个的,明显是让大雨浇熄了。
杏儿和天儿心惶惶地。
天儿想起阿飞,他飞奔去阿飞的院子。
可没等到阿飞的院子,天儿就被地上的血迹吸引住了。
前院的血经过雨水的冲刷,早已混在一起,难以分辨。
可后院地上只有一道血印,即便洇开了,还是能看出走向。
天儿和杏儿顺着血迹往前查看,在假山一侧,天儿发现了阿飞的刀!
他捡起来,心急道:“娘!阿飞会不会出事了?”
杏儿心里也有这个念头,可她不敢相信:“不会的,他是老夫人的孙子!老夫人都走了,没道理不带着他。再往前找找!”
两个人又往前走了一段,终于在角落一间屋子前五六步的地方发现了阿飞。
杏儿赶忙上前查看阿飞是死是活。
天儿哭喊:“阿飞!阿飞!”
还好!!!
阿飞还有一丝意识。
他艰难地喘息,手指着身侧的屋子:“天儿......天儿......你......你爹......我......我......”
没等说完话,阿飞就昏了过去。
杏儿顾不得许多:“天儿,你去胡大夫院中,将他屋里的药罐都取来!快去!”
天儿听了,站起来就飞奔向前院。
杏儿奋力地拖拽阿飞,努力将他拖到眼前的一间屋子里。
她使出吃奶的劲儿把阿飞抬到床上。
解开阿飞的上衣,仔细检查。
阿飞的肩膀和腰部有两处刀伤,受伤太久了,伤口处的血已经凝固。
许是杏儿拖拽的缘故,腰上的伤口又开始渗出丝丝血迹。
天儿取来了药和纱布。
杏儿赶紧给阿飞上药。
“你再去厨房烧些热水,我找好药,你给熬可好?”
天儿点头:“我会熬!娘,阿飞可要紧?”
杏儿不敢保证,犹豫道:“娘也没有把握,先上药再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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