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莱儿呜咽的声音从视频里传出来，画面上的她捂着脸，双肩微微颤抖着，任谁看了都是难过得不能自已的模样。
但李欢在这里按了暂停。
她没有看向任何人，而是指向了郑莱儿捂脸的手，或者更准确地说，她指向了郑莱儿的头部位置。
“你们看这里，不仔细看的话会以为她在哭，可实际上，我近距离观察了她很久，一滴眼泪都没有。她伪装得差点连我都骗了过去。”
不仅没有，郑莱儿的眼眶都没有红一下。
“伪装？”
老张琢磨着这个词，疑惑地看向李欢。
“对。”李欢早有准备，她拿出自己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画着线条，远远看去，隐约能看得出那是个手画的脑图。
“根据她自己的交代，她对方敏最早其实并不是友情，而是嫉妒。但是她却能让方敏把她当做最好的朋友。也就是说，对外，她表现出来的是一个非常合格的发小形象。可她内心对方敏的嫉妒是随着时间的变化而越来越病态的。
她对方雷林也是，其实她对方雷林从来就没有所谓的男女之情，她渴望的是通过这样畸形的关系从方雷林身上获得父爱。她自己也非常清楚这一点。对外，她是一个标准的爱慕虚荣的小三形象，可对内，她为了留住方雷林的感情而反向榨干自己。”
“类似的情况还有很多，比如她明明对父母恨之入骨却是邻里交口称赞的孝顺女儿，比如她讨厌新来的领导但对方却认为她很忠诚。”
这么多年来，郑莱儿对外表现的形象，是每个人认知里相当的标准的社会角色。
至于她的内里，可以说在每一个层面上，都已经扭曲压抑到了极致。
这样一个别人眼里的“完美”人，比平静的方飞鸿更可怕。
老张没有做出评价，他点点头，示意李欢继续播放录像。
李欢敲下空格键，视频里，她的声音从呜咽声中穿出来——
“你想过原因吗？”
“可、可能是因为她讨厌老方，我还老给她发吧……”
郑莱儿双手用力揉了揉眼睛，眼眶发红发涩了，她的手才放了下去，拘谨地搓着。
她知道，应该把“可能”去掉的。
不过万一有个万一呢？
万一时过境迁，方敏早就把对这个家的恨意抛诸脑后，没回消息只是因为她不用这个号了呢？
李欢只当没看见她那出揉眼眶的操作，紧咬着她和方敏有过联系这点不放：
“最近一次发的消息也是和方雷林有关的？”
“嗯……”郑莱儿低头拿头发绞着手指，仿佛在说什么难言之隐，“我……我在报警之前给她发的，就是在从湛江回雷山的路上。”
她是找方敏借钱的。
回来的那天她和老板分开走的。
她自己开着车，一路从酒店开回了雷山。
在中间加油站停下上厕所的时候，她从洗手池的镜子里看见自己脖子上淡淡的痕迹，一时悲从中来。
老板走了。
父母那边每个月要上交一大笔孝顺费。
方雷林这边每个月也要一大笔医药费。
算上日常花销，郑莱儿头皮一阵接一阵地发麻。
就是她去卖血卖肾，也只能填得上一时的缺，长久不了。
当年她和方飞鸿母子虽然没有直接开撕，但方雷林和他们闹得足够难看，她不可能厚着脸皮开口去要一份要不到的钱。
想来想去，只剩下方敏了。
于是她摸出手机，含着热泪给方敏发消息。
刚开始打下的话和以前大同小异，无非是卖惨，和方敏说自己如何如何贫困潦倒，很需要救济。
不过刚打完，看着前面那些没有回复的话，郑莱儿又把这句话删了。
她两只拇指飞快在键盘上敲下：
方敏，我告诉你！我已经走投无路了，你要继续装死，我一定人肉找到你！
给钱！！
那是你爸爸！！
你必须给我钱！！那是你应该给的！！
方敏，你一定很怕吧？怕你爸花光你的钱！你个白眼狼！！他那么爱你！
那么喜欢装死是吧？等我找到你，拿光你的钱我就杀了你！！
想到那句“杀了你”，郑莱儿脑子有点发昏，全身血液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她知道，方惠民是出去查聊天记录了。
她知道，这句话一定会被查到。
眼下方敏死了，有人说是谋杀。
她洗不清了。
不对不对，洗得清！
她发消息的时候方敏已经死了，和她无关！
可警察要是觉得是她自导自演呢？电视剧里远距离的谋杀故事也不是没有过……
完了。
她彻底完了。
“郑莱儿？”
郑莱儿一直低着头在自言自语，李欢直觉不太对劲，忍不住多叫了她两声。可郑莱儿没回应。
砰砰！
“哈哈哈哈哈完了！”
非常突然的，她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大笑！
“郑莱儿！装疯卖傻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李欢冷脸警告。
“哈哈哈哈哈哈！！”
可是郑莱儿的大笑根本没有停下，反而笑得更大声、更猖狂了。
李欢强忍住上前给她两个耳光的冲动，沉着气等她笑完。
她不信，郑莱儿能这么笑一个小时！
“就放着她……这么笑吗？”
听着刺耳到爆麦的笑声，李茵仿佛身临恐怖片现场，她拽了拽身边的秦楚飞，苦着脸问了一嘴。
这个笑声，也不是非听不可吧？
“她笑了五分钟了。”
秦楚飞没接话，视线落在手腕上。
李茵凑过去看了一眼，才发现秦楚飞不知道什么时候点开了智能手表的计时。
五分钟了？
所以呢？
李茵环视一圈，好像大家都很有耐心地在等着郑莱儿的笑结束。
乍一看去，这个场景非常诡异，看起来就像是他们被这个笑声硬控洗脑了一样。
吱呀——
视频里审讯室的门被推开，方惠民的一只脚刚踏进去，郑莱儿的笑忽的停住。
不过她脸上的笑容却仍旧大地夸张，她就那么咧着嘴，阴森森地侧头看向方惠民，话却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方敏死了。她的遗产，你说能给她爸爸治病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