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是需要消耗一些脑力的。云师谨眼前的重影慢慢恢复原状时,宋新仪只是扯了一张纸擦了擦手心不存在的灰尘:“你早上没吃东西,我做了汤。”
云师谨低低“嗯”了一声,宋新仪往外走去,却被人轻轻拉住,云师谨牵着她,头却低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松开。”宋新仪甩了甩手腕,“我们现在处于分手阶段。”
云师谨乖乖松开了,听话得仿佛一只训练有素的猎犬,可走路时仍寸步不离跟着她,在她盛汤前主动接过碗:“我来。”
“我们已经……”
“那现在是我单方面追求,总可以吧?”这回云师谨学会了据理力争。
宋新仪被堵得哑口无言,而云师谨已经抢占先机,盛好汤还顺便帮她把勺子塞进手心。
宋新仪低头搅了搅热气腾腾的汤,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总不能因为他浪费自己的劳动成果,她还是慢慢喝起来。
云师谨也舀了一勺,宋新仪仿佛接收到了指令,视线迅速扫过去,结果被他牢牢捕捉。
他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很好喝。”
“嗯。”宋新仪难得不自然地躲开他的目光。
两个人沉默着一口口把汤喝见底,见差不多了,云师谨正要站起来收拾,宋新仪先拦住了他:“今天就到这吧。”
云师谨一愣:“怎么了?”
宋新仪平稳地解释:“你留下来太久,不合适。”
云师谨垂在身侧的手一点点握紧,他的睫毛不可察觉地颤动,盯着桌面:“再给我一个机会。”
“机会从来不是通过询问别人创造的。”宋新仪低头将碗垒在一起,发出一声脆响,“云师谨,我们之间的问题如果得不到解决,我不可能松口。”
“我承认,看见你哭我确实是不忍心。但这并不代表我们可以继续了。我说得很清楚吧?”
“如果你口中的‘机会’是指等待,那我更不可能承诺。”她抬起眼睛,语气淡漠,“我耗不起。”
“你已经恢复差不多了,可以先回去了。”
门在云师谨面前“啪”一声合上,他又回到了早晨站定的位置,云师谨在原地竖起耳朵站了好一会儿,确定一点里面的动静都听不见了,才慢慢往外走去。
他昨天喝得太多,今早却还是起早洗了个澡才来,走到楼下实在头晕脑胀得不行,他扶着墙缓缓在单元楼门口坐下。
胃里突然传来难挨的灼烧感,他眉毛紧蹙,胸膛急促起伏着,弓起背蜷缩在一起,本能地握紧了从衣服空隙里掉出来的项链。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额角已经渗出细汗,手心被金属硌出不规则的红印,呼吸才渐渐平缓。
周末结束,联赛工作也全都圆满完成,宋新仪难得过了一个清净的周末,周一上午没课,她下午慢悠悠回到学校。
院合上的大课,老师讲得繁琐又无聊,许静坐她旁边低头刷手机,玩了一会儿突然凑过来小声:“哎,今天赵继轩怎么又请客啊?”
宋新仪挑了下眉,眼睛还盯着台上:“他钱多烧得慌吧?”
“估计是。”许静划动两下手机,“他还说有关于工作交接的事和我们商量。”
“……”宋新仪没忍住,“就这种事不能网上说?”
“我也这样说,他说懒得打字,反正今天他还是做东,吃饭顺便说一下就好了。”
早早回家休息的愿望就这样泡汤,宋新仪内心一股无名火也不知道冲谁发作,只好自认倒霉地往书上画圈。
许静欲言又止地揣摩着她的脸色,半晌才问出口:“那天晚上……没出什么事吧?”
宋新仪反应过来她是指聚会那天,许静目睹了云师谨来接她,两人不欢而散,她扯起嘴角,捏了捏许静的肩膀:“真没你的事,你放宽心。”
有了她这句话,许静显然安定了不少,她点点头,语气恳切:“我上个月家教的钱结了,算上比赛的钱,已经还他不少,如果你俩不打算好了,我会尽快和他切断联系。”
“也没有到这种程度,真不至于。”宋新仪没想到许静居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惊讶之余又是感动,“你别太拼了,到时候把身体搞垮了。”
“不会的,我那个家教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几个小孩的父母都挺大方的,时间也排的不紧。”许静返回来宽慰她,“平时去办公室打打杂也轻松,还有钱赚,累不死我的。”
晚上两个人共同赴约,赵继轩给的地址名字很新,宋新仪没听过,还以为是什么新开的酒吧,结果一下车,望向门口金碧辉煌的装横,两人惊疑不定地对视一眼。
跟随旋转门走进,两边的服务生齐刷刷向他们鞠躬,宋新仪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其中一位就走上前来:“宋小姐是哪位?”
“我。”宋新仪不由自主整理一下领口,缎面衬衫的扣子解开一颗,露出精致的锁骨。
好在今天穿得不算太随便,她暗暗松了一口气,庆幸之余又是莫名其妙,不知道赵继轩这是整哪出。
见服务生要带路,许静也自觉跟上,谁知却被另一位拦下。
“许小姐这边请,”服务生露出得体的微笑,“您跟我来。”
以为是什么入会的特殊要求,许静一步三回头地跟着离开,宋新仪更觉离奇,高跟鞋踩在透亮的大理石地板上,回响清脆。
服务生带她穿过有屏风遮蔽的走廊,随即站定在一扇木质的大门跟前。宋新仪实在忍不住发问:“这里是宴客厅?”
“您进去就知道了。”服务生恭敬地说,随后退开一步,帮她拉开了门。
一股极浓郁的香氛扑面而来,璀璨的灯光晃眼,宋新仪下意识眯了眯眼睛。
房间不大,却布满了精心布置的玫瑰花,一条绸缎一般靓丽的粉色地毯从尽头延伸至她的脚下。
一个修长的身影站在花丛之中,闻声转过头来。
看清他脸的一瞬间,宋新仪就明白了一切,脸部抽搐两下。
这是搞什么?最近一个两个都集中犯病?
大门在身后合上,他朝她缓缓走来,宋新仪一时失语,接过他递来的一捧鲜花。
赵继轩低头看着她:“有没有吓到你?”
废话,宋新仪笑都笑不出来,只能勉强点点头:“还好。”
“先坐吧,我叫后厨准备了一些菜,你看看菜单,如果有喜欢的可以加。”赵继轩帮她拉开了椅子。
宋新仪翻动几下菜单就合上了:“没事,不用加。”
两人对立而坐,一个西装领带,一个衬衫长裤,诡异又可笑。
包间里一时间陷入了沉默,宋新仪不知道说什么好,这种时候她不由自主想起了云师谨。
男人低着头流泪,挽留地去牵她的手,别别扭扭地告诉她不想成为她的前任。和他在一起时明明也陷入过这种安静,可那种的安静里总掺杂着别样的意味,而不像现在这样,难挨又尴尬。
她清了清嗓子,率先开口:“你……还有什么关于工作的事情要和我谈吗?”
赵继轩很快便反应过来,他今天穿戴齐整又正式,一看便精心准备过,与难得一见的迫切姿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们吃完再谈这个好吗?”
过往共事的日子里,作为部长,赵继轩一贯强硬且高位,很少将自己置于这样低姿态的境地,此情此景宋新仪既觉得割裂,也委实吓人。
“不是太好,”宋新仪直接又恳切地说,“赵继轩,我来这本来就是为了交接工作,不是为了和你约会,是你撒谎在先。”
赵继轩理亏,自然说不过她,低下头看着桌面,一贯八风不动的神色里难得透露出一丝落寞,他只是说:“我为那天晚上的事情道歉,我喝多了。”
“好的,我接受。”宋新仪坦然地说,“还有什么别的事要说吗?”
“我……”他一鼓作气抬眼看她,可宋新仪眼底的平静却如同尖锐的冰锥,狠狠刺中他的心底。
赵继轩仓皇地别开视线,喉结艰难地滚动几下。
水晶灯华美而不真实,满室的艳丽此时都显得格外讽刺。
“你……还记得小李那件事吗?”
宋新仪不语。
“你当时说他傻,我太认同了,在我看来,你和我一直是一路人。”他低声说,“我觉得我们各方面都很合适。”
宋新仪皱起眉,可还没等她反驳不了,赵继轩先说出口了:“宋新仪,我很喜欢你,你可不可以考虑一下我?”
宋新仪几乎是不带犹豫地摇头。
赵继轩眼里的光熄灭了。
宋新仪斟酌着语言,给出一个体面的回复:“我记得当时我在肆意已经跟你说得足够清楚了,但可能是最近我们接触得比较多,给你了一些……错误的信号,这个我也大概能理解。”
“你的心意我收到了,今天……”她环顾四周,“你也费心思了,但是很抱歉,我不能接受。”
说完后,赵继轩没有动静,宋新仪耐心等待一会儿,见他确实是没话说了,才打算起身离开。
可赵继轩却立即站起,抬高音量:“你和他已经分手了吧?”
高跟鞋在门前站定。
宋新仪调转方向,回身看他。
“给我一个机会,”赵继轩握紧拳头,“我会做得比他好。”
宋新仪一针见血:“可我不喜欢你。”
“没试过你怎么知道……”
“人在同一个地方不能摔两次,”宋新仪推开门,“我已经犯过一次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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