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代完一些必要的事情之后,李茵挂了电话。
她一旁的方惠民也已经吃完了螺蛳粉,收拾好打包盒出去丢垃圾去了。
窗外的热风驱散臭烘烘的酸笋气息,令人窒息的味道很快少了一半。李茵脑子清醒了一些,想起来这失踪不是小事,她得先和所长打声招呼。
这么想着,她拿起手机,顾不上已经加载出来的游戏登录界面,直接切换到了所长的聊天框里,给所长打了微信电话。
简单报告完,所长让她和老方留在所里查信息,安排她的另一个同事秦楚飞去找郑莱儿进一步了解情况。
李茵嗯了一声,领了任务就挂了电话,争分夺秒地登录进户籍系统,把郑莱儿说的那串身份证号码输入,但刚敲完enter键,她人就傻了。
在他们当地的系统记录里,有两个信息格外显眼——
一个是户口所在地的详细地址是“雷山镇中山街道中山街34号”,另一个是户口情况是“迁出”。
第一个信息指向的显然是她知道的那个方敏。
第二个信息,赫然在告诉她,方敏早在读研的时候就已经把户口迁到京市的学校去了。雷山镇从七年前,就没有更新任何和方敏有关的户籍信息。
一个远在京市的人失踪了,他们怎么查?
一阵不知道在唱什么的歌谣从门口传来,李茵瞥了一眼,却见是方惠民一脸舒爽地回了办公室。
李茵赶紧朝他招手:“民叔,快来,失踪案。”
“哎哟,”方惠民一听失踪两个字,脚下生了风,忙拉了椅子来到李茵身边,“怎么个事儿?谁失踪?”
“方敏。”
李茵把自己记录的本子递给他,又简单介绍了一下目前的情况。
刚说完所长让秦楚飞去找郑莱儿的事儿,方惠民便急忙掏出他的老花镜来戴上,嘴里咕哝着:“方敏那丫头可是个人才啊!可不好出事的!我来联系网安那边的人查查,你继续追一下她最近和家人联系的时间,等小秦回来我们对对。”
方惠民说干就干,一双老花眼在这时候瞪得极大,翘着两根食指在键盘上飞舞,给人一种又急又淡定的感觉。
看他这样,李茵也没有闲着,顺着方敏迁出的户口地址一路追查,最终确定了她最新的户口所在地。
等她顺藤摸瓜查到方敏最近一次更改户口地址已经是两年半以前的事情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秦楚飞也从郑莱儿家里回来,带着一摞零碎的照片、截图和一张字数不多的笔录记录。
三人聚在会议室里一对,发现哪儿哪儿都不对劲。
目前的情况倒是和郑莱儿说的大差不差。
方敏此时此刻确实处于一个失联的状态里,李茵努力了一晚上都没找到人。
而方敏的亲人,有一个算一个的,都说她人在京市。
但是说失联的人有,说失踪的人也有,说不知道的也有。
可是整体的情况就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我就不贴白板了,贴了也说不清楚。”李茵挠了挠头,看着眼前的资料一阵头皮发麻。
会议室里有空调,稳定的26度冷风呼呼吹着,三个干了一晚上的人脑子却半分没有冷却的意思,反而因为所有线索堆在一起而更加红温了。
李茵甚至觉得,这会儿要是晚上十点,他们聚在一起都可以直接用脑子开个烧烤摊子。
“哎呀……”方惠民摸着他仅剩几根毛的地中海叹气。
干得有些掉皮嘴唇微微张着,想说什么,可叹了气后却失了方向,不知该说什么,最后还是咂咂嘴,看向秦楚飞:
“要么小秦先开始吧?我们整理一下,等所长来了再把情况报告给他。”
“老方,我没什么好说的。郑莱儿和我说的,跟她报警说的,基本一致。”
秦楚飞很为难。
她昨晚接到所长的电话就出发去了郑莱儿家,去的时候郑莱儿还在哭,看来是真的很伤心着急。
见到秦楚飞,郑莱儿很心急地把和方敏有关的东西一股脑儿地都交了出来,包括她们以前拍的大头贴、交换的日记本。她楚楚可怜地拉着秦楚飞的手,让她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方敏。
秦楚飞性格直爽,见不得眼泪,一时心软关心了两句。
一定要说她从郑莱儿嘴里得到了什么新的内容,大概也只有一个——
“唯一不一样的,是郑莱儿和我说了一下她和方敏成为好朋友的故事。她们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同班同桌,就这么自然而然成了朋友。”
这个过程实在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全世界的发小百分之七八十都是这么成的,没什么值得关注的。
“是啊,单看都没什么特别的。”李茵点着头,决定迎难而上,“时间紧迫,我们还是直接试着推一下吧?”
她说着拿起两串写着不同手机号码的纸条,“我左手这个是郑莱儿给我们的号码,右手这个是我们查出来的方敏现用号码。经过调查,现用号码处于关机状态,无法定位。”
“左边这个号码原本方敏确实用过,但是七年前就注销了。不仅手机号码,□□、微信、微博账号也都注销了。”
“也就是说,方敏在七年前,一口气斩断了和家人朋友的所有联系通路。方家人和郑莱儿不可能不知道。”
方惠民抬手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眯着眼睛从资料堆里扒拉出来几张纸,接在李茵的话后面补充:
“等会儿,说到微信,你们先看看这个。‘家和万事兴’是方敏的妈妈张良英,这个英文是方敏。”
那是几张微信聊天记录,是他们进会议室前,方惠民刚从网警那儿拿到的。所以他们还没来得及仔细看。
记录很多,时间集中在2017年秋冬天,也就是方敏研一的时候。
大多数内容都是张良英问方敏学校生活,方敏简单回复就说要去做实验或者去图书馆的内容。渐渐的,方敏的回复越来越少,越来越简单。
张良英的情绪也随着方敏的冷淡而变得不稳定起来。
到了将近年底的时候,张良英不时催促方敏给个准确的寒假时间,要她回家帮忙准备过年的事情,但方敏一直回的都只有一句话“学校还没通知”。
这样的对话一直到那年双十一前,方敏准确回复了一句“不回去了。”张良英彻底暴走——
2017年11月11日 18:20
家和万事兴:哪有人过年不回家的?你不回家,你爸又要跳脚的。
2017年11月12日 09:22
家和万事兴:你怎么又不回消息?你爸又说我把你教坏了!你是要害死我吗?
家和万事兴:你是不是不要这个家了!
家和万事兴:方敏,你讨厌你爸爸,也不要妈妈了吗?
2017年11月12日 09:24
家和万事兴发起语音通话,对方无应答。
家和万事兴发起语音通话,对方无应答。
家和万事兴:方敏接电话!
家和万事兴:你就不怕妈妈做什么事吗!你太冷血了!
家和万事兴:方敏你真是要死啊!你爸知道你不回家,把气撒到了你弟身上!他出生到现在,都没挨过打!
家和万事兴发起语音通话,对方无应答。
家和万事兴发起语音通话,对方无应答。
……
……
2017年11月13日 20:17
家和万事兴发起语音通话,对方已拒绝。
mean:妈妈,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妈妈了。从今天开始,我不想再回到那个所谓的家里。身为女儿,我在那个家里痛苦了二十几年,你们都夸我聪明,但你知道吗?我讨厌聪明,因为聪明,所以我看得清,所以我痛苦。
每一次我真诚地和你坦白我的想法、我的痛苦,你都会用很多所谓的大道理来要求我懂事,要我退让,因为你的选择从来都是优先方飞鸿,没有一次正视我的想法。
从10岁到22岁,我明示暗示你无数次,离开那个鬼地方,可你一边答应着说会,一边拉着我陪你陷进去。你的算盘打得太好,也太响了。我听得一清二楚。
我深深记得我从记事起你挨的打,记得我自己考第二名开始挨的每一顿打。我也深深记得你一开始说方飞鸿还小,不想让他受苦,等他十八岁就离婚,我接受了。后来你说,他对方飞鸿很好,不想让方飞鸿变成单亲家庭,我忍了。你和我又挨了好多打,你甚至发现了他出轨,但你做的事情是让我帮你把他劝回家。
从那一次开始,我就知道,你彻底烂掉了。我叫不醒你,只能给自己谋生路。
mean:如果你觉得我又在无病呻吟,那就当我矫情好了。如果你想要指责我冷血,骂我是白眼狼,我都认。因为我不是一时冲动和你说再见的,这件事,这一刻,我从高中就开始计划了。你们对外所说的完美,是我故意装出来麻痹你们的,为的就是这一刻。就算将来你要报警抓我,指认我不给你养老,我都认,法律可以让我去坐牢。但从此时此刻开始,我的灵魂和命运不再受你掌控,我要为我自己活下去。
2017年11月13日 20:20
mean:这个号我等下就会注销,你情绪崩溃要发泄也好,要骂也好,随你便,但我不会再回一个字了。从今天开始,生生世世,我都不想再和你们有任何牵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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